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郡君

160.郡君

請支持正版!來的人是自個的陪嫁丫頭銀杏,銀杏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看來聽到了聲響,匆匆起了身就趕過來。

銀杏見明姝手掌捂住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娘子做噩夢了?奴婢給娘子盛一碗安神飲子過來吧?」

明姝沒搭理她,過了好半晌,等急促的心跳平伏下來,她似乎才算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水。」

銀杏馬上到外頭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喝了這熱水,她四肢才重新活絡起來。

「娘子做了甚麼噩夢了?」銀杏一面收拾一面問。

明姝腰后塞了隱囊,方便她靠在上頭,她搖搖頭。

銀杏調皮一笑,「娘子就算不說,奴婢也知道,一定是為了郎君。」

「娘子也別擔心,郎君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新婚夜欠下來的,連本帶利一塊兒還給娘子。」

明姝嫁過來的時候,當天夜裏,還沒來得及把舉在面前的團扇撤去,外頭就嚷嚷着說郎君不見了,隨即外面便亂成了一鍋粥。她那個新婚的年輕丈夫慕容陟,野心勃勃,竟然不想靠着父蔭做官,換了行頭,翻牆跑出去了,留下新婚妻子和暴跳如雷的爺娘。

「等到郎君回來,見到娘子花容月貌,一定後悔跑了出去,到時候守着娘子一刻都不願意離開了。」銀杏說着,扶着她再睡下,「娘子,外頭天色還早,多睡會。」

「銀杏,我做了個夢,夢見家裏還有個二郎。」明姝由她攙扶著躺下的時候,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銀杏笑了,「娘子睡糊塗了,郎君沒有其他兄弟呢。」

明姝嫁的是司州刺史家的獨子,本朝鮮卑立國,鮮卑人家的主母們也是彪悍的緊,不如漢人家那樣溫良賢淑。一雙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男人盯得死死的,女兒們出嫁家裏爺娘教的就是要好妒,上下嫉妒成風。司州刺史慕容淵家裏也沒能例外,主母劉氏把丈夫身邊治的乾乾淨淨,當初她肯代替妹妹嫁過來,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這家裏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兒。

劉氏只有一個兒子,自然也就是這家的獨苗。

明姝被攙扶躺下,腦袋枕在了軟枕上,她閉上眼,仔細回想夢境裏那男人的相貌,卻怎麼也想不出大概,依稀記得似乎是個身材高挑容貌俊朗出眾的男子。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那男人卻始終看不清楚容貌,只餘一雙琥珀的凜冽眼眸。

銀杏伺候她躺下,蓋好了被子之後,就退了出去,隨便把屋子裏的燭火給拿出去了,好讓她快些入睡。

黑暗裏,明姝似乎又想到了那熾熱又霸道的貼近,烈火熊熊似得,容不得有半點的拒絕。

她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握緊雙拳。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心底告訴自己,夢裏都是假的,只要不去想,就沒事了。

明姝安慰了自己好幾次,卻還是沒能再次入睡。

一直輾轉反側到了外面天色微微泛白,才有侍女進來伺候她洗漱。

洗漱裝扮完畢,明姝就去劉氏那兒候着。此刻做人媳婦很不容易,伺候不好,挨打挨罵是應當的。

昨晚慕容淵並沒有和妻子睡在一塊,她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劉氏起身。

人剛剛起床的時候,模樣總有些不太好看,所以明姝先在屏風後面等了會,等到裏頭的侍女過來請她了,她才進去。

漢化已經持續有一段時日了,鮮卑人要求作漢人的衣着打扮,劉氏做為官眷,也沒能例外。左右交襟襦裙,頭髮全部梳成了髮髻,插戴上步搖。

她已經妝扮的差不多了,最後在唇上薄薄塗上一層口脂,就已經好了。

劉氏雙眼從銅鏡面前移開,「都說了,五娘不必這麼早就過來。」

明姝站定垂首,「那都是阿家疼兒,兒豈能真的不知長幼尊卑,不來伺候阿家。」

「漢人家的姑娘,就是有規矩。」劉氏笑了,她伸手過去,明姝接住她的手臂。

鮮卑女子生的高大強健,劉氏稍稍把身體往她這兒靠,明姝就有些吃力。

幸好劉氏並沒有繼續把體重往她身上壓,而是自己站定了,只是手還是叫她托著。

扶著劉氏去了堂屋,劉氏這才撒手,去和慕容淵坐在一塊用餐。慕容淵寡言少語,明姝嫁到這兒來也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聽這位家公說的話,不超過一隻巴掌。

