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源

第19章 桃源

世外桃源是一組很龐大的建築群,呈雙環狀,建在青山綠水間。外環為客房,內環為娛樂場所。雙環共設兩層,外環樓下是溫泉館,樓上是貴賓房。內環樓下是歌舞場、飯堂、茶坊,樓上是高級賭場。來此遊玩的人都是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或者是社會名流、江湖俠客。

中玉帶我到茶坊品茶。顯然他與這裡的老闆熟識,落座后,叫夥計去請老闆來見他。茶坊在大堂的一隅,有半層樓高,木桌、藤椅、竹簾、香茗,把它與外界的喧囂隔絕了。因占著高地勢,所以坐在茶坊的茶客對大堂上的來往人流反而了如指掌。大堂對面有張長長的大桌子,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桌后的粉牆上懸挂著一幅幅畫軸,引得不少進來的客人駐足觀看。

「那是作什麼的?」我指那裡問中玉道。

「那是一些能書會畫的名流雅士留下墨寶的地方。這裡的老闆很會做生意,只要誰留的墨寶受歡迎,他就為那人免費提供三天的食宿,藉此來提高飯莊的聲譽。墨寶歸屬飯莊老闆,懸於大堂展示,若是有客人看中了哪幅作品,老闆就會將其高價出售,再賺回成本來。」

「這個老闆很聰明。」我稱讚道。

「多謝公子誇獎。」背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跟中玉回頭,一個略有些發福的老男人正笑吟吟地對著我們施禮。

中玉笑對我介紹道:「他就是『世外桃源』的主人,馬老闆。」

馬老闆笑容可掬道:「王爺久不過來捧場,我們世外桃源的生意可清淡了不少呀……」

中玉擺手道:「別說這些客套話了。今日我帶了內子來,見識見識你這飯莊的乾坤,你可得給我最好的招待呀!」

馬老闆驚喜道:「哎呀,王妃也來了?那太好了,我的飯莊可要蓬蓽生輝啦!不知王妃現在何處?小老兒好與王妃請安去。」

中玉向我遞眼色,大有戲弄馬老闆的意味。我笑著瞪他,怪他過於胡鬧。中玉對馬老闆道:「你不用找,她方才還誇你『聰明』呢。」

刻意加重了「聰明」二字的語氣。馬老闆猛然醒悟,一副再意外不過的表情瞅向我。

我笑向他解釋道:「我穿了男裝,在外頭行走方便些。」

馬老闆豁然開朗,立刻施禮道:「小人有眼不識王妃貴駕,還請王妃見諒。」

我道:「您老也不必稱我『王妃』,叫我林公子便是。」

中玉也道:「馬老闆,在這裡我也不是什麼王爺,不過是普通人家的『鄭公子』而已。」

馬老闆連連點頭稱「是」。又道:「二位現在是在包間用飯,還是觀看歌舞?」

中玉道:「用飯罷,你只管在百花廳布置了,我們喝一會子茶就去。」

馬老闆抱歉道:「百花廳今日有客,還是改在玉露廳吧?」

中玉好奇道:「誰在那兒?」

馬老闆回道:「是太子爺和幾位大人。」

中玉笑道:「他們也來了。那好吧,不難為你了,就玉露廳吧。還有,不要把我來的事跟他們提。」

「小人明白。」馬老闆十分嚴謹,又道:「眼下牡丹閣正好空著,不如請二位爺移居牡丹閣如何?」

中玉點頭笑道:「這個好,就這麼辦吧。」

沒有其他吩咐,馬老闆請辭離開去辦差事。中玉跟我又喝了幾杯茶,他道:「走吧,我帶你去見識見識這裡最好的房間『牡丹閣』。」

侍從立刻去櫃檯領了鑰匙,先去開門。

我們走進牡丹閣,的確不同凡響,單空間格局就比我們先前住的大兩倍,擺設鋪陳完全可以比得上皇后的後宮了。

中玉揮手讓侍從離開。我倆環視房間,他道:「如何?」

「太奢華了!」我驚嘆,又道:「馬老闆為什麼對咱們這麼關照?」

他自得道:「他能不對我好嗎,我可是他的財神爺呢!只算每年帶皇上來這裡消遣一次,他就賺得一輩子享用不盡了。還有我介紹來的王孫公子,外國使臣,豪門富賈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花錢如流水?這世外桃源已經變成『聚寶盆』了!」

我恍然,卻提醒道:「話雖如此說,但你也不應該居功自傲,怎麼說人家也是主人,咱們是客,你對人家說話應該客氣一些的。常言說:風水輪流轉,難保哪一天你也有不如意的時候要求著人家的,現在鋒芒收斂些,也好為以後鋪路呀。」

