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第四章
乳白的淡奶倒入咖啡色的清咖，素白乾凈的手指捏著銀色小勺的一端輕輕將淡奶和黑咖混合攪勻，小勺擱在白色的骨瓷盤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咖啡印記。
賀航遠捏著咖啡杯的杯把低頭小抿了一口加了奶的黑咖，耳邊傳來了沈孟秋的聲音。
「看過那份合同沒？」
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賀航遠卻發現自己對沈孟秋的聲音已經記得很熟了，他把這歸結於沈孟秋獨特的聲線，像晨霧裡湖邊拉奏的大提琴，舒緩優雅，又像從山谷而來吹散了迷濛晨霧的風，冷冽平靜。
「看過了。」
比賀航遠看過的任何一份電影合同更加誘人。
「你可能會失去一個爆紅的機會，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看到這份電影合同。」
「沈總可能會覺得我很可笑，因為得罪了大導演被娛樂圈封殺，酒吧買醉分明是不甘心的表現，現在得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卻又不要。很傻，很倔，很傲，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底線，我想在娛樂圈裡出人頭地是事實，有自己不能妥協的地方也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這些沒什麼是不能說的，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只是看過他酒醉后失態抱怨的模樣，他們甚至還特別的親密過，賀航遠安分了二十四年，唯一一次出格就和眼前這位名為沈孟秋的男人有關係。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覺得你很傻，但也僅此而已，別人不需要的東西沒有必要強塞，」沈孟秋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事情說清了，東西也還了，和一個一·夜·情的對象喝咖啡，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都讓賀航遠覺得很彆扭。
他主動買了單，和沈孟秋道別後離開了餐廳，這一次沈孟秋沒有再挽留。
獨自一人喝完杯子里最後一口咖啡，沈孟秋抬起左手腕看了眼時間的同時，一個戴著墨鏡打扮時髦的年輕男人匆匆忙忙地小步跑了過來。
鋥亮的皮外套往椅子上一放，金髮的年輕男人取下墨鏡露出一雙碧藍色的眼睛，眼珠子溜溜在沈孟秋對面的咖啡杯上一轉，一臉賊笑地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調侃道：「喲，沈總，剛和哪個美人喝過咖啡呢？」
「確實是個美人。」嘴角微揚幾不可見的弧度，沈孟秋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華國不大但也不小，要從幾千萬人里找到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等了十多年也不差這幾個月，你就再等等吧，有消息了我立馬告訴你。」像是想起了什麼，年輕男人一雙藍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賊笑賊笑的一臉八卦，「那天晚上喝酒喝到一半上個廁所就不見人了，打你電話也不接，老實交代，是不是就是這個美人把你勾走了，嗯？」
一邊說著，一邊故意看了幾眼不知道被誰喝過的咖啡。
送給年輕男人一個「無聊」的眼神，沈孟秋起身直接走了，金髮碧眼的年輕人忙不迭地抓過椅子上的外套，架上酷帥的墨鏡小跑著跟了上去。
「才剛來怎麼就要走，你好歹請我喝杯咖啡啊！」
……
通常來講，遇到不高興事情的時候賀航遠都喜歡去外面旅遊，或者約上幾個好朋友打打籃球踢踢足球。
潛心準備了兩年的電影毫無預兆地就被一個新人給頂替了，沒有通知，沒有解釋，要真的不氣也不至於把導演給打了，眼看著自己在娛樂圈裡的事業到了頭，要不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最近不適宜運動，賀航遠早就去外面打球揮灑汗水，也不至於乖乖地在家裡看了三天的經典電影。
總歸是有些不甘心。
第四天的時候經紀人林小雪給「休假」中的賀航遠發了條到公司開會的消息，懷著心底最後一株代表希望的小火苗，賀航遠收拾好心情來到了華悅娛樂。
華國娛樂圈裡，華悅娛樂也算得上是能排得上名號的大公司，旗下直屬簽約藝人有四十多人，掛靠在華悅娛樂的明星、導演工作室也有不少，平日里這些忙碌的大明星大導演們幾乎不會出現在公司，今天卻難得的全部來齊了。
再一次看到了臉上還有淤青痕迹的小張導，要說冤家路窄也不對，老張導是華悅娛樂最早的一批老員工，不但和華悅娛樂有過共同打拚的革命情誼，本身也持有華悅的股票。
