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準備

159.準備

請支持正版!慕容叡站在院子門外都能聽到屋子裏明姝的鬼哭狼嚎。

他不由得一樂,這個小嫂嫂嬌嬌小小,他一條胳膊就能把她給抬起來。沒想到叫起來這麼中氣十足?

於氏見慕容叡站在院子門口直樂,臉色不好看。小叔嫂嫂的,兩人出去這麼兩天,誰也不知道這兩個有沒有發生什麼,瓜田李下的,正說不清楚呢。這位郎君倒好,親自上門來了。

於氏是劉氏身邊的老人,在一般人家,做兒女的尊敬父母,連着父母身邊的老人一塊尊敬。可是這位二郎君叫人看不透,形式作為心狠手辣。於氏也不敢和這位硬來,萬一他真的勃然大怒,把她給怎麼樣了,也沒有人替她叫屈。

大魏律法,仗殺奴婢,只需交一些錢財就沒事了。做爺娘的,自然不可能把親生兒子怎麼樣。

不能擺譜,就只能拐彎抹角的勸了。

「二郎君。」慕容叡抬眼就見着於氏的那張臉,嘴角往兩邊翹,因為過於刻意,那嘴角活似在抽搐,要是再抖兩下,那就更像了。

慕容叡眉梢揚了揚,看着於氏。他不言不語,但那通身的煞氣,卻逼得於氏灰頭土臉,心跳如鼓。

「娘子在裏頭讓大夫治病,二郎君身為小叔,站在外頭似乎……有些……」於氏吞吞吐吐。

慕容叡嗤笑,「你想多了,我站在外頭又不是在屋子裏頭,有甚麼好不好的,再說了,嫂嫂是我救回來的,別人說三道四,小心自個舌頭被割下來拿去喂狗。」

他話語含笑,透出的卻是泠泠殺意。

於氏在這滴水成冰的天裏冷汗冒了出來,這位郎君站了會,和他來時一樣,施施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抖若篩糠。

屋子裏頭明姝疼的直哎哎,剛剛大夫下手太狠,她下意識的尖叫一聲,那叫聲太高了,把大夫都給嚇了一大跳。

明姝淚眼汪汪,我見猶憐的。眼角紅汪汪的,一掐就能冒水了。大夫看的心驚肉跳,逼着自己低頭,把眼睛給釘在她腳踝上,兩手下去,狠心一使勁,聽到輕輕咔擦兩聲,骨頭歸位。

之前他伸手按壓傷口附近,想要確定有沒有骨折,奈何這位嬌娘子實在是太怕疼,勁頭用的大了,就尖叫。給這位娘子診治,簡直要去了一條老命。

骨頭歸位,大夫起身出去開些通血散淤的葯。明姝掛着一腦門的冷汗躺倒在床上,腳上的疼痛漸漸麻木,她鬆了口氣,從一旁侍女的手裏接過帕子,把額頭上的冷汗擦一下。

銀杏進來,「五娘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腳那兒沒那麼疼了。」明姝說完,她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

被擄走之後,她就沒有合過眼,還一連串受了不少驚嚇,等到治傷完了之後,整個人睏倦難當,恨不得立刻睡死過去。

她躺那兒,見着銀杏想開口,「我累了,要是沒有急事,待會再說吧。」

銀杏要說的事,卻也的確不是什麼要事,見她兩眼昏昏,滿臉疲憊,伸手給她把被子掖好。留下兩個聽使喚的侍女,讓其他人都退下了。

太累了,一閉上眼睛,就不想睜眼。

等到她再次醒來,床前卻是坐着銀杏,銀杏眼睛紅紅的,一看就知道哭過。她見到床上的人終於睜開了眼,旋即大喜,「五娘子可終於醒了。」

明姝睡的迷迷糊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勁頭,一點都不想動彈。

「五娘子可睡了一天一夜了。」說起這個銀杏就差點再哭出聲來,原以為五娘子只是普通的睡一覺,誰知道一躺下去,幾乎連着兩天都沒見着人起來過。一群人嚇得魂不守舍,以為是出什麼毛病了。

