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幫忙

一直抱着他脖子的毛球聽到這個名字也控制不住地動了動，它偷眼去看顧淮的表情，卻因為角度問題只能看到對方線條流暢的下顎，以及一隻耳朵。

「喵~」

顧淮沒有理會它的動靜，又問一句：「除了知道僱主是楚雲深，你還知道什麼？」

「還——」男人一滯，他除此之外再也不知道其他的了，就算是這些也是他意外得來的情報，想到這，他說話微微顫抖，額頭上的冷汗滴滴滑落，「我還——」

顧淮沒有為難他，「既然這樣，你走吧。」

男人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問一句：「你真的讓我走？！」

顧淮並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他不再久留，雙膝微彎的同時按住掌心開啟了噴射器，在男人死後逢生的眼神中從地上彈射而起，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喵~」

柔軟的白色絨毛輕輕蹭著顧淮的下巴，小小一團毛球伸出爪子用肉墊踩了踩顧淮的喉結，才小心翼翼走到他臉頰旁——

顧淮就在這時側臉看它，他的臉在防護面罩里做不到什麼動作，但角度微妙的有些變化，讓原本打算舔舔顧淮臉頰的毛球猝不及防之下舔到了顧淮的嘴角。

白喵又僵住了，它尾巴上本來就蓬鬆的毛髮全都炸了起來，不過以顧淮的角度根本看不見它此刻的狀態。他只覺得一隻巴掌大的小貓力道輕得讓人發癢，被它舔在嘴角的時候顧淮以為又是被這一點兒也不怕生的白色長毛怪不小心蹭到了，所以餘光看它一眼就沒再給更多的注意力。

他忽然想到了楚雲深。

楚家和顧家一樣，是聯邦四大家族之一，家族子弟活躍在聯邦各個階層，而楚雲深，就是楚家主家的子弟中比較優秀的一個，而且他外形出眾、能力優秀，在聯邦上層的圈子裏如魚得水，是個人人誇讚的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他和顧淮有婚約在身。

「喵……」

耳側傳來的細細聲響讓顧淮回過神來，他定睛一看，原來已經到了定位的地方，於是調整了姿勢開始勻速下落。

降落後，顧淮重新設定了作戰服的各項數據，然後試圖用『尖刀』內部的通訊系統和聯邦軍部聯繫，可惜一直沒有成功。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古地球和聯邦之間的距離太遙遠，更何況他還發現『尖刀』的通訊系統已經損毀過半。

這和讓他從戰場迫降的「故障」應該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假如剛才啟藍雇傭軍的人沒有說謊，這個人就是楚雲深。

顧淮動了動手指，「楚雲深，看來你身上還有很多秘密……」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坐在顧淮臉頰旁邊自顧自舔著毛的白毛球忽然抬起頭來，它抬起爪子按在顧淮的下顎，「喵」了一聲。

顧淮這才記起自己的面罩里正待着一隻巴掌大的貓，他走到避風處，然後滑開面罩捏住了它的後頸，看到對方明顯僵硬的模樣，他又抬起另一隻手把它放進了掌心，後者落下來的時候還踉蹌一步，不過很快就調整好平衡，還低頭在他掌心舔了舔，讓顧淮錯覺它的表現看起來很討好。

但是一隻貓又怎麼會讓他聯想到討好。

顧淮蹙眉看了它一秒，握住它的同時打算用拇指指腹把它後頸被捏亂的絨毛順齊，可他才剛剛動作一下，就看見這隻很親近人的小奶貓狀似享受的往他手指的方向靠了靠，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漸漸眯起，很快又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它看上去確實和普通的貓沒有區別，可顧淮並不認為德爾帝國的星艦會無緣無故帶着一隻不足月的貓出行，再者，他也不信一隻普普通通的貓會在空難中毫髮無損的活下來，而且就目前為止，這隻貓還沒有表現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這時四周的風向起了變化，伴隨着狂沙的寒風吹打過來，已經讓暴露在外的小小一團毛球睜不開眼睛了，它四腳並用抱住他的手指，冷得發顫。

顧淮卻在它被風吹亂的皮毛看到了些不同的細微痕迹，為了確認，他抬手撥弄了幾下白喵前額的絨毛，不用多麼仔細就果然看出了點異樣。

它前額正中位置的毛色和其他位置確實不一樣，不是雪一樣的純白，而是淡淡的金色，數量也不多，大多都藏在白毛的裏面，但被發現之後就格外顯眼。

雪白毛色、漆黑雙瞳、額頭的金色紋路……

顧淮下意識記起了以前在聯邦首都圖書館無意間翻閱過的一本書，全書都是在研究德爾帝國皇室，不過這本書的內容大部分很枯燥，所以他當時只不過隨便翻了幾頁就放回去了，書里註明的一個小道消息算是整本書最值得一看的東西了，上面寫，德爾帝國皇室其實就是一群宇宙凶獸，外形類虎，額頭也有王字紋，只是毛色體型不同，德爾帝國皇室成員更兇猛強壯一些。

雖然眼前這隻像個毛球大小的東西體型還不符合，但其餘的特徵都能對的上，這讓顧淮不由再次蹙起眉頭。他轉過身擋住狂風，白喵立刻抖了抖身上的黃沙，前額的金色絨毛又全被掩住，然而在此之前，顧淮已經看清了那金色紋路的字樣。

王字紋。

「喵~」

小奶貓歪著腦袋叫了一聲，就算已經不會有被風吹走的危險，它的兩隻前爪還是一直抱住身前的大拇指沒有鬆開，它側躺在冰冷的作戰服手套上，努力想汲取一絲絲的溫暖，卻還是冷得發抖。