華悅娛樂被收購后內部重組，這麼大的事情老張導因為身體關係來不了，他兒子小張導自然是要來的，既然所有人都到了，賀航遠會碰到小張導也不意外。
足夠容納千人的會議室里，小張導在前排和華悅娛樂的幾個高管大股東坐在一起，瞅見賀航遠的時候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低頭又和旁邊的華悅高管說了幾句話。
一邊是不聽話的小明星，一邊是公司元老的親兒子，孰重孰輕一目了然，華悅高管斷然不會為了一個沒名氣沒背景的賀航遠得罪張導。
賀航遠的全約當初是簽給了華悅，只要華悅不點頭他根本接不到什麼電影電視劇資源。
頭上彷彿頂著「封殺」二字的賀航遠泰然自若地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的座位早已提前被安排好，最前面的位置是大導演、製片人、大經紀人和公司股東等重量級人物，接下來是華悅娛樂的簽約明星，再然後是經紀人和其他崗位的工作人員，最後是無足輕重可以忽略的閑雜人等。
賀航遠很自然地朝明星區的位置走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賀航遠吃了熊心豹子膽把小張導打了的事情私底下早就在公司里傳開了，帶著各種色彩的視線偶爾從他身上掠過，有等著看好戲的，有嘲諷的，有看不起的，也有關心的。
統統當作沒看到，賀航遠在明星區域找了一會兒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這是提前被踢出公司了？
「賀航遠，這裡沒你的位置，去那邊兒找找！」宣傳部的一個管理大聲喊了幾句，指著會議室最邊角屬於剛進公司小助理的區域說道。
壓根兒就沒打算給人留面子，本來沒注意到賀航遠的人也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小張導眼裡閃過幾分得意，眼神陰冷地看了賀航遠兩眼扭頭過去，對上旁邊的華悅娛樂副董事時立馬換上一張謙卑和氣的臉孔。
「錢董，就那個叫賀航遠的小明星傲成那樣，他今天能出手打人，明天就能惹出更大的禍來，按我說封殺他都是便宜他了，就該給他點兒教訓！」
副董事笑了兩聲，擺手道：「賀航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倔，這些年還真沒少得罪人，我知道他得罪了你，你要給他難堪或者打壓他都沒問題，但可千萬不要出手打回去啊。」
聽錢董對賀航遠的評價居然不算太壞，小張導頗有些不甘心地小聲說道：「知道知道，畢竟還是同一個公司的人嘛！」
等不是一個公司的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都是娛樂圈裡混的人精，能爬上華悅娛樂副董事位子的錢董怎麼會看不到小張導眼裡的戾氣，到底是剛剛從國外回來的公子哥兒，掩飾的再好也藏不住心裡的事兒。
錢董笑著拍了拍小張導的肩膀：「還真不是這理由，那麼好看一張臉要是傷著了，總歸是有人要不高興的。」
難不成賀航遠背後還有什麼人？小張導先是心裡一驚怕自己無意中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後來一想，也不對啊，賀航遠要真有人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這田地。
想到之前聽過的一些傳聞，賀航遠那死倔的臭脾氣，小張導心裡頓時明白過來，不屑地嗤笑道：「這麼清高還混什麼娛樂圈。」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不會來事兒，沒情商，得罪了人一樣出不了頭。
賀航遠簡直成了華悅娛樂內部藝人的反面典型。
雙手插著褲兜，賀航遠泰然自若地又從靠前的藝人區域走到了邊角的位置坐了下來，剛剛坐下來沒多久，林小雪風風火火地拎著包踩著高跟鞋小跑著進了會議室，看到賀航遠先是一愣，眼裡憋著火地也走到賀航遠旁邊空著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生怕和賀航遠扯上關係站錯隊影響了前途，連剛進公司的小助理都不敢和這位冰山美人坐在一起。
「他們也太過分了！」
林小雪氣得直翻白眼，賀航遠倒是很無所謂，遞給了一臉快要氣炸模樣的林小雪一瓶水，語氣格外平靜。
「跟紅頂白，娛樂圈本來就是這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好了，不提這個，今天開會做什麼，和收購有關係？」嘴上這麼說著，賀航遠心裡已經是一片冰涼，最後一絲希望的小火苗也徹底熄滅了，公司這麼給他難堪明擺著是要封殺他了。
幾年前爆紅的時候是什麼景象，這幾年又是什麼景象，一路陪著賀航遠過來的林小雪看在眼裡，不舒服，不高興，但也像賀航遠說的那樣，娛樂圈比任何一個行業都要現實。
「還能是什麼事兒，華悅被大地影業收購了以後管理層變動，原先的董事長提前退休，空降的新董事是大地影業那邊的人，今天新董事正式上任所有人都到齊了。」左右看了看，林小雪湊過去小聲問道，「你那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