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9.009

剛剛屋中是什麼情形,眾人都一清二楚。

「母親,你快去教訓大哥,他如果還不聽話,就把他發賣了!」謝嘉柏沒有察覺大人微秒的氣氛,以一個小孩子寥寥的人生經驗來說,哭鬧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所以他哭的淚水漣漣,十分可憐。

以往這時候,性子和軟的謝嘉樹都不會和堂弟計較。可是今天,謝嘉樹只是茫然地呆立原地。

謝嘉樹是真的茫然。他在現代,因為是孤兒,並不曾真正見識過熊孩子無理取鬧的能力,所以面對如此理直氣壯的謝嘉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砰——」靖安侯夫人卻是氣狠了。她的臉色已變得陰沉沉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丁氏心中一緊,忙捂住了謝嘉柏的嘴,急聲道:「我的小祖宗,他是你大哥,什麼發賣不發賣的,誰教你的渾話!竹夫人是你祖母的,她要給你大哥,不讓你碰,你就要聽話,快向祖母道歉。」

她話中帶刺,口不擇言的說辭不僅毫無說服力,反而激起了謝嘉柏的逆反之心,他氣呼呼地去掰丁氏的手,含糊不清地喊道:「祖母偏心,你是我的母親,也要偏心大哥嗎?」

丁氏聞言心中絞痛。她本是侯府小姐,千嬌萬寵地長大,一朝嫁給一個庶子,不僅自己不受公婆重視,就連親生的孩子,也要處處低人一等。

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怨?

這樣價值連城的珍寶,輕易給了一個六歲小兒,到了她的柏哥兒,不過總打發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她難道不氣恨,不眼熱?整個侯府把謝嘉樹當個寶,柏哥兒又何曾有過同等待遇?

可是她不能怨她的夫君。那是她傾心愛慕之人,是她拚死嫁給了他,她知道他心比天高,才華橫溢,卻輸在了出身上。她費心籌謀,一心襄助他成就大事,卻不是不感到委屈的……

想到這些,丁氏手上力道不禁一松。就這一閃神的功夫,謝嘉柏掙脫了她的束縛,小炮彈一樣向謝嘉樹沖了過去。

他顯然還沒放棄搶回那好看的竹夫人。

靖安侯夫人沉著臉喊了聲:「李嬤嬤。」

在她眼皮子底下,怎能叫長孫被人欺負了去?只見她話音剛落,李嬤嬤就速度飛快地掠到了謝嘉柏身前,彎下腰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謝嘉柏邁著小短腿掙扎,卻再也前進不得。

「柏哥兒——」丁氏回過神來,不由得大驚失色,趕緊小跑過去拉李嬤嬤,氣急之下,揚手就掌摑過去。

李嬤嬤是當家侯夫人身邊的得意人,又豈肯被她隨意教訓?她不慌不忙地閃身躲開,默默退到了謝嘉樹身前,將他護住。

丁氏氣的渾身發抖,眼中不禁泄露出的一絲怨毒,指著李嬤嬤指揮自己的婢女:「給我打死這個以下犯上的老貨!」

這幾名婢女是丁氏的陪嫁丫鬟,向來忠心耿耿,且丁氏出身不凡,父兄又得力,將她們的膽子也養大了。聽到吩咐,齊齊走向李嬤嬤,就要動手。

在場的人都未料到今日會鬧成這副樣子,面色都變了。

「住手!我看誰敢動手。」靖安侯夫人臉色也非常難看,一字一句緩緩道:「這就是魯陽侯府的家教?你要忤逆我不成?」

丁氏剛將被這番變故嚇的不住打嗝的兒子摟入懷中,輕輕拍撫。聽到靖安侯夫人的質問,她將兒子交給一旁的乳母,深吸一口氣,直直跪下,不卑不亢道:「母親說的哪裡話!您看柏哥兒都被她嚇成什麼樣了,我這是替你教訓悖主的奴僕!」

