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十)

色(十)

吳桐陷入極度的情緒波動中,茫然不知所為。雙櫻的決絕態度事實上形成「一票否決」的態勢,攔住了他的去路。雙櫻最後倒是說了實話,她主要是擔心王梅居心不良,在一次她參加的吳桐的同學聚會中,一個同學忘記雙櫻在場,在詬病王梅時開吳桐的玩笑說王梅曾對人說班裡的男生她最喜歡吳桐,雙櫻聽見了沒當回事,同學間的胡言亂語不足為憑,就是那天王梅請吳桐吃飯,她也沒往歪處想。可事情急轉直下,王梅又以不可思議的條件讓吳桐到她身邊,這就有所警惕了。連偉大領袖都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她王梅就例外?她憑什麼要這樣?不用說是打吳桐的主意。當然除了警惕王梅,她相信那句「男人有錢就變壞」的永恆真理,好好一個男人讓錢架著走歪路,這樣的事多去了,就算現在自己的男人本分老實,以後時間長了誰能保證?她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多少野心的女人,男人能掙來萬貫家產自然好,可要是把男人搭上,把家毀了,這蝕本的生意她堅決不幹。面對這麼一個軸腦筋的老婆吳桐也真是有口難辯,無可奈何。日子似乎又成老樣子,他照樣教書,照樣為減肥上下班步行,照常定點定時定量地與雙櫻做夫妻功課。他一直沒給王梅回應,因為他不知道該怎樣說不去泰達的理由(他真的沒想出一個可信理由)。同樣王梅也沒再給他打電話。他既盼著王梅與他聯繫,又害怕王梅與他聯繫,很矛盾。他自己明白,他並沒斷了去泰達的念頭,因為這事對他太過重大,一生中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是一定的。如果陶楚沒有出現,吳桐仍將在煩亂的情緒中難以自拔。那天在班上他接到陶楚的電話,他有些意外,陶楚是很少給他打電話的。電話里陶楚聲音急切,問他認不認識公安局的人。他問出了什麼事。陶楚說來不及說,先說認不認識市局、長陽分局或民安路派出所的人。吳桐想了想,想起一個人來。他對陶楚說認識分局的一個人。陶楚說我兒子李賽被派出所抓起來了,你快幫忙想想辦法吧。吳桐一驚,問你現在哪兒?陶楚說我在派出所門口。吳桐說我馬上過去。撂下電話,吳桐和楊老師對調一節課,便奔出校門,攔一輛計程車上去。路上,吳桐沉沉鬱郁,為剛才接陶楚電話時那一躍而出的意念深感無趣,倒真有點像中了邪魔。如今一沾女人事就不由得往那撈什麼「桃花運」上掛連,像真有那個心似的,但憑心而論卻不是這樣。他不由嘆了口氣,在心裡罵了句他媽媽的,這事就算過去。在民安路派出所外面下來,他看見臉色蒼白、跳舞似的轉著圈的陶楚。吳桐意識到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便招手把她引到附近一處街角。陶楚無助地拉住他的手嚶嚶地哭泣起來。看著哭時仍楚楚動人的陶楚,他的心一疼,不知不覺從口袋掏出手帕遞過去,陶楚懂事地止了哭,一邊擦淚一邊對吳桐訴說事情經過。其實那時候陶楚還不知道全部情況,所知只是兒子李賽的同學的電話內容:中午放學出了校門,有手機的同學接到一個同學的電話,說他們幾個同學走到八十九中門口與他們學校的幾個學生發生衝突,吃了虧,希望他們立刻趕過去支援。李賽便和同學奔跑到八十九中門口,看到自己的同學被圍在中間情勢危急,便一擁而上展開「拯救同學行動」(同學語),結果把對方一個學生的頭打出血,派出所接到報警便把李賽一夥拘留起來。陶楚說完急得又落下淚來。「你兒子今年到不到十六歲?」吳桐問。「剛過十六歲生日。」陶楚哽咽說。「麻煩了。」吳桐脫口說,又問,「他是不是……帶頭的?」「他,他是裡面最大的。」陶楚說。「被打的孩子傷得重不重?」吳桐問。「不知道。」「送醫院了沒有?」「不知道。」「法醫鑒定了沒有?」「不知道。」陶楚一問三不知。吳桐覺得事情嚴重,嚴重在於不明情況,他想了想,說:「陶楚,你別慌,一定要冷靜,現在得趕快找人,公安方面,還有醫院方面,還有被打孩子的家長,得分頭找,越快越好,晚了局面便難以控制。對了,李賽他爸爸知不知道這事?」「我給他打電話了,他光知道焦急,一點辦法也沒有。」「那不行,咱分頭行動,我去找分局的一個熟人,讓他給派出所打打招呼,先把案子壓住,別上報,你打聽一下受傷孩子在哪兒治療,知道了打電話告訴我,你再對孩子他爸爸講講,打聽一下那孩子的家長是什麼人,什麼單位的,家住在哪,快去向人家求情。