顧淮不太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德爾帝國的皇室成員，甚至不太確定這會不會連個人都不是，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一個辦法來確認這一點。

他又走到另一處避風的位置，邊走邊說：「我正在被人追殺，不方便帶着你，現在放你離開，你還可以自己找到一條生路。」說完這句話，他垂眼去看這隻看起來是貓、但應該不是貓的毛團，觀察它的反應和他想像中的是否一致。

毛團確實給了反應，但它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顧淮只看見它突地抬起頭，還沒等他有所防備，就抓住抱在懷裏的拇指借力往前一躍，順着他的手臂迅速攀至肩頭，嗚咽著「喵」了一聲就直接跳進了他還沒合上的防護面罩里。

它身上的皮毛很涼，可跳進來之後就不管不顧地擠進了最角落，顧淮猝不及防之下被它蹭著耳朵擠進了腦後，脖子上起了一圈雞皮疙瘩。他抬手試了幾次都沒能把它抓出來，只好作罷。

「出來，」他說，「我說過，如果你不乖，就丟掉你。」

話落，顧淮感覺到四隻肉墊在他耳後躊躇著動了動，卻沒有依言走出來。他現在基本能夠確定這就是書里記載的『宇宙凶獸』，加上它也確實是從德爾帝國星艦中被發現，很有可能就是德爾帝國皇室成員，至於究竟是哪一位……皇室成員失蹤的消息不會保密太久，他總會有機會查清楚。

想清楚這一點，顧淮語氣和緩了一些，「我放你離開的建議是為你好，否則追殺我的人一旦得手，你也活不到下一分鐘。」

還藏在他耳後的毛團立刻「喵」了一句，像是在回答他，但是顧淮對人類以外的語言還不是很了解，只繼續說：「如果你不怕死的話，也可以跟着我，直到我返回聯邦。」

毛團又「喵」了一會兒，顧淮見它完全沒有攻擊的傾向，就乾脆滑下防護面罩，不再試圖跟它交流。他也在同時決定，返回聯邦之後可以拿這個小東西作為條件和德爾帝國皇室進行談判，聯邦已經和德爾帝國戰爭超過一個世紀，這一個世紀以來，聯邦犧牲的戰士人數每年都會有新的記錄產生，聯邦高層也早就有進行和平談判的意向，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現在有了籌碼，至少談判桌上也不會太過被動。

「老規矩，」顧淮抬手在透明面罩上輕輕敲了敲，既然知道了正抱住他耳朵的這個小東西身份不一般，他的態度稍稍客氣了一些，「不要擋住我的視線，否則，你自己明白。」

後者抬爪按在顧淮的耳後，表情一等一的嚴肅正直，「喵~」

顧淮並不在意它的回復，說完話之後就按下噴射器的開關，腳下一蹬飛射出去！

他在前往聯邦星艦廣場舊址的途中遇到了第二波襲擊。

這一次的人果然要比啟藍雇傭軍更專業一些，顧淮很費了一些功夫，只是對方顯然做了兩手準備，發現不敵之後很快就撤退了，沒能讓他有機會再抓一個活口。

而就在第二波襲擊之後，沒有多久就有了第三波、第四波——

雖然能源充足，可是在這樣的人海戰術下，就算是身體素質過硬的顧淮，也難免感到有些疲倦。

他此時才結束一場戰鬥沒有多長時間。這已經是他在一個小時之內結束的第三場戰鬥，也是他第二次調整作戰服的恆溫數值了。

在這片荒漠中，所幸白天還沒有遇到沙塵暴，但下午兩點鐘的空氣格外灼熱。

今天是他迫降古地球的第三天，想要他命的人如果不想讓他回到聯邦，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就是最後的機會，因為聯邦軍部在最新一次發給他的消息註明了來到古地球的時間，就在兩個小時之後。

最新消息是早上九點鐘刷新的，從九點到下午兩點，顧淮已經連續作戰五個小時，期間每次休息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分鐘，這樣高強度的作戰極其消耗體力，精力得不到恢復，也很難一直保持巔峰狀態。

倏地，顧淮聽到空中有星艦航行的嘯聲由遠及近，他抿住薄唇，左右看了一眼方向，就往不遠處已經被風沙侵蝕大半的廢墟飛了過去。

從昨天開始，星艦帶來的人就不再是一盤散沙的雇傭軍，而是配備着優良機甲的機甲師了，肉體和機甲作戰本身就是處於弱勢，別提來的不是一台機甲，而是一支十人小隊。

找到掩體，顧淮看了看緩緩停在半空的星艦，果然看見十台機甲陸續從星艦的艙門跳了出來。

「喵~」

一直乖乖趴在顧淮耳後的毛團突然叫了一聲，它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顧淮的眼前，伸出爪子用肉墊懟了懟他的臉。

顧淮警告性的敲了敲面罩，「不要亂動。」

「喵！」毛團一着急，兩隻前爪一起懟向顧淮的臉，「喵~」

顧淮的好脾氣暫時還剩下一些，「我聽不懂你的話，現在，保持安靜，否則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毛團就慌忙往後退了一步，它的後背『啪』一聲撞在面罩上，兩隻前爪在顧淮面前晃了晃，然後它做了個撲食的動作，兩隻小爪子頂端就陡然冒出鋒利的指甲。

顧淮終於看出了它的意思，「……」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

顧淮眼神微妙，上下掃了它一眼才說：「回到聯邦，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現在不行。」

毛團兩隻耳朵耷拉下來，它又細細「喵」了一聲，跑回他的耳後趴着，看起來很失落。

顧淮卻沒有再多時間去顧慮一個敵對國皇室成員的情緒，在視線恢復明朗之後就轉身往更隱蔽方向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