一家人坐下來,慕容淵拿起木箸用早膳。劉氏卻沒那個心思吃東西,「也不知道阿六敦怎麼樣了,這麼久了,竟然兩個回信都沒有。」她說着,滿臉埋怨,「你派了人在外面,難道到現在,都還沒有把人找到?」

慕容淵持起木箸,一門心思竟然就真的吃飯,一碗粟米飯扒的見底了,才開口道,「他都這麼大了,做爺娘的還能管着他?」他說罷,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邊垂首默默用飯的兒媳。

兩人在身邊的就這麼一個兒子,難免妻子看得重。母親捨不得兒子遠走高飛,早早給兒子定了妻子,好藉著兒媳把兒子給留在身邊,誰知失算了。年輕人天生的就不甘心就在這麼一州,外頭的風雨廝殺,比家裏的女人有吸引的多。

「那也不能放任他在外頭亂跑。」劉氏胡亂用木箸在碗裏扒拉了兩下,「終究不如家裏好。」

「明明靠着阿爺,也能有一個一官半職,何必跑出去受這趟罪。」劉氏叨叨絮絮,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自己的兒子。

慕容淵見自己的話是說不通了,也不搭理她,徑自吃完了,交給下人收拾,出門到衙署辦公去了。

慕容淵一走,劉氏想要找個人發泄心中不滿,都尋不著人。她回頭見已經放下碗箸的明姝,「五娘待會陪我去天宮寺。」

「唯。」明姝應道。

慕容淵任恆州刺史,恆州州治平城。在遷都洛陽之前,平城是都城所在,遷都到現在,前前後後也有十多年了。都道是人走茶涼,平城也不復原先的繁榮,但好歹原來的架子還在。

明姝坐在車裏,銀杏還在一邊嘀嘀咕咕,「這一次,夫人肯定是想要給郎君祈福。也不知道郎君甚麼時候回來,把新婚妻子丟家裏,也虧得他做的出來。」

銀杏嘟嘟囔囔,小心抬眼覷明姝。見她靠在車壁上,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五娘子,不要擔心,郎君應該也快回來了。奴婢聽在郎主那兒伺候的人說,朝廷和蠕蠕已經分出個勝負了,郎君當初就是奔著那兒去的,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回來了。」

「……」明姝睜眼,「看不出來,你還有刺探消息的本事。」

她話語不溫不寒,卻聽的銀杏脖頸一縮。

才嫁過去的新婦,如果被人查出來打探公婆的消息,恐怕落不著好。銀杏也想到了這個,不由得后怕。

「我就當沒聽過。你也別去做這事了。你也不想出來就幾個月就被人給送回去吧?」明姝說着提了一口氣。

娘家裏頭她是庶出,沒人疼愛,下頭奴婢們都不願意多看顧幾眼,比放羊還過分些。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這孩子掉了湖水裏頭,才被人撈上來。

早早嫁了,也是個脫離的機會。

銀杏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得,「當然不想,奴婢想五娘子和郎君過得好好的,兒女滿堂。」

「那就別自作主張。」

銀杏吐了吐舌頭,道了聲是。

車輛一停,垂下的車廉從外頭打了起來,「五娘子,已經到了。」

國朝崇佛,平城裏的寺廟不知其數,她跟在劉氏身後,進入寺廟內。今日她們來的並不算早,寺廟裏已經熙熙攘攘都是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明姝跟着劉氏進了大殿,劉氏跪在殿中大佛前,雙手合十,虔誠的下拜叩首。

明姝也跪在後面,跟着劉氏拜下去。

劉氏心心念念想要兒子回來,跪了許久,才緩緩站起來,明姝跟着她在後頭跪了那麼久,腿腳也有些經受不住,險些一個趔趄,幸好她眼疾手快,一手撐住地磚,才叫自個沒那麼狼狽當着婆母的面,撲倒在地。

寺廟內有供達官貴人上香的殿宇,不會和外頭那些平頭百姓混在一處。她扶著劉氏到專門做休息之用的廂房去。

房內已經準備好了熱水等物,明姝親自給劉氏送上熱帕子。劉氏一面擦手,一面上下打量面前的新婦。

新婦低眉順眼,十足的恭謹姿態,露出飽滿的額頭,身形在寬大的襦裙下依舊顯得幾分纖細。

這個新婦是她精心選出來的,只有貌美的女人才能留的住男人。鮮卑姑娘生的美艷的不是沒有,但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鮮卑姑娘脾氣暴烈如火,她知道鮮卑女人如何能把自己丈夫壓制的死死的。她可以把自己的夫君掌控在手中,但不願意見到兒子也這樣被另外一個女子掌控。