才睡醒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她趴在那兒好會,「我睡了那麼久?」

「可不是。又來又叫大夫過來看,說五娘子就是太累了,睡的時間長了點。可是不見五娘子清醒過來,誰又敢真正放心。」銀杏的眼圈又紅了紅,好歹憋住了,沒在明姝面前掉眼淚。

她過來扶明姝起來,端熱水給明姝喝。

熱水進了肚子,乾癟的腹部重新充盈了起來。力氣也回來了一些。

「這兩天,二郎君也過來看過。」

銀杏剛說完,就察覺到明姝身上一震,而後眉頭毫不客氣的皺起來,「他過來了?」

銀杏嗯了一聲,明姝瞧見她臉上猶豫,讓她把話說全。

「二郎君說,五娘子要是怕,可以找他。」說完,銀杏把腦袋給掛在胸前,死活不作聲了。

明姝坐那兒半晌,「他這話甚麼意思?」

銀杏也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嫂嫂有事,做小叔子的出於道義,問上一句,情理之中。但說這話,可就大不合適了。

「五娘子,奴婢覺得二郎君怪怪的,奴婢可怕他了。」

明姝好會沒有說話,「以後咱們都離他遠點。過了這麼一年,咱們就回翼州了。」

夢裏男人的面貌她已經怎麼都回想不起來,夢裏似乎能清晰看到他的臉龐,但是到現在,不管她怎麼用力的回想,他的面目總是一片模糊。臉雖然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人的性格卻是最不容易變。

那男人霸道,行事無所顧忌。慕容叡現在還沒到那個程度,但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是啊,熬過這麼會就好了。代郡也太可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出手搶人。五娘子的衣着打扮還不是個普通婦人呢,這些鮮卑人還有沒有規矩了!」銀杏憤憤不平,說起幾日前的事,還后怕不已。

「好了。」明姝想起路上連續兩樁盯上她美色想要出手的齷蹉事,一樁比一樁兇險。活了這麼久,這麼兇險。如果沒有人來救她,就靠她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

「待會我去找小叔。」

「五娘子不是說要躲著二郎君么?」銀杏眼珠子瞪的和銅鈴一樣,「怎麼?」

「一樁歸一樁,我不想和他有甚麼多餘的牽扯,但他救了我也是真。」她咬住下唇,「沒他,我恐怕也不能活着回來。」

銀杏無話可說。

休養了一段日子,等腳能下地了,才到慕容叡那裏去。

這段日子慕容叡可沒閑着,在武周縣裏走親訪友,除了晚上,幾乎一連幾天都見不著人。明姝去了,也撲了幾回空,到了傍晚,才抓到人。

這幾天越發冷的厲害,慕容叡一回來就在屋子裏頭把沾滿了寒氣的外衣脫掉,換上居家的綿袍,衣服剛換上,外頭的家僕就來報,說是娘子等在外面。

慕容叡隨意整了整衣襟,就讓人請明姝進來。

明姝一進來,就見到慕容叡在整理衣裳。她下意識掉頭往外走。被慕容叡叫住,「嫂嫂都來了,怎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明姝背對他,「小叔還在整理衣冠,我出去避避。」

他聽着她話語里已經流露出一股惱怒。

「這就不用了,我已經整理好了。」說着把手一垂,「再說了,嫂嫂不是外人,不必見外。」他特意在『不是外人』四字上咬重了字眼。乍一初聽覺得沒有什麼,可是只有明姝聽出裏頭的調笑。

抱也抱過了,還在外頭對人說她是他婆娘。當然不算是外人了。

她回過身來,見慕容叡已經隨意坐在坐床上,「嫂嫂坐。」

明姝坐下,他叫人把煮好的羊奶端上來。實行漢化也有好幾年了,但畢竟時間畢竟不長,加上代郡離洛陽千里之外,執行起來就要打上不少折扣。慕容叡雖然會說漢話,但生活起居還是老一套。

羊奶已經煮過濾過了,飄着淡淡的腥膻,接着燈光,甚至看到上頭飄着的一層薄薄的油。

「嫂嫂喝吧,在外頭過了一夜,應當知道在這兒冷起來不是開玩笑的,喝這個才能禦寒。」他拿起陶碗,對明姝一送。

他說的都是真的,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只有肉奶才能維持體溫,郊外的那一夜,她吃了點肉,和他依偎抱在一塊,才堪堪熬過了那個晚上。

