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二章(1)

人進入一個空間最初幾秒鐘內，得到的印象百分之七十五是對色彩的感覺，以後才慢慢理解形體。焦影推開位於亞運村的戴儀住所的公寓的門，首先被牆壁、地面、天棚的色彩所震動，客廳的色彩環境讓焦影產生了強烈的協調感、深遠感、浮雕感，而且綺麗悅目、柔和優雅，焦影一時分不清都是些什麼顏色使這個空間美妙絕倫，只是覺得進入了一個藝術天地。顯然，裝飾它的主人有著較高的藝術造詣。充滿西域風情的伊都錦地毯是淺駝色的。無紡化纖牆布如海浪碧溪環繞四周。從雙層玻璃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使典雅豪華的客廳暖洋洋的。焦影一進屋就脫去皮茄克，感到一種在這樣雅緻的客廳不該有的溽熱。戴儀接過皮茄克，順手掛在衣帽架上。「你難道沒發現什麼？」戴儀仰著頭，問。「博士音響。美國的吧？」焦影的感覺由色彩進入實物，目光繼續在室內移動。「吊燈很奇特，上面的飾物肯定來自亞熱帶海底動物，這種外殼不會是顏料塗抹的。」「還真有眼力。它是由一種生活在非洲海底的叫硨磲的動物外殼製造的，非常昂貴。你是憑感覺，還是從『動物世界』看的？」「二者皆有。」「大詩人的目光真是無孔不入呀！」戴儀用鍍銀的鋁製托盤端來法國名酒和雀巢咖啡、檸檬汁。「愛喝什麼就喝什麼，詩人該不會客氣吧？」「還沒有新發現？」戴儀站起身，做了一個頑皮而優美的轉身動作，伸手張開食指和中指做成「V」形，脫口而出「OK」。焦影依舊沒明白她的意圖，觀察著客廳，想捕捉什麼新發現。「酒櫃是水晶玻璃制的，非常精美，裡面的酒大多是名牌洋酒，很有裝飾性。還有，」他用手摸捏著沙發幫，「我坐的這個沙發不是羊皮的，而是……大概是水貂皮的。我的發現完全是出乎我預料，原來住得如此豪華奢侈，宮殿一樣。」「我是昨天才搬進來的，還沒有很好收拾。你看這激光音響，我到現在還不知怎麼使用。」戴儀嬌嗔道。繼而，她又嘟起小嘴，似乎在埋怨自己：「瞧我，盡說這些幹什麼呀！」這時候，焦影才認真打量起戴儀來。他有些吃驚地發現戴儀的著裝已走在季節前面，一襲款式新穎大膽、質地閃爍躍動的橘黃色連衣裙外隨便地套著一件綴滿鍍銀飾物的抽紗，長發披肩，面部顯然經過充分的化妝，光彩照人。見焦影愣怔地注視自己，戴儀又做了一個轉身動作，「OK」一聲。「啊呀，你就是……『怎樣使夢想成真？怎樣使歌聲永恆？那就是擁有凱恩妮保健口服液。』」「終於發現啦？」戴儀不無得意地叫道。眼下正在上演的一部電視劇的片頭廣告上的女孩原來就是戴儀。「真沒想到。」「是我姐夫推薦我去那家保健品公司做的廣告，那個公司還要我留在他們那兒干，我沒同意。我習慣了護士職業，雖然不喜歡上夜班。今天穿上這身衣服，本想讓你一眼就發現秘密的。可你關心這客廳的擺設永遠勝於關心我。」「難怪屋子這麼熱，你特地開大了暖氣？」「人家可是煞費苦心嘛！」戴儀撒嬌地扭動了一下細柳般的腰肢，這使她嬌柔中又平添了一種嫵媚。焦影感到身上倏地產生出一種燥熱。「真對不起！怪我有眼無珠，原來你是一位大明星啊！」「別寒磣人了。」戴儀莞爾一笑，表情生動極了。「你說你昨天才搬進這屋子，就你一人住這兒？」焦影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失去控制，忙換了一個話題。「房子是我姐夫送給我姐的，光室內裝修就花了十幾萬，這個硨磲殼精製的吊燈，就能買上十幾台彩電呢。」戴儀的口氣里不無炫耀。「送給你姐的？一家人還送什麼房子。」焦影大惑不解。「不是一家人了。他們離婚了。我姐不肯要，後來我姐夫硬要送給我，在房管局的登記冊上寫的是我的名字。也好，僧光沾佛光，我就先住著。你來的時候大概看到了吧，這一片的樓房都特別漂亮、豪華，這是北京的富人區。住這兒的大多是外地來的暴發戶。」戴儀從衣架上拿起一件紫羅蘭色的呢子大衣套在身上，走到牆角關了空調器。為了穿那套和電視廣告上一模一樣的衣裙，戴儀增開了暖氣，難怪焦影進屋就感到熱。三月的北京，春寒料峭，而室內卻瀰漫著夏天般的暑熱。空調器停了好大一會兒，室內的氣溫才降下來。焦影感到奇怪的是，空調開著時怎麼一點聲音也聽不見？他想問戴儀這是什麼進口的高級空調，噪音抑製得這麼好，卻沒有開口。他覺得不應該太露窮酸相。「焦老師，」戴儀從卧室里拿出一條牛仔褲，雙手捧到他面前，「你猜猜這條牛仔褲多少錢？」焦影拿著牛仔褲看了看，見上面有美國蘋果牌商標，除了做工考究些，焦影沒看出什麼特殊的地方，顏色也是市面上常見的石磨藍。從戴儀的神色上，焦影看出這條褲子一定是昂貴的，加上他也聽說過蘋果牌牛仔褲是世界名牌，他就往狠里說了，以示自己並非孤陋寡聞：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