「你說的對,我以後會注意的。」

走進珠簾后的內間,一張大床又厚又軟,紗帳輕垂,給人曼妙遐想。中玉對我調笑道:「這床好,軟軟的沒有聲音,夠咱倆白天黑夜的忙活了。」

我臉上羞紅,白他一眼,轉身去看另一邊牡丹大屏風後面藏著什麼。居然是個橢圓的浴池呢!池水不深,可以坐著,水剛過胸前。池面煙霧裊裊,恍若仙境。

中玉從身後抱住我道:「這溫泉也好,夠咱們做一對快活鴛鴦的了。」

我取笑道:「你不怕泡爛皮膚呀?」

「不怕,反正在這裡我是不會饒過你的。」說著來了興緻,即刻對我上下其手了。我不想搞,便推他,卻反而激發了他更強的征服欲,兩人跌倒在地毯上。

這一次不像往日,他的動作十分粗魯,我狐疑他是在報復我跟郭少文私奔的事。任是嘴巴上怎麼說愛我,骨子裡他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也有些不甘心!

我痛苦地放棄掙扎,悲哀地嘆息:男人哪,真是最小氣的雄性動物……雖然他不問,我也不想越描越黑,可怎麼消除他心頭的這塊疑慮呢?

事畢,他一言不發地下到溫泉池裡去閉目養神。

我似乎是被作踐的可憐蟲,拋棄在地毯上。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恥辱。忍痛起來,麻木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拖著酸痛的身子到床上去躺著。才蓋上被子,他就在浴池裡對我吩咐道:「衣服別穿了,你也下來泡一泡罷。」

我不理會他,心已經被冰封住了。

他終於忍不住我這頭的沉默,從水裡起身走過來道:「你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

我仍舊面朝床里閉眼睡著。他用手扳過我的身體,發現我淚流滿面,「你哭了?」

我緊閉雙眼不答。為什麼要跟他回來呢?心裡悔自己的軟弱。

他愧疚道:「對不起,紫煙,對不起……」他的嘴吻上我的眼睛,吮吸著我鹹鹹的淚水。

他叫我「紫煙」?沒來由地融化了心的僵硬,可口上還是冷冷地道:「不要碰我。」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疊聲的道歉,一連串的親吻,「我今天實在太衝動了,你別生氣了?我讓你打一打出氣?」他拉我的手去打他的臉,我剋制了手上的勁道,睜開眼睛無奈道:「算了,只是以後不許用強的,我很痛。」

「知道了,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他連忙發誓保證。

於是,我們和好如初。他用手為我推拿,放鬆,「去溫泉里泡一泡吧?」

「嗯。」

他抱我到溫泉池。熱水浸泡著身體,再加上他的輕輕揉搓,我漸漸回復了精力,有些迷戀他的肌膚,親昵不已……

「不要這樣……」他居然告饒。難得聽到他對**妥協,我有些惡作劇地想「報復」他了!立刻伸臂摟緊他,他害怕地掙脫。我們在水裡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終於他還是栽在我手裡頭了。

近午,小豆子和春梅送了我們的衣物來,正好出去吃午飯時可以穿戴新的了。吃飯時,馬老闆又來問候飯菜是否可口。我們表示滿意。

中玉又問他道:「太子爺他們走了嗎?」

馬老闆回道:「還沒有。太子爺他們又叫了紅豆坊的千千姑娘來彈奏。」

中玉道:「紅豆坊的頭牌現在是誰?」

馬老闆道:「是飛飛姑娘。她的劍舞最有特色,如今來這裡的客人在晚飯時都要點她出場表演呢。」

中玉道:「那好,今晚我們也要看她表演,你給我們預留一張桌子。」

「是是是,小人一定預留最好的位置給王爺、王妃。」馬老闆奉承著。

中玉道:「又來了,不是說過不要稱呼職銜的么。」

「小人大意!小人大意!」馬老闆連連作揖。

「這裡沒別的事,你去忙你的吧。」中玉道。

馬老闆又客氣了兩句才退出去。玉露廳里沒有外人,中玉也不拘禮規,招了小豆子和春梅一起坐下用飯。小豆子是知道主子脾氣的,也沒推辭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春梅倒有些拘謹,不肯就坐。被我勸了一番才勉強坐了。吃飯間,中玉叫小豆子也去請兩個姑娘來彈奏助興。兩個衣衫飄飄,長相秀氣的女子進來,施禮畢,一個擺下古箏,一個橫吹洞簫,簫聲宛轉而起,古箏叮咚如泉……我們彷彿置身於高山綠林里,十分清幽。