靖安侯夫人冷笑:「你連一個孩子都教不好,縱的他沒有一點規矩,不敬長兄,顛倒是非,張口閉口發賣,又有何顏面說這樣的話?」

這已經是非常嚴厲的指責了。

丁氏未料到婆婆在眾人跟前,如此直接地掃自己顏面,責罵柏哥兒,白皙的面孔漲得發紅,也不知是惱的,還是羞的。

廳堂里十分安靜,靖安侯夫人容色冷肅,眸子掃過瑟縮的柳氏和謝清繪,眼中冷意幾乎凍結成冰。在場諸人都不想捲入這婆媳二人的鬥爭,無不面色發緊,默不作聲。

廳中寂靜無聲,只有謝嘉柏的打嗝聲一下一下的,將丁氏的心都揪緊了。淚水漸漸在她眼中積聚,她流著淚,目光緩緩在眾人之間看過去,見無人為她主持公道,彷彿心灰意冷一般,緩緩走到謝嘉柏跟前,蹲下身,柔弱又無助地抱住兒子。

「我可憐的柏哥兒,是母親沒有用,保護不了你……」丁氏凄楚地喃喃,母子二人不由抱頭痛哭起來。

靖安侯夫人看著她唱作俱佳的表演,都要被氣笑了。

丁氏卻彷彿受了萬般委屈,紅著眼圈抽泣著。許久,她看向靖安侯夫人:「柏哥兒還這麼小,他懂什麼呢?您為什麼不能像對待樹哥兒一般,對他寬容些……」

靖安侯夫人疲憊地按了按額角,不願再和她廢話:「從今天起,丁氏閉門思過一個月,府中的中饋由老三媳婦接手。」然後揮手道:「你們都散了吧。」

……

一場鬧劇不歡而散。

房間里,靖安侯夫人想著心事,獨自偎在靠椅上,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謝嘉樹雖找回來了,幕後黑手卻查不出來,她如何能安下心?如何能不懷疑有內鬼?

「祖母。」

靖安侯夫人睜開眼就看見謝嘉樹爬上了她的椅子,小手攀上來,在她額角的穴位上輕輕按著。隨著他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按壓,她身上的乏力彷彿漸漸消除了,她不禁微笑:「祖母沒事了,嘉樹真厲害。」

謝嘉樹見她面色確實舒緩許多,收回源源不斷運轉著靈力的手,跳下椅子,小手牽起了祖母的食指,道:「祖母身體還未大好,要多多休息。」

眼神透著殷殷期盼。

靖安侯夫人看到自己的身影折射在那琥珀琉璃般的瞳孔里,呈現出一片斑斕的色彩。她的面龐變得愈加溫柔,含著笑應了,被他一路牽著慢慢走到了房間,坐到床上。

三元、四喜忙上前為她卸了釵環,解了外衣和鞋襪。

靖安侯夫人拋開那些煩心事,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

日子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轉眼,謝嘉樹回到靖安侯府已經七天。

除了九皇子即將入上書房,聖上欲為他挑選兩名伴讀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生活還算平靜。祖母的身體也逐漸康復,面龐日漸豐腴起來,恢復了以往的白皙紅潤。

這七天里,謝嘉樹倒是將侯府眾人認全了,包括他的二叔謝清朗,三叔謝清平。幾乎是第一眼,謝嘉樹就感覺到了謝清朗身上的危險氣息。

這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

謝清朗現任西山大營副前鋒參領,軼從四品。因謝嘉樹的父親早逝,這些年來侯府的資源自然而然向謝清朗傾斜,加上岳父魯陽侯提攜,他自身又年少有為,再次高升恐怕也指日可待。

他聽說丁氏被罰一事,面露羞愧,親自向靖安侯下跪請了罪。

府中下人多認為他仁厚。甚至有老人說,當年何家表姑娘要是沒死,和謝清朗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又哪裡會有丁氏。

謝嘉樹奇怪的是,這人才幹、城府都不缺,為何縱然僕役詆毀丁氏,對自己的嫡長子疏於管教。

這是有些不合理的,古代男孩子的教養都靠男性長輩,謝嘉樹雖住在內院,卻是靖安侯親自教導的。謝嘉柏卻彷彿被放棄一般,雖說有丁氏溺愛之故,但謝清朗要教育孩子,怎麼會沒有辦法?

