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賀雪娘前幾回還同她去,去了幾次發現她娘都是一樣的說辭,翻來覆去的說,她哪有耐心一直聽那些相同話,再拉就不肯去了,要去尋自己交好的女伴玩。

胡芊芊下不得狠手管教親生女兒,只得由她去了。

賀雪娘的手帕交有兩個,年紀與她差不多,家境也相似。她先去找了素香,誰知吃了閉門羹,素香家的丫頭隔了門說,她家姑娘大了,以後要學規矩,不方便隨意見客。

賀雪娘沒趣得很,可既不想去找胡芊芊,也不想回家呆坐,就又去了三巧家。

三巧倒是見她了,卻是站在門邊向她道:「我娘說了,你姨娘心眼不正,你也好不到哪去,以後不許我跟你好了,免得連帶壞了我的名聲。」

賀雪娘平時再張狂,畢竟只有十三歲,一下直愣愣地遭人拿話扔到臉上,羞得臉紅頭脹,轉身就走,走出好一段才想起自己沒有罵回去,吃了大虧,再一想,便想到先去的素香家,反應過來人家其實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有明著說而已。

賀雪娘氣了個半死,原是怪三巧的,這下全怪到了賀霜娘頭上,飛奔回家要找她算賬。

至於賀霜娘,她只在床上養兩天就下地了。

賀老爺白天大半都在衙門裏、胡芊芊一直拉賀雪娘出去串門子,賀霜娘見沒人管,顧不得嗓子還腫痛著,算好了時間悄悄溜出去,四處尋中人看有無合適的房子出租。

李嫂和來娣被她拿幾個銅板收買了,因平常胡芊芊當家苛刻,一文額外的賞錢也不發,此刻她們難得撈著幾個,都替賀霜娘瞞着,沒人去告發她。

在賀霜娘原先的計劃里,要離開賀家就必須離開京城,因此關於住所的準備一點也沒有,現在得重頭找起,好在時間還不是那麽緊迫,應該來得及找到一個合適的落腳處。

中人們的消息是最靈通不過的,賀霜娘打聽房屋的同時,也隱了身分拐彎抹角地探聽她鬧事的風聲。

這些中人說起別家的八卦十分賣力,都是問一答十。

「你說那個沖喜沒成的官家小娘子?怎麽沒有聽說過,這四周都傳遍了!誰不曉得,十分烈性,一聽見未婚夫死了,尋了八次短見,命不該絕呀,都叫人救下來了,她一片痴心,還要尋第九次,家裏沒法子,著人日夜看守,一刻不敢離了她身邊。」

作為當事人,面對這整段話,賀霜娘的心情略感複雜。

再問別個中人,個個說辭都有些變動,但總的走向差不多,後續基本是這樣——

「那小娘子尋死不成,現在是立定心意要給未婚夫守望門寡了,聽說她家爹娘不甘心,還想着給她另找人家,可是小娘子不肯呀,在家孝服都穿起了。唉,這小娘子真是個好的,只可惜命不好,偏偏沒過門就沒了丈夫。」

賀霜娘聽了再問:「那她家爹娘就算了?應該還是想給她找人家的吧。」

「恐怕不中用了,」中人搖頭,「就算要找,也只能往外地找,本地人都知道她是個烈女,常人誰敢招惹。小娘子自己不願意,娶回去再尋死,這不是白折騰掉一條人命麽。」

霜娘感覺自己又打開了一扇門。

她怎麽沒想到還有這個發展呢?聲勢造起來後,就算賀老爺想再將她拿去換富貴,別人也不願接了呀,非但要背逼娶貞婦的黑鍋,還有出人命的可能,她又不是生得多絕色的面孔,值當人冒這麽大的風險。

對了,胡芊芊這幾天一直出門去逛,說不準就是想找尋個機會,把她賣到外地去,要破壞這個簡單呀,男方家總要來人相看一下,她穿着孝服出去晃一圈就是了。

多來幾次,說不準都不用她自己走,賀老爺和胡芊芊就要把她掃地出門了。假如她對他們還有什麽價值的話,無非是一手綉活了,賀霜娘對此完全可以妥協一二,定期分一筆收入回去填補他們的貪心。

能脫離出賀家,擺脫掉賀老爺對她婚姻乃至人身的全權掌控,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有了新希望,賀霜娘這日回家的時候,心情難得是輕鬆的。