當然,得送禮,安撫住他們不向公安方面施壓。」吳桐條理分明地說。以前辦過類似的事,知曉其中的過節。陶楚用淚眼看著吳桐,眼光布滿感激和依賴。吳桐無形中感到一種壓力。和陶楚分手后,吳桐又立刻快馬加鞭往公安長陽區分局趕。在計程車上他先給那個認識的警員小趙打電話。小趙是分局財務科會計,曾在財會培訓班學習過,也算是他的學生。老師找學生辦事也是找得著的。沒錯,電話里小趙非常客氣,一口一個吳老師叫,又說不用親自往局裡跑了,在電話上把事說說,能辦的一定辦。吳桐說他已經在車上了,馬上就到。對方就不說什麼了。吳桐在分局門口下車,小趙已等候那兒了。吳桐挺驚訝,不曉得這是小趙對他的恭迎,還是覺得在外面說話方便。兩人握手后小趙沒有往辦公樓讓的意思,就原地站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小趙講了。小趙聽了沒說什麼,拿出手機撥號,通了就講起來,吳桐等在一旁,留意小趙的話。他覺出有些不妙,果然小趙掛機后說了句「事情挺複雜。」吳桐問:「咋?」小趙說:「所里說性質很惡劣,團伙搶劫。」「搶劫?!」吳桐頭一炸,連忙分辯說:「沒有沒有。」小趙問:「吳老師誰告訴你的案情?」吳桐說:「李賽的家長。」小趙問:「李賽是誰?」吳桐說:「就是打人的學生。」小趙說:「家長不了解情況,搶劫的情節已經錄了口供。」吳桐心想麻煩大了。他望著小趙問:「這會怎樣處理呢?」小趙說:「單搶劫一項就構成刑事犯罪,傷害一項視傷害程度,輕微傷以上也構成刑事犯罪,這事是複雜了。」小趙張張手,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吳桐頭上沁出汗珠,怔怔地站著不動。「吳老師,那個孩子的家長是你的什麼人?」小趙問。「啊啊,小趙你說什麼?」吳桐回過神。「那孩子的家長和你是什麼關係?」「他媽媽是我的中學同學。」吳桐如實說。小趙不言聲,像在思考什麼。「小趙,你看這事咋辦好呢?」吳桐以求援的眼光看著小趙。「吳老師,你真想幫她嗎?」小趙望著吳桐的臉問。「當然,我們是好同學,這是一方面,另方面李賽還是個孩子,一旦判了刑,這輩子就完了。當然,家長也完了。」吳桐說。停停又說,「李賽這孩子挺可憐的,父母離了婚,他歸他父親撫養,他父親又不怎麼管他,性子就野了,可無論怎麼還是個孩子呵。」小趙點點頭,誠懇地說:「吳老師,我能理解,誰家都有孩子,何況是李賽這種情況的孩子,很值得同情,可法律就是法律,一旦夠了杠……當然,夠杠也不是絕對不能操作,但操作起來難度就大了。」停停又說,「我要是只為應付你,會說儘力幫忙,可你是老師,我不能不負責任,把事攬下到最後辦不成,我對不住你,你也對不住求你幫忙的人,所以請吳老師理解。」吳桐不言聲了。告別小趙后吳桐心裡很沉重,他替陶楚犯愁,陶楚那期待的眼神總是揮之不去。回到學校,楊老師已代他上完了課,坐在桌前看一本家庭雜誌,見吳桐回來問句:「事辦完了?」吳桐搖搖頭。楊老師見吳桐情緒低沉,關切地問:「遇到麻煩事了?」吳桐正不知該怎麼回答,這時手機響了,他一邊掏手機一邊往教研室外面走,在走廊把電話接起來了,是陶楚哭咧咧的聲音,她告訴吳桐在醫院找到了那個被打傷的孩子,頭用紗布包著,她趕緊向孩子的家長道歉,說好話,可人家連理都不理,孩子爸爸丟出一句:這事由公安局處理。吳桐問:「孩子住院了沒有?」陶楚說:「沒有,讓他爸媽領回家了。」吳桐說:「這麼看傷得不重。」陶楚說:「大夫說頭骨裂了一道縫,腦震蕩。」吳桐頓足說:「晚了一步,要是事先能和大夫找上關係,事情就不一樣了。」電話里陶楚抽泣說:「哪能來得及呵,關係不是說找就找得上呵。」吳桐問:「拍X光片沒有?」陶楚說:「拍了。」吳桐說:「你看片子了沒有?」陶楚說:「大夫不給看。」吳桐說:「看樣那個孩子家長走了大夫的關係。」陶楚說:「這可怎麼辦呢?要是把輕傷診斷成重傷……」吳桐說:「陶楚你千萬要冷靜,不要傷心,事情總會有辦法的。」說到這他冷丁想起小趙講的案子有搶劫情節,心不由往下一沉,不知該不該告訴陶楚,告不告訴各有利弊。正思忖著,那邊陶楚問他在哪兒,他說已回學校了。陶楚問找到公安局的熟人沒有,吳桐說找到了,人家答應幫忙,又說一旦有消息我就告訴你。陶楚說謝謝你了吳桐。吳桐說不用謝我掛了。