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那男人已徑自往前走去,完全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她呆了一呆,眼看他一下子就越過了大街,就要走進當鋪里,她只好快步跟上。

朝奉見他掀簾入門,身後還跟着她,半句也沒吭上一句,只迅速前來幫忙打開通往樓上的閘門。

他信步上了樓,她遲疑了一下,紅著臉,硬著頭皮再跟上,也不敢多看那朝奉一眼。

上了二樓,他繼續往裏走,進了一間房,她忐忑不安的來到門邊,看見他脫了鞋,在靠窗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

羅漢床上有一黑幽幽的紫檀炕幾,炕几上擱著一小鐵爐,爐上擱著同款的鐵壺,壺嘴還冒着氤氳白煙,散發着溫暖清甜的茶香。

他提起鐵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看到她仍傻站在門邊,劍眉又挑。

「你要進來,還是出去?」

她臉又一紅,深吸口氣,走了進去。

雖然說孤男寡女的,但她在外走跳做買賣也快一年了,現在才害羞也太矯情,再說這男人若想對她做什麼,也不會等現在。

她走上前去,在羅漢床的另一頭坐了下來,一臉鎮定的學他一般,脫了鞋,掀抱上床盤腿坐好。

他倒完了自己的茶就把鐵壺放下,自顧自的開始翻閱堆迭在几上的帳本,一點要為她倒茶的意思也沒有,一時間,她有些尷尬,可繼續這樣坐着也很怪,她乾脆自己動手倒茶。

「最近生意不錯?」他眼也不抬的問。

「托您的福。」她偷瞅着他,客氣的說。

「找我什麼事?」他翻過一頁帳本,再問。

「我沒——」她紅著臉反駁。

他抬起了眼,再挑眉。

她臉更紅,只能道:「我只是剛好經過,我來繳月錢……我是說買平安符。」

他瞅着她,道:「那是月錢沒錯,這座城裏需要規矩。」

「嗯,我知道。」

他沒再看她,只繼續低頭查看帳本,她仍有些緊張,不敢看他,視線溜到了窗外,這兒不面向街上,是對着中庭天井,這天井不大,當初開這天井,想來只為借光透氣,讓這兒顯得十分安靜。

不一會兒,兩位小僕送了兩份午膳上來。

她不見他有交代,可顯然那朝奉很清楚她也會一起用餐。

那午膳十分簡單,她瞧著有些驚訝,上回他在香滿樓點了那麼多菜,她還以為他平常總是大魚大肉,可眼前就是簡單的菜一盤、肉一盤,飯兩碗,湯一份,然後就沒了。

他放下了手中帳本,拿起烏木長筷,端著飯碗開始吃飯。

既然是被叫來吃飯的,她只能照做,乖乖還完這餐飯約,飯菜一入口,她還小小楞了一下,這白米飯煮得晶瑩剔透,入口不粘不膩,軟硬適中,還真的是好吃,想來還是特別挑了上好的米,專人為他煮上的。

見她停筷在那兒,看着飯碗裏的白飯若有所思,他張嘴開口。

「怎麼?」

「沒,」她扯了下嘴角,沒多想就道:「小時在家,以為自己吃得挺好,後來到了大宅,才知道只是普通,等出了自家小院,在外奔波,吃了些外食粗糧,方領悟什麼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自個兒還是吃得挺不錯的。」

他瞅着她,淡淡扔出一句:「你喜歡當男人?」

她一怔,抬頭看他。

眼前的男人只是瞅着她再次挑眉,無聲強調他的問題。

「喜歡。」她深吸口氣,坦承道:「男人什麼事也可以做,若我真是個男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就不需要煩惱這麼多。」

他用那雙深黑的瞳眸看着她,看得她心頭一陣亂跳,小臉驀然紅了起來,可她沒有閃避他的視線。

然後,他點點頭,低頭重新吃飯,沒再多說什麼。

他灼人的視線一挪開,她才鬆了口氣,低頭跟着繼續吃飯。

飯後,他的隨從墨離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撤去了桌上的碗盤,送上了筆墨,他提筆開始在本子上寫了起來,好似又忘了她的存在。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霏霏細雨,她知自己該走了,幾次想起身,卻找不到開口的時機,他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上許多本子,在她試圖站起時,又有人送來飯後水果和茶點,一再擋住了她下羅漢床的位置,吃飽之後,涼風又陣陣徐來,她坐着坐着,疲倦悄悄湧現,在外奔波了一早上,現下吃飽喝足,讓眼皮子忍不住垂了下來。

這羅漢床上鋪着坐褥,後頭還有靠枕,坐起來十分舒適,教她昏昏欲睡。

她很努力的撐著,卻還是想睡,不禁悄悄往窗框那兒倚靠,那感覺真的好多了,讓她忍不住偷偷抬手支著小臉。

小雨淅瀝瀝的下着。

風好涼。

這夏日難得的陣雨,消了大地些許暑氣。

眼前的男人仍在寫字,他的字十分潦草,幾乎難以辨認,卻莫名好看,有一種奇怪的率性,像風一般。

她閉了一下眼,又一下。

下一剎,她就不小心睡著了。

再醒來,雨已停了。

眼前的男人,仍在寫,頭也不抬的。

發現自己不小心睡著了,她窘迫的忙直起身子,這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件白色的外衣,她瞬間更窘,紅霞再次飛上雙頰。

難怪感覺這麼暖。

這衣是他的,她知道,那上頭有他的味道。

她羞窘的褪下那件披着的外衣,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幸好旁邊那些像蜜蜂般繞個不停的僕人們終於不再出現,她趕緊趁機下地穿鞋,邊匆匆和他告辭。

「周兄,謝謝您的招待,我還有事待辦,您忙您的,我就不打擾您了。」

他沒有抬頭,只在她試圖朝門口移動時,朝她伸出手。

「我的衣。」

溫柔一怔,聞言才發現自己仍緊緊揪抓着那件外衣,差點就這樣把它給帶出去了。

剎那間,熱氣上涌。

她面紅耳赤的趕緊回身,匆匆把手上的衣還給了他,這方轉身落荒而逃。

原以為,兩人之間,不會再有太多交集。

他人忙事多,在城裏還越來越炙手可熱,飯局多到都能排到年後去,她做這小買賣的生意,就算想請他吃飯還排不上隊,可就不知為何,那日之後,她總是會在街上巧遇他。

說是街上,也不是真在街上,有時是在店鋪子裏,有時是在酒樓中,有時她前腳才走出染坊,他的馬車就會恰恰好出現在她眼前。

每次遇着了,他總也會淡淡問上那麼一句。

「吃了嗎?」

她看着他,總也只能老實回上同樣的字眼。

「還沒。」

然後,她就會被迫跟着他回去吃飯。

他也不是真的強迫她,可這男人散發的氣勢,就是叫人無法也沒膽拒絕,再加上,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拒絕。

自從開始在外做買賣,她天未亮就會起床,城裏城外的來回奔走,雖然長途有驢車可坐,但她路可沒少走過,一天下來,挑貨揀貨都得站着走着,偶爾丘叔和陸義沒空,她更是得自己駕車搬貨,到了午時過餐未食是家常便飯,有人要請她吃飯,她當然就厚著臉皮吃了。

她手上的每個子兒都是有用處的,當然能省就省。

再說,他也不差她這一口,他那兒又大又舒服,也十分隱密,中午能在那兒偷偷喘口氣,真的讓她比較有力氣再去和那些老闆掌柜們周旋議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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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半兩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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