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風言風語
趙富梁跟趙霞想的一樣，掛斷電話之後再打過來，看沒人接，就心急火燎的去寧家通風報信了。
寧家這段時間之所以一直沒去縣裡找寧光，除了趙富梁這邊一直沒談攏外，還有個緣故，就是鎮上警察過來的勸說，跟他們說了一大堆強迫女孩子出嫁是犯法的之類的話。
褚老婆子對此無動於衷，覺得這警察簡直就是沒事找事，要是不能賣女兒換錢，她把女孩子養大幹嘛？
而且生身父母，生你養你，婚事上還做不得主了？
簡直就是滑稽！
但苗國慶趁機說：「你是不怕坐牢，也不知道以後人家知道宗宗有個坐牢的太太，會怎麼看他。」
這時候鄉下對於名聲都是很看重的，別說直系親屬是罪犯了，就是旁系裡有人進過監獄，說出去都是沒臉的事情。議親更是跳水價，基本不要指望說到好的。
褚老婆子這才躊躇，寧福林又不肯便宜了趙富梁，說寧光好歹是自家女子，她的工作給家裡誰不好，要給趙家人？
「他趙富梁有本事自己找他家美頭要工作去，沒本事就別盯著咱們小光的。」寧福林說，「小光一向節約，去了縣裡也未必會學壞。到時候攢兩年錢，氣也消了，還不是拿回來幫補宗宗？」
褚老婆子對寧光卻沒什麼信任了，說：「你還指望她呢？她不定就是又一個趙霞！回頭掙了錢，不跟野男人跑掉就不錯了，還指望回來幫補宗宗？」
但寧福林勸她說這到底是個指望，而且：「人家沈家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家的情況，這樣都幫她在縣裡落了腳，顯然是站在她那邊的。咱們就算去鬧，難道鬧的過嗎？別到時候得罪了縣裡，對宗宗將來不好。」
於是母子兩個勉勉強強的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就算要去找寧光談，也得等個一年半載的，女孩子頭一次出門，想家想的不行的時候。
這時候聽說美頭要離開縣裡，去省里，甚至去首都，果然跟趙霞預料的那樣坐不住了，省里就很遠了，首都更是連寧福林都沒去過。
寧光居然捨得去，可見對家鄉也沒什麼看重的，這樣她以後還會不會回來？
不回來的話，寧家難道就這麼看著這美頭走上康庄大道，對家裡人棄之不顧？
褚老婆子當下就要親自去縣裡找人：「沈家是幹部又怎麼樣、幹部就能欺負我們老百姓啊！要是不交人，我就在他們單位門口上吊！」
但寧福林不放心苗國慶一個人帶著寧宗，好說歹說的勸著褚老婆子留下來，自己跟苗國慶去縣裡同寧光說道。
他們去的時候神情凝重，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比去的時候還要凝重幾分。
褚老婆子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了：「沒談成？美頭怎麼說的？」
「壓根沒見到美頭。」寧福林沉著臉，將經過說給她聽，他們去縣裡本來就是趙霞設計的，行程跟抵達時間趙霞自然好估，於是攔在路上，都沒讓他們見到寧光，直接說了讓他們以後不許去打擾寧光。
褚老婆子氣的一腳踹到兒子身上：「她讓你們別見寧光，你們就答應，她是你姆嫚還是我是你姆嫚，你要這麼聽她話？」
「她提了宗宗啊。」寧福林也是沒辦法，「宗宗現在不是還在念黎小，明年念黎中？她說黎中校長的女兒就是她女兒之前的同學，逢年過節經常去看她的。要是咱們不識趣，她就讓校長給宗宗穿小鞋穿到死，到時候連畢業證都不給宗宗，看宗宗怎麼光宗耀祖！」
這話讓褚老婆子也啞口無言，沉默了會兒說：「不能由著她這麼欺負人！我要上頭告她去！」
「這年頭咱們平頭百姓告他們當官的，這不是自己不想好嗎？」寧福林搖頭，「而且沈家還有老爺子在呢，據說省里都對那老爺子客客氣氣的。為了小光耽擱宗宗的前途划不來，我看還是算了，誰叫小光攀上高枝了？」
褚老婆子聽著這口風，就懷疑寧福林故意放過寧光：「你不要錯了主意，宗宗才是咱們家的根基所在。」
寧福林連聲保證，說絕對不會疏忽了為寧宗前途的謀划。
他哄了褚老婆子好一會兒才把人哄好，這期間苗國慶都是默默的站在旁邊。
半晌后見母子倆都把自己忘記了，才躡手躡腳離開，去灶間燒飯。
燒飯的時候寧宗踢踢踏踏的過來，沒心沒肺的問他：「阿伯，聽說你們去縣裡找寧光了，她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吃她做的菜了。」
「……不知道。」苗國慶臉色不太好看，是在之前被趙霞罵的話，別看寧福林轉述的時候已經讓褚老婆子不高興了，實際上趙霞的原話還要難聽。
她說新崗村上下都是些人販子，專門販賣自家女孩子：「美頭在你們眼裡就不是人，就是個牲畜。養在家裡的時候當牲畜使喚，出嫁好比出欄，賣個好價錢。至於美頭自己高興不高興，歡喜不歡喜，你們是不管的。反正嫁出去之後生死有命，好了你們來靠相，不好了你們走的遠遠的。代代都這樣，怎麼就沒報應讓你們斷子絕孫？」
