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表揚

藏身在隱蔽的廢墟后，顧淮再仔細確認了一遍作戰服剩餘的能源。

「顧少將，用不着躲躲藏藏了吧。」

空中傳來一句明顯已經變過音的男聲，因為是從機甲內部傳出來，聽起來還有些失真，「堅持了這麼久還有體力作戰，我個人確實很驚訝，可是我們十台機甲一齊上，你確定想繼續反抗？」

顧淮頓時明白對方的機甲里一定配備了能夠探測出生命體的掃描儀，他反問一句：「我人就在這裏，你卻連聲音都不敢讓我聽見，你猜，是誰在躲躲藏藏？」

雙方的沉默只保持了幾秒鐘的時間，機甲里傳出來的聲音不復揶揄，再沒了輕鬆寫意：「顧淮，如果你現在投降，我還能給你保留一個全屍，否則，我可不能保證。」

顧淮轉了轉脖子活動一下。三天兩夜沒有合眼，他的關節微微有些僵化，不過還沒有到能影響發揮的地步。

上一次，他在這十台機甲的包圍下身受重傷，勉強支撐到了最後一刻，即便活着回到了聯邦，身體也留下了不可挽回的暗傷。但今天不一樣，他身上的作戰服能源充足，也能記起這十台機甲的作戰方式，想要全身而退的確艱難，不過，至少不會像上次一樣狼狽。

他背靠着斷牆緩緩起身，啟唇道：「我認識你，是嗎？」

話落，氣氛一時凝滯。

顧淮抬手抹過腕上的智能，藉機觀察著十台機甲的分佈情況，繼續說：「你們的機甲是軍部淘汰后才流入市場的『空中一號』，這個機甲產量不多，黑市雖然也賣得火熱，但是湊齊十台也沒這麼簡單。」他說話時放大了突然停住動作的那台機甲，微微勾起嘴角，輕笑一聲說，「你們是聯邦的人。」

剩餘九位機甲師對顧淮的話無動於衷，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隊長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下，紛紛轉臉看了過去。

「你們是哪一家的部下，是王家還是李家，」顧淮悄然開啟了噴射器，往身前左側移動，進一步出聲撥亂對方的陣腳，「總不會，是楚家吧？」

失真的男音終於再次響起，男人開口時的語氣與之前相比倍感生硬，「顧淮，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他一句話沒有說完，就已經連續發射了四枚炮彈，機甲雙手持槍對準顧淮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橫掃過來，「只可惜，今天你註定要命喪藍星！」

就是現在！

顧淮在半空連續翻轉躲過四枚炮彈，避無可避被射中一槍，但是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這樣的小傷，他抬起右臂，手背處的金屬片被微型炮口頂開，露出已經充能完畢的能源粒子光束。

男人不屑冷笑一聲：「顧淮，你真的以為作戰服能和機甲相提並——」

顧淮發射光束后就全速繞到他的身後，這時才能聽到爆炸聲，然後看着機甲在爆炸的衝擊力下不得不後退半步。

男人一臉驚愕惱怒，「什麼？！」

已經預料到這半步的顧淮猛地下墜，手裏一柄黑色大劍舞出一片殘影，在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重重一劍就劈在了機甲的下肢關節處。關節部位受保護程度太低，這是『空中一號』的弱點，也正是因為弱點明顯，這個型號的機甲才會被軍部淘汰。

「顧淮，你找死！」

出乎顧淮的意料，被他攻擊的機甲師也知道這一點，被劈中之後就迅速後撤，退回了其餘九台機甲之後難掩怒氣喊道：「給我上！」

對手也是軍部的人。

顧淮深深看了一眼懸浮在半空不再往前的那台機甲，饒有趣味地勾唇一笑。他沒想到楚雲深會冒險派來軍部的人來追殺他，想必也是認定這最後一個十人小隊不會失手，而且這男人認識他，看來在軍部也是見過面的，就是不知道藏在機甲里的究竟是誰。

想到這，顧淮挑眉說：「聽你的語氣，我應該也認識你，怎麼，光明正大的時候不敢跟我動手，只會躲在別人背後耀武揚威？」

「你——！」

顧淮動作靈活，在九台機甲的圍攻下依舊顯得遊刃有餘，他又說：「你是怕，跟我單打獨鬥會輸得太慘？那你確實應該有這個顧慮，畢竟看你的樣子，我解決你連機甲都用不上，三十秒就足夠了。」

站在機甲操作室的男人狠狠捶在操作台上，他臉上滿是怒氣，卻沒有回應，只恨聲命令道：「你們在幹什麼！都沒吃飯嗎，給我殺了他！」

見這人這麼容易就被情緒左右，顧淮在心裏列出的名單里排除了幾個名字。

而聽到隊長命令的九人在同時加快了速度，顧淮應付的吃力，只好邊戰邊退。

「顧少將，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男人笑了幾聲，語氣譏諷，「死到臨頭還牙尖嘴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多少能耐！」