何況同樣鮮卑出身的新婦,也會仗着娘家和她對抗,不服管教。思來想去,還是來一個漢家女好些。

「等阿六敦回來,你好好守着他。」劉氏說着,頗為頭疼的撐住額頭,「現在不比以前了,以前打仗有軍功,光宗耀祖。照着洛陽里那些貴人的話說,誰帶兵,那就是不入流的。」

她說着,望向明姝,「說是甚麼……甚麼……泥巴?」

劉氏自小喜歡騎射多於讀書,對這些文縐縐的詞,向來記不住的。

「濁流。」她輕聲應道。

劉氏越發嘆氣,「就是,有那個功夫,還不如琢磨點別的路子,有他阿爺在,有甚麼擔心的。」

做官是有父蔭的,父親是刺史,就可以讓一個兒子做官。

劉氏怎麼也想不明白。

她唉聲嘆氣,明姝低頭勸說,「說不定就快些回來了呢。」

劉氏擺了擺手,靠坐在那兒不欲再說。不久劉氏就靠着隱囊假寐。明姝等了一會,見她真的睡著了,才起身離開。

侍女過來接她的班。

伺候婆母是個辛苦活,出嫁的時候,誰也懶得管她,所以她也沒有嘗試過這麼久跪坐那兒,到了現在幾乎都有些扛不住。

銀杏過來扶住她的胳膊。

外面的天已經泛起幾絲涼意,平城天涼的早,絲絲縷縷透過衣裳往肌理里鑽。

站在門口,偶爾見得有僧人垂首而過。

這些僧人走過的時候,足音極輕,幾乎聽不到。站在那兒,獵獵風聲都清晰可聞。

「天怎麼涼的這麼早。」風不是很大,但涼意十足,吹的心底都冷了。

她從翼州來的,翼州也冷,可沒平城這麼冷。

「天涼了,五娘子先找個地躲躲風。」說着,她扶著人就往裏頭走。

才到屋子裏頭沒多久,就有小沙彌送來火盆。她把手伸到火盆上的炭火暖了暖,暖意從手掌上傳來,她抬眼覷銀杏,「你見過他長甚麼樣兒?」

算算嫁過來的那天起,到現在足足也有三四個月了。婚禮上頭,因為手裏拿着團扇,所以沒見到自己要嫁的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

銀杏捂嘴笑,「奴婢可不敢說,五娘子說了,不許奴婢胡說八道。」

「這不是胡說八道,叫你說就說。」

銀杏輕咳了聲,「奴婢剛剛進府的時候,曾經遠遠瞧了一眼。不是很清楚,不過郎君生的很高,白白的。」

明姝捂住胸口,心裏說不出上來什麼滋味,「你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

「那也不能怪奴婢,奴婢也只是遠遠瞧了一眼而已。」銀杏滿臉委屈,「反正等郎君回來,五娘子自個眼見為實嘛。」

明姝抬手就要敲她個爆栗,銀杏脖頸還沒縮回去,外頭就傳來一陣響動。

佛家清凈地,就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靴子踩在地上蹭蹭作響,屋子兩人對視一眼,明姝從坐床上起來開門。見着院門那邊來了幾個家僕,家僕認得她。見她出來,雙手作揖,「娘子,已經有郎君的消息了,郎主命小的來,請夫人回府。」

兩三個侍女坐在火塘面前說閑話,說八層是老天知道外頭要行刑了,所以早早下個雨,把地洗一洗,免得到時候腥臭漫天,鬧的人不得安生。

話語剛落,裏頭就傳來聲響。明姝過來,面色不佳,想來已經知道了剛才侍女們的對話。

侍女們原先談笑的興緻頓時煙消雲散,嚇得抖抖索索起來,面無人色。

丫頭們退下之後,就剩下她一個人。火塘里的活燒的正旺,卻怎麼也暖不着她,掌心冰冷。

她到門邊,把門推開,外頭是陰沉沉的天,烏雲滾滾,伴隨着隆隆雷鳴。她瞥見屋舍對面的那條走廊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步履匆忙,正向這裏走來,她合了門,還沒走幾步,門已經從外面被推開,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