和陶楚通完話吳桐沒挪步,站在那兒愣神,他心裡很難受,也很自責,他欺騙了陶楚,說什麼公安的熟人答應幫忙,哪有的事呵,小趙明確表示無能為力嘛。當然他沒有怪小趙的意思,一個穿警服的會計,能力有限。他要老天爺玩虛大包大攬倒壞事。這時冷丁想起小趙說的那句:「吳老師你真想幫忙嗎?」的話,當時他沒在意,現在回過頭琢磨,這句話肯定是有含義的。莫非……他心裡一動,接著掏出手機,再找小趙。小趙聽出是他仍然很客氣,說吳老師你說。吳桐結結巴巴地說:「小趙,我……你知道,我……」小趙輕輕笑笑,說吳老師有話就說嘛,不管怎麼我是你的學生呵。吳桐啊啊了兩聲,終於穩住了神,便把他的想法明確說給小趙:他知道真想辦成一件事情不能空口白話,「意思」得到。這方面希望小趙能從中協調一下,怎麼辦就怎麼辦,孩子家長為了孩子一輩子前途,花錢不成問題。小趙真誠地說:「吳老師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誤會了,咱倆的關係我什麼都實說,如今的社會風氣不好,公事私辦,中間夾雜著許多貓膩,這個都不是秘密。但是再怎麼也有個基本法則:收了人家好處的就得給人家辦事。可事有小有大,誰能辦誰不能辦,錢怎麼花法,花在誰身上,得弄明白,不然錢花瞎了事情還辦不成,你說的那個案子,在杠杠上面,操辦的人須有足夠能量,吳老師我對你交個底吧,這個案子你真想幫忙,至少得搬動區局一二把手中的一個,這樣才成。」「我明白了,明白了,小趙,謝謝你,太謝謝你了。」吳桐由衷說。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趙給他指明了一條道:去打通「真頭香主」的關節。「真頭香主」小趙已點出來了,可怎樣才能搬動他老人家,他一片茫然。快下班時陶楚又來了電話,聲音愈加悲切,說她已打聽到消息,李賽和他的同學不僅傷人還搶了人家的錢。吳桐說:「陶楚,這情況我知道,怕你擔心,就沒說。」又問,「孩子還沒放出來嗎?」陶楚說:「沒有。」吳桐問:「共關了幾個?」陶楚說:「六個。」吳桐說:「放心,派出所只有拘留二十四小時的許可權,很快會放出來的。」陶楚在電話里又哭起來,說:「吳桐你可要幫幫我呀,別把李賽抓起來判刑,那樣他一輩子就完了。」吳桐在心裡說那樣你也完了。他想陶楚弄不好會崩潰的,自己必須儘力安慰她,她不找別的同學單找他,說明她很看重自己。他說:「陶楚你聽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全力以赴的……」說到這兒只能聽到陶楚嗚嗚的哭聲,他停了停說:「陶楚我隨時會給你打電話的。」他掛了電話,心像被什麼咬噬著。他想了想,覺得仍不放心。心想要不和陶楚見見吧,陪她吃個飯使她的心情得到些緩解,剛要打電話又止住,覺得不妥。他嘆了口氣,接著給雙櫻打了電話,叫她下了班什麼也別干,去學校門口接萌萌,帶他回家。雙櫻疑惑問:「不是早就不接了嗎?」吳桐生硬地說:「接,從今以後要接。」雙櫻問:「為什麼?」吳桐說:「回家再說。」雙櫻說:「好吧。」這天晚上吳桐失眠了。這不常有,腦子裡很煩亂,翻動的整個是陶楚的事。他從記憶中搜尋所有熟悉的人,看其中有沒有與公安相關的人,這個人還得能「搬動」公安局領導,能搬動公安局領導的就不可能是一般人物。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電影,沒找出一個能擔當此任的人選,不由十分沮喪。「書到用時方恨少」,求人的時候才知道交際少,不,是和大人物交際少。但話說回來,一個教書匠,成天在校園裡轉悠,能見到的頂級人物也就是校長、書記了。可在官場里他們又算得了什麼?井底之蛙喲。平頭百姓辦事難,也正難在這裡。不過他最終還是從他的「人物長廊」里選出了一個:金正。金主席。論級別金主席不高,處級而已,但他畢竟是個名人,名人交際廣,求他幫幫忙也許能成。心裡有了些許安慰,瞌睡蟲便飛來了,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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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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