一個侯府嫡女,嫁予一個庶子,這樣的痴情,不可能不在意夫君的意見……

可是他們的獨子,竟是嬌慣的蠻橫無理,行事沒什麼章法。

……

夜。

房間里很幽靜,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沉水香的氣息。瑩黃的燭光輕輕躍動,將謝嘉樹白皙的小臉照的分明。

謝嘉樹穿了身天青色袍子,靜靜地在房中打坐修鍊。隨著靈氣運轉,他身畔玉制的竹夫人靜靜散發出微光,通身瑩潤通透,讓人只是瞧著,彷彿就能心境寧和。

他已經開始計劃「上宿燕觀學道」的事情。畢竟,他現在是靖安侯夫婦的心肝寶貝,正院里上上下下都非常著緊他,不錯眼地盯著,生怕他出一點意外。他不想徒惹事端,連打坐修鍊都要避人耳目,實在影響心境。

這時,房間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謝嘉樹睫毛輕顫,從入定中醒來,立即起身查看。

能無聲無息潛入靖安侯府,來人可謂很有本事了。一念剛起,就正面對上了這名不速之客。

一身深藍色道袍,黑黝黝的臉龐,熟悉的爽朗笑容,正是護送他下山的杜小滿。

來的正是時候!謝嘉樹眉眼彎彎的樣子,直看的杜小滿受寵若驚。但他也沒忘記他此行的目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謝嘉樹,一本正經道:「我受張真人之託,給你送信。」

其實是他回去后,纏著張真人打聽謝嘉樹的事未果,聽說他要找謝嘉樹,主動請纓來的。

謝嘉樹並未忘記遇到林如海之事,見張真人巴巴地送了信過來,心裡猜到這事定是有了後續。他當即拆了信,快速瀏覽起來。

原來,那日張真人依約到了林府,宅子是林如海中了探花后在京購置的,當時對坐向、採光就多有留心,風水上佳。張真人再三查驗,也未發覺有異常,就按照謝嘉樹的提點,規規矩矩地做了驅邪法事。

後面也很順利,那林家女娃過後雖蔫蔫的,但恢復了正常。林如海甚至又親自上了一趟茗香山,備上厚禮致謝。

可是就在昨天,出了意外。

林黛玉忽然消失了蹤影。這在之前就發生了多次,都是幾息功夫的事。僕婦們習慣性地以為她又會自己出現,沒有多焦急,只默默在院子里找起來。

甚至有幾個婆子私下裡嘀咕,姑娘多半是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自己藏起來了。畢竟她開始出現異常,就是在弟弟生病,父母對她多有疏忽之後。

但很快,她們就發現,林黛玉是真的憑空消失了。

僕婦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急急忙忙稟報了林如海和賈敏。

夫婦倆怕壞了女兒的名譽,不敢大肆聲張出去,只吩咐了親信之人細細尋找,林府更是被掘地三尺,卻一無所獲。

一番尋找下來,夫婦二人都憔悴不已。

第二天一早,夫妻倆突然聽到一個奇怪聲響,然後花園中鳥雀乍起,帶起一片花葉紛飛。

大概是憂慮過甚,夫妻倆開始疑神疑鬼,不自覺相互攙著向花園走過去。

花園裡很僻靜,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地分花拂木,透過交錯的枝蔓,就看到一個女娃娃正靜靜躺在花叢里,幾乎沒有了聲息。

是林黛玉。

林如海夫婦心中大痛,幾乎站立不穩。

連請了好幾位大夫,林黛玉卻昏迷不醒,好似丟了魂。

下人們開始人心惶惶,這件事實在太蹊蹺了。

林如海不由想起一年前,一個一身破爛,癩頭跣腳的僧人,上門就要化了黛玉去出家。他雖將那僧人當作拐子打出了門,心裡卻不是毫無觸動的。

耳邊彷彿又回蕩著他瘋瘋癲癲的話語:「舍我罷!舍我罷!若捨不得她,只怕她的病是一生也不能好的。」

林如海心中一慌,竟感覺好像真的要失去這個女兒了一般。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讓下人備車馬,帶著黛玉上了茗香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在紅樓當天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我在紅樓當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