進來的男人身上還沾染著濃厚的寒風氣息,他伸手摘掉了頭上的風帽,脫掉身上的斗篷。

他瞥了一眼年輕女子那單薄的身影開口,「外頭風冷,這段時日少出去,免得吃一肚子風。」

明姝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兩眼期盼的望他。也不知是這男人真的沒有看到,還是故意吊一弔她的胃口,他沒開腔,大步走到火塘面前,火塘裏頭的火燒的正旺,持起火鉗把火稍稍捅開了些,讓火燒的更旺些。

他對她伸出手,「過來。」

話語簡短,卻不容有半點拒絕和推諉,明姝輕輕動了動步子,明明很短的幾步路,卻走了很久。他耐性倒也好,沒有出聲催促,只是她才走近,他身子一傾,扣住她的手掌,略略施力,就將她拉了過來。

明姝力氣不比他大,他明明隨意一拉,但是那個力道卻拉得她腳下趔趄,直接落到他懷裏。

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堅硬陽剛的肌肉線條哪怕隔着厚厚的袍子,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健壯身軀,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橘色的火光映照上她的面龐,越發映襯的她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小,兩眼水光盈盈楚楚動人,那是和鮮卑女子矯健剛硬完全不同的風情。

他雙眼眯了眯,手指揩拭上她的嘴唇。她生的美,連嘴唇都是極其優美雅緻的模樣,小小的一張,噙在嘴裏,怎麼也嘗不完品不夠。

小小的一點櫻唇嬌嫩,粗糲的手指揩過,引來一股別樣的不適。她稍稍側過頭,櫻唇微張,似乎剛要將他的手指含進去,細白的牙齒,引起他肩上一陣微癢。這張口狠狠咬在肩上是不疼的,不但不疼,甚至升起一股鑽心撓肺的癢。

他反手將她按在腿上,傾身壓在她纖細的身軀上,和他的剛硬不同,身下的女人身子軟成了幾乎一汪春水,柔若無骨,幾乎叫他溺死在她身上。

男人熾熱的體溫沒有半點阻隔傳了過來,緊貼的肌膚潮暖。她開口想要把心底的事問出來,才剛剛開口,他就吻了上來。濕滑的舌頭堵住了她的嘴,糾纏着她,叫她不得安生。衣裳滑落,衣襟里隱秘浮動的香味沒了遮擋,在融融火光下越發肆意。

他在外頭橫行霸道,這作風到了床上,也沒有半點改變。想要什麼,從來不問,直接就來拿,毫無顧忌的索取,不顧忌什麼。

指甲摳入男人的肌膚,她驚喘連連。

冰冷的天,她卻沒有感受到半點涼意。光影起伏,迤邐成光怪陸離的線條。

暴風疾雨一樣的激情退散去。他一手撐在她的頭側,持起她的一縷黑髮,激纏中,發簪落到了榻下頭,他垂首在她耳邊道,「活動了許久,砍頭是不用了,不過流放到五原郡恐怕是少不了。」

明姝眼裏亮出些許光芒。

「掉腦袋的罪,最後給弄了個流放五原郡的懲罰,命保下來了。」他有心討她喜歡,專門撿自己的功勞說,「若不是你嫁了,恐怕也要跟着受這頓連累。」他低下頭,繾綣無比的蹭着她的發頂,「要是依了你之前的話,放你回翼州,我就要到宮裏撈你了。」

她娘家人不知死活,偏偏上了京兆王的賊船,造反這事,向來成王敗寇,既然朝廷平定了叛亂,那麼接下來就是清理亂黨了。能留下一條命,已經是很不錯了。別的不能再強求。

嫣紅的面龐抬了抬,嗓子裏嗯了聲,兩條手臂熟練又遲疑的環上他的脖頸,在他滾燙的面龐上啄了下,表示自己的感激。

他要的可不僅僅是這麼一個吻,低頭下來,明姝撒開了手,整個身子躺在下面的虎皮褥子上,半是嘟囔半是撒嬌,「累了。」

的確累了,他攻伐起來,她也有些受不住。

他起身把她抱進去,叫人送熱水,洗漱好了,並排躺在一塊,他伸手往身側一摸就是溫熱的軀體,兩個人這樣,倒真像平常夫妻似得。

腦子裏頭冒出來的想法叫他一樂。而身邊的人拉了被子,把她自個遮的嚴嚴實實。這會雖然還沒到隆冬,但天黑的早。這會外頭早就黑布隆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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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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