顧淮險之又險躲過一枚追擊炮，微喘著說：「我有理由相信，你一定比我有能耐。」

男人頓時被這句話氣得捶了一拳操作台，「給我打！打到他說不出話為止！」他說完又對顧淮冷笑，「你想激怒我，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我的目的是讓你死，我用不着管你是怎麼死，既然事情能解決的輕鬆一點，我為什麼非要親自動手不可！」

顧淮聽完這句話，又在名單里排除了幾個名字。

對方越是不願意跟他動手，就說明事情越是有蹊蹺。這人說的確實是事實，不過性格暴躁易怒的人做事大多數時候都是情緒化的，能讓這樣的人放棄用暴力解決問題，一是出於內心的害怕，二是有人要求他這麼做。

也或者，兩者都有。

顧淮不再開口試探，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到聯邦的救援小隊趕來，面對這個十人小隊他最大的優勢就是靈活，藉著這個優勢，他穿梭在九台機甲之間，尋找機會改變局勢。

所幸這九個人一看就知道是臨時拼湊的隊伍，加上一個只會冷眼站在一旁發號施令的隊長，顧淮雖然感到吃力，卻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他想要扭轉目前落入下風的局勢，就必須要在這九個人的磨合期結束之前，經驗豐富的機甲師想要磨合，時間都不會太長。

為了保持速度優勢，顧淮捨棄了納米護盾，而敵方九台機甲內配備的彈藥充足，幾乎源源不斷對他掃射，不論他怎麼衝擊，九人的三角陣型一直沒有散開，但只要他退後，九台機甲就會試圖上前把他圍住，看來是來之前就有了計劃。不過這個陣型是為十人小隊準備，隊長不上陣，中心位置就缺少一個炮台，那裏就是顧淮選定的突破口。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淮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最好時機，他的體力這樣消耗下去有害無益，正在他打算賭上一把去試一次的時候，面罩里的毛團突然直立起來，它抬爪按在顧淮的左臉上，用力一推：「喵！」

顧淮被它打斷，只好停了下來，皺眉說：「不要亂動，你想害死我嗎。」

「喵！」

毛團着急地叫了一聲，又用力推了推，可惜它力氣太小，根本沒有推動，見狀忙從左臉跑到他的面前，它還記得之前顧淮的警告，很小心沒有擋住視線，走路的時候都縮頭縮腦，趴着的時候身高只到顧淮的鼻尖。

它走到顧淮面前的時候停下，目測過後才抬起爪子扒住顧淮的鼻樑往一旁掰了掰。

顧淮感受着它肚子上帶着體溫的皮毛在嘴唇上蹭來蹭去，終於煩不勝煩順着它的意思往右側敷衍著看了一眼。

「你想讓我看什麼？」

他說話時的呼吸噴在毛團的肚子上，雪白的毛隨着抖了抖，可他話還沒說完，後者就渾身僵硬著往後倒在了面罩上，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瞪得滾圓。

顧淮眉心隆起，「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玩——」

毛團立刻回過神，它眼神急切，又直立起來懟了懟顧淮的臉，示意他往旁邊看去。

顧淮翻身躲過一記光波，眼角餘光剛巧看到右側方向。古地球的下午出現沙塵暴的幾率會比晚上少很多，風聲也沒有夜間那麼狂暴，所以空氣中瀰漫的細沙也更少，可視度相對而言會高一些。

然而即便可視度再高，顧淮看過去的時候，也只能看見一艘懸停在半空的星艦，是載着這十個人來到古地球的輕型戰艦，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喵！」

顧淮問它：「你想讓我看的是星艦？」

毛團大力點頭，它把兩隻爪子合抱起，然後翹起尾巴放進這個圈裏左右搖擺，「喵~」

顧淮在它點頭的時候已經抬臂舉起納米護盾，不著痕迹地往星艦方向退了過去，看它這個動作又問：「你的意思是，星艦裏面有東西？」

毛團見他完全理解了它想表達的意思，一雙濃黑的眼睛閃閃發光，它又趴在顧淮的臉上，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喵~」

不知道為什麼，顧淮覺得它這樣子像是在求表揚，看上去倒有些可愛。

難道這隻『宇宙凶獸』的年齡還不大？他對德爾帝國皇室了解的還不是很多，隱約記得似乎是有一位王子沒有成年，十歲出頭的年紀，如果是這位王子的話，那麼表現得單純一些也情有可原。

念及它還小，顧淮對它包容了一些，既然它求表揚，滿足這個小小的願望對他來說也只是說句話而已，於是開口說：「你很棒，謝謝你。」

毛球立刻心滿意足，它眯起眼睛，仰起臉，身後的尾巴晃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