這話將寧福林氣的要死，對於苗國慶來說卻是說不出來的憋屈。
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是疼愛寧光的。
「讓她早點回來吧。」寧宗在灶間翻翻找找了一陣，說，「太太這幾天都在為這事情生氣，再這麼下去，寧光回來了估計逃不掉一頓打。」
他其實有點想念姐姐了。
寧光在家裡的時候從里做到外，而且件件做的熟手，把一家大小尤其寧宗伺候的很好。
如今寧光出去了，家裡的事情只能剩下來的人分擔。
可是這些人因為寧光的存在，都是好久沒摸灶台了。
不僅僅燒飯燒菜的水準下降了很多，關鍵是對寧宗的照顧也是大不如前。
寧宗不太清楚寧光出去的事情以及目前的近況，他就催著苗國慶，「寫信告訴她，讓她回來！」
苗國慶只是木然的看著灶火。
這一天的寧家氣壓很低，寧光倒是卸下了一直以來的包袱，很是好好睡了一覺。
甚至醒來之後她都不敢相信家裡人的事情就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趙霞倒不意外：「民不與官斗，你沈叔叔好歹是個幹部。再說這個事情本來他們也不佔理。」
寧光想說他們是自己的長輩，這就是最大的理。
但想到趙霞不吃這套，也就笑了：「是小霞阿姨厲害。」
沒了家裡人這個後患，寧光心上一塊大石去掉，幹勁更足。
在食堂吃的好，趙霞跟沈安怡又送了很多漂亮衣服鞋子的，寧光幾乎是一天一個樣的漂亮起來。
剛進環保局的時候，只是一個略顯清秀的農村少女。
這個時候出去，不把一雙經常勞作的手伸出來的話，人家都以為她是城裡姑娘了。
寧光宿舍里雖然只有一面小鏡子，自己早上梳頭的時候看著，也覺得自己真是面若桃花。
到食堂吃飯的小夥子不知不覺就增多了，而且有素質的人也更多了，經常吃完飯自己去放碗筷，順勢跟水池邊收拾的寧光聊幾句。
不過要說真正跨出那一步，也沒幾個。
主要是寧光畢竟還是農村戶口，這年頭孩子的戶口隨母親。
她一天不轉成非農業戶口，以後孩子就是農村人，這對於絕大部分城裡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有一個將表白的話說出來的男青年，寧光的師傅第二天就警告寧光不要理會他了：「他跟你一樣都是農村戶口，是因為他阿伯生前的關係才進來的，到現在都沒轉正呢！家裡有個癱瘓的老娘要伺候，底下還有一對超生的雙胞胎妹妹，戶口都沒上。這麼一家子就靠他的工資生活，入不敷出，過的可凄慘了。找你無非是看你漂亮還有肯干，打量著讓你過了門做長期保姆。」
寧光要麼不知道，還有點少女的嬌羞，既然知道這真相，傻了才會答應。
然而這男青年還不是省油的燈，被拒絕後到處說寧光嫌貧愛富：「她一個農村來的，在食堂里端盤子，憑什麼看不上我？還不是想找個有錢的。現在的女青年，就沒幾個是純潔的，一個比一個現實，成天想著找大老闆。也不想想人家大老闆見多識廣，會看得上農村的黃毛丫頭？」
雖然礙著沈強這層關係大家不至於到寧光跟前說，可這種男女關係的傳聞傳播最快最廣泛，等寧光反應過來的時候，很多人似乎已經認定她就是那種看不上門當戶對的人，只想找大老闆包養的人了。
「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人？」謠言甚至輾轉傳到了縣中，楊秋涵得空過來找寧光告訴她，很氣憤，「那個人是誰來著，我幾個男同學說過來認一認，回頭套他麻袋！」
寧光很詫異：「縣中的學生也會打人？」
她以為學霸都是乖乖好孩子。
挨打了都不知道告狀的那種。
這份驚訝所以壓過了楊秋涵肯為自己出頭的意外。
「天天做卷子我們也很煩的。」楊秋涵捧著臉，皺眉，「而且縣裡厲害的學生實在太多了，我覺得我比初中還努力，可是成績還是考不過很多人。」
她嘆口氣，「真不知道安怡為什麼那麼厲害？她好像去了省里都是名列前茅。」
「讀書這種事情，還是要看天生的腦子的。」寧光抿了抿嘴，她就不行，她連楊秋涵都不如。
所以註定走不了靠高考改變命運的路子。
那本來是最堂皇最平坦也最名利雙收的途徑。
楊秋涵說：「這個社會也不是到處都需要大學生，我看你在這邊做著也不錯的。」
這話不怎麼好聽，看似安慰，但說的好像寧光一輩子都只能做個食堂服務員一樣。
不過寧光知道就楊秋涵的脾氣，說這話已經屬於好聽了。
她也沒計較，只看了看天色：「你再不走的話校門估計要關了。」
楊秋涵也就告辭了。
走的時候跟寧光信誓旦旦，說一定會為她出氣。
不過寧光其實沒怎麼放在心上。
她覺得自己就不是楊秋涵肯惦記的人，楊秋涵之所以過來，估計還是看沈安怡面子。
卻沒想到，沒幾天，造謠的男青年就被打的請了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