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二章(2)

「恐怕要兩千塊吧？」「加一個零。」「兩萬。」「這是我姐夫在上海的極品屋買的，兩萬三千塊錢。」戴儀說完自己也呈茫然之態，顯然她還沒有進入這個階層，至少主觀上還沒有進入。「這實在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要值兩萬多塊的地方。」焦影帶有歉意地把褲子遞給戴儀。「這褲子質地厚實，但摸上去像綢緞一樣柔軟，穿起來舒服。還有，要是晚上，把房間燈光全部熄滅，窗帘拉嚴，肉眼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這條褲子，顏色也保持原色，特神奇。」「你晚上試過？」「當然。不過，大約五分鐘之後就漸漸消失，看不見了。」戴儀把褲子疊好放進了卧室，出來后挨著焦影坐下。「喝呀，這麼多東西你怎麼不動？來喝點洋酒吧。」她把盛酒的高腳杯遞給焦影。焦影接過又放下了。「我喝點咖啡。昨晚酒喝多了。」「你的那位朋友去古巴幹嗎？那兒挺窮的。」焦影一時發愣，醒豁后便支支吾吾地說：「他去……去做什麼生意吧，也許是旅遊。誰知道哩！」焦影喝了一口咖啡，胡謅道。「牛仔褲也是你姐夫送的？」他想到妻子單位的住房要交兩萬元。「嗯。這傢伙特有錢。」「你剛才說住在這片的都是外地來的暴發戶，這麼說來你姐夫不是北京人？他做什麼生意？」「他老家是上海，不過在新疆待的時間很長。開始是在廣州做期貨生意，現在主要是做文化生意。他在香港有個珠寶店，俄羅斯還有他的一個彩色擴印中心。這傢伙生意做得特大，也不知他怎麼就那麼有本事。」戴儀在說起她姐夫的時候，神情里遊離著一絲神秘而又親昵的東西。焦影有些迷惑。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意味著什麼，更沒有想到年輕動人的戴儀小姐簡直就像一個巫婆，凝聚著諸多可怕的秘密，當這些秘密在以後逐漸顯露的時候，焦影覺得一切都是上帝有意安排的，而上帝在安排這一切的時候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更有力地打擊他，折磨他。「當初他上我們家時沒人能看得起他，可轉身一變成了大資本家啦。我媽開玩笑說，現在鄧小平要制訂什麼新的經濟政策還得和他商量，他不點頭沒準就不行。」「他真的這麼有錢？他是怎麼發的？」焦影沒有掩飾他對金錢的興趣，問話時，他的嘴略略張開。「焦老師，你也想成為大款嗎？」戴儀甜甜地注視著焦影，輕描淡寫的語氣里包含著一絲疑惑。「想。現在如果說我還有夢想的話，那就是夢想成為百萬富翁。」焦影也不知道他自己說的是不是實話。在東方文學院給詩歌愛好者們授課時，焦影說過一個詞：人窮志短。當時他抨擊說中國的所謂現代詩不過是一種人窮志短的拾人牙慧的東西，西方闊人在酒足飯飽后所放的臭屁中國人卻當作現代派，不但研究這臭屁含有哪些化學成分，還一窩蜂地模仿別人放，然後標榜這就是中國的現代派。原因就在於中國人窮，人窮志就短，不敢另搞一套。當時焦影說得很激憤，博得陣陣喝彩，這使他很得意。來到戴儀這裡，他第一次感到要做到人窮志不短是很難的，「物質決定意識」這種說法是對的。在醫院時，他根本沒把戴儀放在心上，對她的熱情反而不耐煩。偶爾談談詩也是敷衍的。現在他不但感到了束縛，放不開，甚至也不好意思談詩了。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他看到那些所謂「新左派」人窮「志」不短，誓跟美國爭高低，大義凜然，悲壯激烈，他更加驗證了自己的觀點，而不是相反。「聽我姐夫說，美國總統柯林頓上台幫了他大忙。當時他在做期貨買賣。布希總統任期快滿時，美國的小麥價格跌入低谷，他瞅准了這個機會，東拼西湊借來了錢，一下子買進了好幾百噸小麥。美國是小麥最大的出口國，俄羅斯是小麥最大的購買者，但俄由於政局動亂，經濟蕭條，沒有支付能力。如果美國在經濟上不援助俄羅斯，美國小麥的庫存量將會大增，小麥價格因此會大跌。他反覆研究美國政局，每天閱讀大量報道美國選舉總統情況的報紙新聞。當他斷定柯林頓會當選時，他認為柯林頓肯定會支持葉利欽的政治與經濟改革，也就會為俄提供大量的貸款。他由此推算美國的小麥價格一定會上漲。結果不出所料，美國小麥價格果然上漲了，他見機拋出吃進的期貨，一下子就賺了幾百萬。」當時和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焦影都不知道她說的這個人就是郭大明，也就是他妻子的初戀情人，更不知道戴儀所說的均是郭大明編的神話。實際上，他是靠販毒起家的，這一點，在我們的故事裡很快就要出現的一個神秘人物——韋小姐最清楚。「焦老師，」頓了一下，戴儀捋了捋頭髮，粲然笑著說，「你對當大款有興趣嗎？我和他們總是格格不入。我姐夫的事，大多是我姐告訴我的，那時他全國各地飛，也常去俄羅斯，經常不在家，我就去陪我姐睡覺。自從姐夫發了之後，我姐就開始失眠，睡著了也會做噩夢，說有人要害她女兒，綁架她女兒。她常從噩夢中驚起，冷汗淋漓，說得人心驚膽戰。我陪她睡覺時，她就跟我講姐夫生意上的事。什麼期貨、股票、房地產之類的知識，都是姐姐告訴我的。姐夫對我們家還不錯，他和姐姐是協議離的婚，沒吵沒鬧，離婚之後他還帶我爸、媽去俄羅斯玩了一趟。他本來要帶我去的，我不願去。」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