剛進家門,迎面遇着個少女往外走,兩人撞了個對臉。

「秀姐兒,你怎麽來了?」賀霜娘一喜,露出笑容來。

這少女叫做章秀,家住隔壁衚衕,是太常寺典簿家的長女,與賀霜娘同年同月生,只是日子差了幾天,她與賀霜娘交好,常常來和賀霜娘一道做針線,兩人很談得來。

章秀是個嫺靜秀麗的小姑娘,眼神在賀霜娘脖子上一繞,眼圈就紅了,「你——怎麽干這種糊塗事!」

賀霜娘忙攜了她的手,哄道:「你別急,不是你想的那樣。」說着拉她進屋,如此這般的把個中詳情一一說了出來。

雖然知道賀霜娘不是真的要尋死,章秀還是聽得哭了,抹着眼淚道:「你那姨娘倒也罷了,怎麽你爹也一點都不顧念你。我該早來瞧你的,偏我們家裏也有事,絆住我害我走不開,今兒才得了空。」

賀霜娘對她家的事熟得很,聞言問道:「又是你二嬸?」

章秀唉了一聲,「可不是。」

章家也有本難念的經。與賀家比,章家人丁算興旺的,章家老太爺、老太太都在堂,章秀的父親還有個弟弟,娶妻冒氏,生有一雙兒女,一家老小攏共九口人,都住在一個院子裏。

在章秀小時候,家裏的氣氛還是比較和諧的,雖然很窮——是真的窮,章秀連飯都吃不飽,要省錢供養家裏的兩個讀書人,但因為兩房都一樣,所以矛盾不多,冒氏那時性情也還過得去,除了因為自家陪嫁比大嫂多些,偶爾會酸章秀母親一兩句之外,沒別的過分行止。

隨着章秀慢慢長大,章父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一步步穩穩地考了上去,章家兩房的嫌隙也隨着章父的前途發展而一年年變大。原因很簡單,一句話就足以解釋了——章家二叔一直是白身,連個秀才都沒撈到。

章二叔本人還好,他在課業上從小就不如兄長,因而早已想開。

想不開的是冒氏。

她是真想不通啊,她從嫁過來就辛辛苦苦地操持家業,把嫁妝錢都拿出來,偷偷買肥雞、肥鴨給自家丈夫補身子,她有做錯過什麽麽?怎麽到頭來老天給她這麽個結果呢?

冒氏的心態不平衡,卻不平衡得十分古怪——她不埋怨自家丈夫不是讀書的料,卻忌恨上了長房。

章父當了官後,有了俸祿,在章老太爺的安排下,大半交由章老太太供全家花用,小半他自己留用,矛盾就出在他自己留用的這部分上了。

章父、章母感情很好,章父很感念妻子同他過了這麽多年的苦日子,手頭有了錢後,除了同僚往來必要的花費外,剩的都攢起來,給妻子裁件新衣、打根花釵什麽的。

落到冒氏眼裏,那不平之氣就油然而生,以前大家一道窮,現在富了,憑什麽就富你家?她也是一道熬日子熬過來的呀,憑什麽不能同享勝利的果實?

章家上一輩里,章老太爺偏心做了官的大兒子,章老太太偏心會說笑的小兒子,冒氏就去找章老太太鬧,想把章父自己留用的錢也擠出來,全歸到公中使用。章老太太倒沒意見,她私心裏也想多貼補小兒子,章老太爺卻說長子做了官,一時若有應酬,腰裏摸不出一個錢來,怎好與人共事?因此不許。

冒氏不敢和公公爭吵,只得先罷了這個心思,可是隔三差五的總要鬧些不痛快。

不過這一回比以前都要鬧得更大些。

「我娘上個月過生辰,你來了的,記得不?」章秀問。

賀霜娘點頭。她和章秀玩得好,章秀的母親過生日,她當然要去慶賀,還給章母送了一雙繡鞋做賀禮,章母誇了她好半天。

章秀道:「我爹攢了大半年的錢,給我娘打了一根雲鳳紋金釵,可好看了,不過我娘都沒有戴,一來是怕二嬸看見又要鬧,二來,」她面上微微一紅,湊近了賀霜娘耳邊道:「我娘說了,她不捨得戴,等過兩年我有了人家,給我放在陪嫁裏帶過去。」

賀霜娘畢竟來歷不同,是不會因為這種話題就臉紅的,也沒有順勢取笑好友,只道:「但是還是被你二嬸知道了?」

章父雖然中舉翻了身,但也就是四、五年前的事,他如今在官場里還屬於初出茅廬的新人,賺錢的門道有限,因此一家人還住在原來的院子裏。

那院子和賀家差不多大,人口數量卻翻了三倍,很難保守住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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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女高嫁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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