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落(4)

此時此刻，這怪物居然又闖進了這地方，還向瑪雅開槍，看來還是和那把木梳有關了。瑪雅閃入柴房的一角，凌厲地盯着這個怪物，冷冷地說：「你的消息很靈通啊，不過你要著有什麼用呢?」她一面嘲諷似地笑，一面將右手伸到身後，從那柴堆里抽出了兩根白骨，「你長得這麼丑，不會有人服你的。」瑪雅在試圖激怒他。那怪物面部肌肉立刻扭曲了，怪吼一聲撲了上來，竟然忘了用槍。這麼個小計也可以騙到他，而且還騙得這麼徹底，看來這傢伙果然不是一般的蠢。見他這麼蠢，我才稍稍替瑪雅放下心來。我沒有衝過去並不是因為我不想幫瑪雅，一來是我現在這副衰樣好像實在是幫不上一點忙，倒有可能給她添一堆麻煩，另外，說句實話，瑪雅一直對我十分防範，雖然我不會去問她不想告訴我的東西，但我還是很想知道有關她的更多東西。就如同那日他撲向那個算命的道士一樣，一雙關節粗大肌肉糾結的手兇猛地抓向瑪雅。瑪雅撇了一撇嘴，很卑視的反手甩出白骨，「呼」地迎面敲上那怪物的鼻樑，立刻，濃稠的血液從他的鼻孔里噴流出來。那傢伙鼻樑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麼一下，鼻血流出的同時，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趁著把這傢伙打愣的時候，瑪雅迅速地從柴堆下又抽出了幾根骨頭，收了一聲，「丟丟，我們走！」閃身奪門而出。我呆了一呆，不會吧，跑這麼快，那我豈非要追不上了。我一撐樹枝，咬了牙，這次我說什麼也不落下了！還沒衝到柴房的正門，「啪」的一聲，那樹枝終於不堪重負，折成了兩截。而我的整個身體也就隨之沉重地砸在了地上。我的拳頭狠命地重擊左腿，但是就好像打在木頭上一樣，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上天註定要我永遠追不上瑪雅的腳步么？我看着瑪雅的背影閃出了柴房的正門，張開嘴，想叫她的名字但是卻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我沒有資格喊她！我不是她的神燈，她才是我神燈中忽去忽來的精靈，每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總帶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和意外。而我只是個殘廢，我若還僅存有一點良心的話，就不要阻止精靈去獲得自由。再見了瑪雅，我絕望地從地上抓起一塊鋒利的石頭，沿着膝蓋環著腿用力劃去。看着皮肉翻裂開，看着暗紅的血從深處湧出，我仰面躺在堆石堆上還是沒有感覺，我不可能再站起來，那麼，瑪雅，我只能真的，真的和你說再見了。十幾雙腳從我眼前經過，踩着泥土的感覺如同踩着屍體。我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翻身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個神色悠閑但目光冷漠的男人——老刀。他仍是在狠狠地抽煙，身後跟着十來個手下，又重逢了！看起來他們都要去追奪瑪雅的木梳了。緊接着，長桿點地，衣帶當風，那算命的老道也追了過來。那把木梳里究竟有什麼秘密？準備站起身，也許我永遠不會知道謎底了，因為就在他們追向瑪雅的那一瞬我作出了一個決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着老刀和那算命的大叫一聲，「你們是要找梳子么？」「梳子」兩個字好像有着奇異的魔力，十幾雙腳同時停了下來。老刀彎下腰，臉湊到我眼前，噴出最後一口煙霧，沉沉地說：「你……說什麼？」他們一定都認不出我了。我吐了口氣，很高興讓他們全部停了下來，瑪雅一向跑得很快，我相信他們和我說完話后，瑪雅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個安全的地方去了。我清晰地說：「你們是在找那把梳子吧？」老刀臉部的肌肉收緊了，伸出兩隻手指，用力地掐住了我的喉嚨，「你敢耍我的話……」我的眼前模糊了。幾乎要窒息的前一秒，老刀鬆了手，冷笑着看我。我狠狠地咳嗽著，呼吸着涼得刺人的空氣，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把木梳。老刀和那算命的同時邁上前一步，老刀猛的偏頭看那算命的一眼。那老道硬生生地按下身形，終於退了回去。很顯然，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而老刀是這場爭鬥中的贏家。至於具體的，我沒有興趣過問了，因為只要我知道真正的贏家既不會是老刀更不會是這老道，而是瑪雅，就足夠了。老刀的瞳孔深處好像燃燒起來了，劈手抓過那木梳，湊在眼前，貪婪地審視、撫摸，好像手中並不是一把木梳，而是一個渾身**的美麗的女人。這個秘密的誘惑竟如此強大!他狂野地笑了起來，邊笑邊自言自語，「好了……只差那份名單，只差那份名單了。」又是那份名單，我皺了皺眉頭。一把木梳加上一份名單，那究竟是意味着什麼呢？不過，我知道死亡即將來臨了，如果老刀他們是真的熟悉這把木梳的話，很容易就會發現這並不是明月的那一把。果然，老刀閉着眼一根齒一根齒慢慢撫摸著，撫到最後一根時驟然睜開了眼睛。他盯着那把梳子又看了一遍，終於將野獸一般的目光投向我。我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盡量安祥地閉上眼睛。我在心裏一字一頓的吟唱着越劇竇娥冤那一段，「念竇娥，渺渺冤魂作仙去。不能伴你到百年，再不能與婆婆提茶送飯，再不能與婆婆漿洗縫連……」沒聽清老刀吼了幾句什麼，只覺得腹上被重重一擊。整個胃一陣翻江倒海，我咬着牙，「從今後，望婆婆要節哀順變……」我睜開眼睛，看這個回憶中的世界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