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落(5)

蓮花落(5)

老刀一下子將我整個人抬起來,右手朝我肋下狠狠一擊,緊接着把我甩到地上,抬起腳再朝肋下同樣的地方一腳踢去,我的身子好像騰空了,「呼」的撞在柴扉上,像一灘爛泥落下來,「永保安康福壽延綿……」最後一個「綿」字的幾個音我無論如何也轉不出了,好像尖銳的刀刃刺穿了我的身體,刺穿我的內臟,我很艱難很艱難地想吸一口空氣,但是只吸進刺痛,以及已經湧出喉嚨的鮮血。也許是天黑了,也許是我已經看不見了。一隻手握住自己的喉嚨,一隻手抓着胸口。十指深深地陷入肉中,我想撕開我的喉嚨,想扯開我的胸膛。讓空氣直接湧進我的身體吧。我蜷縮在自己的黑暗中,墜向死亡。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看見熾熱的火光在眼前跳躍,那是地獄的惡魔的火焰么?還是孟婆用來熬湯的火,為什麼孟婆的背影這樣纖瘦,這樣熟悉。我顫顫地看着那個蹲在火邊的背影,眼淚止不住地涌了出來。瑪雅,你又出現了,又像是在做夢一樣,你就這樣出現了。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瑪雅的背影。她蹲在火堆邊專心地烤着什麼東西,丟丟聽話地趴在火邊,似乎有點怕火光,但並不挪動身體。除了瑪雅,除了丟丟,我還看到了清徹透亮的夜空,像淚珠一樣晶瑩閃爍的星星。我的眼淚流下來,落在身下。身下墊著柔軟的草席,我想吸一口氣,但胸腔中似乎仍插著那把尖銳的刀刃,只吸到冰涼的刺痛。窒息中我一陣猛烈地咳嗽,嗆出腥甜的液體。我明白了,我沒有死。眼前,又是一陣眩暈的漆黑,然後瑪雅的臉終於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她變得好瘦啊,她變難看了。瑪雅盯着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然後終於開了口,「救人可不可以換個方法,白痴?跟老刀他們單挑,你以為你是施瓦辛格啊?」施瓦辛格?我動了動嘴角,卻發現已經沒有力氣讓我笑一笑了。如果不是手腳軟得要癱掉了。我倒很想甩我自己一個嘴巴,每次我倒霉得要死掉的時候我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關渲的夢破滅的時候,我想到的是孟婆大概得了老年性痴獃,李大混蛋要踩死我的時候,我在想他的鞋子有沒有正規的牌子,而現在我胸腔痛到不能呼吸的時候,我卻在想地球超人和摩登大聖。我什麼時候才能用一種真正的悲劇小說中的悲情,來適應我所遇到的一切悲哀呢,還是我註定就是一個不會真正讓自己悲哀超過三分鐘的人?再悲慘再痛苦,從某個角落中,還是會傳來那笑的一絲漣漪。瑪雅還是用那種咄咄逼人,又帶一點點奇怪的閃爍的目光盯着我。我感到心臟虛弱地跳了一下,有一種莫名的擔心。很顯然,在瑪雅眼睛忽閃的那一剎那,我知道我該擔心的決不應該是她,而是我自己了。她狡黠的輕笑,從身後不知何處摸出了一隻鋼筆和一張紙箋,一邊划著一邊朝我叨念,「嗯,胖子答應我要用美男計把明月海心的梳子弄來,梳子到手,但是胖子跑回來居然敢不告訴我!」她突然把臉從紙背後探出來,很兇狠地朝我叫道:「腿跛了你幹嘛不告訴我?跟蹤我跟蹤到靈隱寺你幹嘛不告訴我?還有一把梳子你幹嘛不告訴我,你居然敢什麼都不告訴我?」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寫,紙險些都被劃破了,而我只能在心裏苦笑,瑪雅小姐,你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尾不見首,我連話都難和你說上幾句,難為我拖着一條跛腿找到你了,你卻怪我不告訴你。瑪雅的手腕一沉,終於住了筆。目光終於從我臉上收了回去,盯着那張紙不緊不慢地說:「胖子你聽好了,你欠我一頓酒錢,用明月的梳子還清了,那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你腿跛了還裝正常人欺騙我,你欠我一個真相!你跟蹤我到靈隱寺還不出聲,你欠我一段路!還有一把梳子在你那裏,這麼嚴重的事你居然不告訴我,所以……」她居然開始有點得意地翹了翹嘴角,「所以你還欠我一把梳子!」不是吧,我正在研究我那似乎骨折錯位的肋骨究竟是刺穿了我的胸膜還是肺,聽到她的這結論,顯然連心臟的跳動都停止了。我欠她一個真相,一段路一把梳子,那就意味着我要拖着我的廢腿和破肺去幫她查某件事的真相,去幫助她跑趟路辦個什麼事,外加從那個凶神惡煞老刀那裏,把那把可能已經被他氣得捏碎了的木梳找回來。意識模糊中,瑪雅的聲音飄乎著遊盪於我耳邊,「喂,你好人做到頭,幫忙幫到底行不行啊?你不會讓我這麼瘦的女生劈柴生火來火化你,還要天天帶着你的骨灰和裝灰的盒子到處遊盪吧?很麻煩的,你不準把這種事情丟給我的!胖子你還欠我很多東西,沒還清不準逃債,你不是一向都很守信用的嗎!你敢死,死了我就追債追到地府去,閻王爺也保不了你!不準死聽到沒……胖子……」沒見過這麼霸道的女生,瑪雅,我聽到了。她大約是看到了我一如往常極度無奈而困惑的眼神,終於「卟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眼眶紅紅的,好像是一個剛被氣得要哭出來結果又被逗笑了的小女生。我有這麼好笑么?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我實在對我的命運很是憤怒,為什麼每次我要死的時候它總是不讓我死?瑪雅輕朗地微笑一下,將她那張記賬的紙「嘩嘩」抖了兩下,收進口袋裏,那神情好像我已經被賣身給她了能有什麼辦法呢?通常小說里女主角被男主角救了以後都會以身相許表示感激的,我權且就算是把命賣給她了吧——如果我傷,還能活下去的話。她收了紙簍,轉身過來,伸出一隻手使勁往我左腿的小腿上一打。「很疼的小姐!」我一個「姐」字還沒說出口,險些被喉嚨里上涌的血嗆死,我這麼慘的躺在這裏她居然還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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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歸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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