飯罷,中玉叫小豆子、春梅自便。他則帶我到四處逛逛。

我提醒他道:「你不怕遇上太子他們?」

他不在乎道:「來這裡的人除了飲酒作樂,再不會對別的有興趣。」

我斜睨道:「今天要不是我在你身邊,你也必定跟他們是一夥的。」

他笑的十分心虛,並不反駁,只道:「男人不過貪戀酒、色二物,再無別的。」

「也不盡然。」抬步走向畫廊。那裡一位年輕的畫師正撰筆為一妙齡女子畫像。

我湊近細瞧:女子的神態、衣著勾描得栩栩如生。畫作已近收尾,題字、落款后,畫師按下紅色印章,便大功告成。圍觀者立刻鼓掌,交口稱讚。

美貌女子上前看畫,欣賞道:「真的很像我。」旁邊馬上有熟客迎合道:「香香姑娘,這幅畫可以送進宮去跟那些選秀的畫像媲美了!」也有道:「聽說皇上也經常來這裡,不知香香姑娘是否見過皇上的真容呀?」有好事者馬上提議道:「香香姑娘不妨託了馬老闆,將這畫像推薦給皇上,說不定皇上中意了,封您個貴人、皇妃什麼的,咱們今日也沾了些喜氣呀!」這話惹來一片笑聲。

那位香香姑娘明知人家是打趣她,也不羞澀,反而落落大方道:「這主意不錯。要是我真得了什麼頭銜,就先請求皇上冊封你們這些油腔滑調的嘴!最好是掛上金字招牌遊街示眾,好擴大咱們『紅豆坊』的名聲!」

「哈哈哈……」眾人鬨笑。

如此潑辣的女子作風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被她折服。

中玉趕緊拉我走開道:「這些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誰知有什麼後台,咱們還是避遠點好。」

我奇怪道:「他們說話肆無忌憚,連皇上也敢取笑,難道不怕惹禍上身嗎?」

中玉道:「有可能,不過這裡太出名了,所以魚龍混雜。那姑娘八成是哪個幫派老大的情婦,才敢那麼放肆。」

我道:「既然這裡不安全,你還經常來?」

「沒辦法,全是朋友扯我來的。」

「皇上怎麼會來這裡?是你帶的吧?」

「才不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多得是,我怎麼排得上。再怎麼說我也要顧念著皇後娘娘的體面嘛……」

「皇上也愛喝花酒、玩春娘嗎?」

他訕笑道:「皇上也是男人嘛。」

我替皇后不平道:「皇上已經有三宮六院了,還在外面風流快活,皇后怎麼辦呢?」

他慨嘆道:「那是皇后的命。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什麼,誰敢說個『不』字?除非他不要命了。」

「上次進宮,要不是你拖著,說不定我就能見到你那威風八面的姑丈了。他究竟長得什麼樣啊?」

「見他有什麼好,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還是不見的好。」

「你是怕他也看上我嗎?」我促狹道。

「什麼話?不許再胡說!」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有忌諱的。也許皇後娘娘的提醒已經讓他有些動疑了吧。

「咱們也畫張夫妻像吧?」我央求道。

他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明天就叫個畫師來房裡畫,你要穿著上次進宮時的那一身,那是你最好看的樣子。」

「那些穿戴太麻煩了,況且也都不在這裡呀。」

「沒關係,叫小豆子回去取。」

「那麼貴重的東西你放心他一個毛頭小子去取?」

「交代錢旺護送著就行了。」

次日午後,馬老闆帶了畫師來我們房間。

春梅已經為我裝扮停當。當我和中玉盛裝出現在畫師面前時,我發現他居然看呆了!半響才在馬老闆的提醒下回過神來。春梅和小豆子給他打下手,筆墨紙硯立刻鋪陳完畢。我們以牡丹屏風作背景,我與中玉依偎著坐在紅地毯上,彷彿是拍現代的婚紗照似的。不過對面的畫師卻只能跪在地上為我們畫像,這可真是辛苦他了。

但出乎我的意料,畫師畫技了得,也就是一天的光景,就完成了傑作。

端詳著畫像,我忽然心裡一涼!畫紙上與中玉端坐在一起的女人居然不是我。我怎麼忘了那是董碧君的真貌呢,心裡酸楚得快要掉淚了。

不再看含情脈脈的董碧君,而把視線投注到畫像上的中玉:他的五官,頭髮,冠帶,筆筆精細,眉眼笑容,絲絲傳神。

「畫的真好!」我由衷贊道。

「多謝夫人褒獎。」畫師謙恭一笑。

中玉十分滿意,所以也就格外多支付了兩倍畫金,並承諾道:「裱糊以後還有賞金。」

畫師賺了一大筆,知道我們必是大戶人家,所以也就忙不迭地謝恩。送走畫師和馬老闆,房間里就剩我們兩個人了,我把頭偎進中玉懷裡道:「我只想這樣和你一輩子靠在一起。」

他也動情道:「當然會的,我們還會有很多的孩子呢,將來還要做爺爺奶奶呢。」語氣里溢滿笑意。

想起那畫,我腦海里驀地湧上一個毀畫計劃——讓那張臉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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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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