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落(3)

如果說我決定要做瑪雅神燈中許願的魔鬼，那大概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我更沒用的魔鬼了吧。這隻跛了一條腿的魔鬼拄著一根爛樹枝，連走帶爬地向靈隱寺上攀，從日出一直攀到日落，終於在渾身虛脫的前一秒鐘看到了那間熟悉的小柴房。就是在那裏，我首次嘗到了瑪雅的厲害，見識了她所謂培養「超級無敵電眼人材」的瘋狂計劃，還有丟丟。就在我的大腦中劃過丟丟這個詞的同時，我竟然恍惚聽見了柴房裏傳出一聲什麼動物的低吟，莫非丟丟真的還在這裏？我幾乎撲到了柴房後窗，但是那一剎那我又不敢推窗往裏看了。也許丟丟是在那裏，可是瑪雅她連人的命都敢弄丟，她難道不會把丟丟丟在這裏么？窗內傳來丟丟清晰的「嗷嗷」聲，而且叫聲越來越大，就像她往常見到我時興奮地拚命朝我身上靠，往我腿上蹭一樣。我知道了，丟丟一定是嗅到了我的氣味，知道我來了，所以才這麼興奮的。這麼說最起碼丟丟沒有忘記我。好吧，我終於感到了一絲欣慰，不管怎麼說我可以把丟丟帶走。我伸出手，推向那扇破舊的窗欄，同一瞬間，柴房的門竟「吱」的一聲被推開了。我扒著陳舊的窗欄，透過木頭裂縫向里看，又是如此的突然，我看到瑪雅了！瑪雅果然沒有忘記丟丟！不管是因為留戀，還是因為要用它來防身，感謝上天，我終於見到這個到處閃的精靈一樣的傢伙了。我甚至屏住了呼吸，一聲也不敢發出，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蹤，這傢伙就如同螞蚱一樣「嗖」的竄進草叢湮沒不見了。真是見鬼，人家阿拉丁和那些巫師都是搶著要把神燈弄到手，恨不得吃飯睡覺都捧在手裏，而我居然還得這麼辛苦的跟蹤瑪雅？不過誰讓我沒有人家魔鬼那麼大的本事呢？別說飛了，走都走不穩。透過縫隙，看見瑪雅噘著嘴，慵懶地走到丟丟跟前，抱膝坐下。丟丟一定是聞到了我的氣味，才執着地低吼著，並且開始很不安份地踱來踱去。瑪雅鼓著腮幫子朝丟丟吼道：「你亂叫什麼啦？胖子又不在這裏，你叫也沒用啦！」胖子，我怔了一怔，這個稱呼還是這樣習慣地從瑪雅的口中叫出，我傻傻的朝她笑了一笑，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喜歡上「胖子」這個稱呼了——我果真是個白痴。看見瑪雅拍了拍丟丟的後背，然後抱住了他的頸項，把她瘦瘦的臉埋在丟丟漆黑的皮毛中，像是在和丟丟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胖子是個壞孩子，胖子喜歡大美女，還喜歡日本鬼子。胖子不要丟丟了，丟丟不再理他，也不要再記得他了！瑪雅是好孩子，瑪雅陪你玩！」她說話的時候還是氣鼓鼓的樣子，一口一個好孩子，一口一個壞孩子，好像幼兒園受了欺負的小朋友一樣。每次遇到瑪雅都看到她完全不同的一面，從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孩，是不是真正的瑪雅就是一個在幼兒園受了欺負的小妹妹呢。可以確定的是，瑪雅一定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年代，有一段奇怪而傷痛的回憶，所以她會變得冷靜而狡黠，會下手殺人。和丟丟親昵夠了，瑪雅終於抬起頭，眼中的委屈和賭氣的神色全部消逝，重新充滿了狡黠而鎮定的閃閃爍爍，她朝丟丟神秘地笑了笑，「丟丟，以後就跟着姐姐混啦！等姐姐把那份名單找到，咱們就不用過那種到處逃亡的生活啦！最好還能找到那個山谷，那就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姐姐了！像胖子就是欺負我們的壞孩子，等那時候，我們就去把他跟那個日本大美女都抓過來，殺掉！」殺掉？一陣陰冷的寒氣從背後涼颼颼地直冒而上。我怎麼欺負她了？我敢欺負她嗎？倒是我，前一個窟窿后一個窟窿還斷手斷腿的。哎，到底是誰被誰欺負呢。而更重要的是，瑪雅說要一份名單，就可以不過逃亡的生活，還有山谷，毫無理由的，我覺得這個抽象的詞一定和我有什麼聯繫，雖然這是一種十分可笑的想法，但我的經歷，又有哪一件事是不可笑的呢？我靜靜地依在柴房背後，瑪雅要去做一件大事，明月的木梳加上一份名單就可以使她也擺脫逃亡的生活，再加上一個不知名的山谷，就可以幫助她殺掉所有欺負她的人。我想，這次是我自己選擇要跳進這團解不開的亂麻中，並且甘願深陷進去不再出來的。而且，我不想現在出現在瑪雅面前，我要找一個最讓她難以置信的場合，真的像神燈中的魔鬼一樣「卟」地冒出來。我正準備為自己豐富的幻想笑一笑，眼睛的餘光掃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但那背影一閃即逝，向柴房正門掠去，我僅僅是覺得熟悉，卻無論如何想不起是誰，又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但是傍晚了，有誰會尋到靈隱寺背後這個僻近的地方，會找到這間廢棄的小柴房裏來呢？那絕不是什麼好人！我用了一秒鐘的時間思考，然後伸手用力敲了一下柴房的窗欄。瑪雅自然忽地站了起來，大喝一聲，「什麼人？」就在她大聲喝叫的同時，柴房的門被陡然推開，一顆子彈呼嘯而來。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天哪，是子彈，如果早知道這種情況我早就應該衝過去了，但是，但是現在……所幸瑪雅已有了防備，而那射槍的人事先並不知道瑪雅的位置，所以瑪雅只是略略側了一下身，子彈就穿過後牆，射穿了木板。屋中的丟丟也意識到了他們的處境，爆發出一陣低吼。我的整個臉都貼在窗縫，終於看清了門外站的是個身穿皮服，相貌怪異的，理論上來說應該是男人吧。怪不得我覺得這人的背影我那麼熟悉呢！確實，當天爭奪明月的木梳時就是這個怪物第一個出手。當時，我甚至還以為他是會輕功的，不過他的速度之快，和會輕功也沒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