她接了過來,垂首喝奶。

一入口,就是滿滿的臊味兒。庖廚下可能就是把羊奶煮開就行了,別的一概都沒有加,這麼喝起來,真的難以入口。不過再難喝,她還是一閉眼,把碗裏羊奶一飲而盡。

喝完就聽他問,「嫂嫂到我這兒來,是有事么?」

如果沒事,也不會來了。

「我是來道謝的,多謝小叔。如果不是小叔,我現在恐怕……」

那個貌美的女子已經恢復了冷淡的客氣,眉眼低垂著。

賞心悅目的冰美人兒。

他內心嗤笑,隨即嘴角挑起一抹惡劣的笑,「既然嫂嫂是來謝我的,那麼嫂嫂帶了謝禮沒有?」

啊?明姝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他能出這麼一遭。

慕容叡大大咧咧手臂一伸,掌心攤開。

「嫂嫂該不會是就只帶了自己來吧?漢人最講究謝禮,我不貪心,不管嫂嫂給甚麼都成,哪怕嫂嫂身上戴的也成。」

他滿眼真誠,好像她才是那個戲耍人的。

現在在於氏看來,自己已經上了慕容叡的賊船。

明姝抬頭,「她畢竟是阿家身邊的人,雖然是奴婢,但也要查清楚。」

慕容叡頷首,「嫂嫂說的也是。」他說着看向院子裏頭跪着的於氏。於氏被五花大綁,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既然嫂嫂來了,那麼就勞煩嫂嫂多在這兒留會。」

說着,就叫人進來,隨即進來好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奴婢們。奴婢們跪下來,嘴裏嗚咽。

慕容叡讓人把幾個奴婢嘴裏的破布拿開,那幾個奴婢馬上就開始哭喊。

才哭喊兩句,後頭的人一鞭子抽到身上,鞭子抽的狠,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哭喊立即被掐斷了。

明姝下意識瞥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臉色冷峻,目光里冰冷沒有半點感情。他叫人拿賴兩張胡床,自己坐下,要明姝也一塊坐下來。

胡床就是一隻小小的馬扎,穿着褲子也就罷了,她坐下來就會顯得大為不雅。她婉拒了,只是站在一邊。慕容叡見了,也不坐了,直接站起來。

押解來的奴婢,基本上都是一路上和押送的布帛有關係的人。還有些是於氏的親戚,全都一塊包圓了。

原先還有人叫屈喊冤,哭哭啼啼的,慕容叡叫人幾鞭子下去,全都沒了聲。

「從平城出發的時候,東西都清點過的,和賬本上的是一模一樣,怎麼到了武周縣,就少了三層?」他說着把賬本拿在手裏晃了晃,揚起笑臉,「這一路上我都在,也沒瞧見甚麼匪盜,怎麼少了那麼多?就算是路上有不知死活的小偷,布帛那麼顯眼的東西,能零零碎碎偷去那麼多?還是說,是你們裏頭哪一個藏起來了?」

他話語帶笑,可是眼底沒有任何的笑意。

下頭的奴婢們緩了一緩,終於知道哭喊起來,爭先恐後的說自己不知道,是被冤枉的。

男女的哭叫混雜在一塊,聽得耳朵生疼。慕容叡嗤笑,「冤枉,沒有看好主人的錢財,說丟就丟了,拿出去打死都是輕的,竟然還敢叫冤枉?」

這下,院子裏頭安安靜靜下來。

「都給我好好審問,養的狗竟然還知道偷吃了,吃的還不少。這還了得。說不定再過一段日子,對主人捅刀子都行了。」慕容叡下了令,五大十粗的男人們如狼似虎拉起地上跪着的人左右開弓就打嘴巴子。

一時間鬼哭狼嚎和哭叫聲一片。

「不如拉到另外個清凈地方,就在眼跟前,小叔也不嫌吵鬧?」明姝聽得啪啪的耳巴子聲和慘叫,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喜歡看人行刑,也不知道慕容叡這到底算的是個什麼怪癖。

慕容叡不答,反而手指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嫂嫂稍安勿躁。」說着他笑了,「嫂嫂難道不覺得解氣?」

這些奴婢都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慕容家做奴婢的。明姝剛嫁過來就被新婚夫婿給丟到後頭,現在更是新婦變寡婦,哪怕上頭的公婆待她不薄,這些成了精的奴婢瞧不起她。明面上不敢輕舉妄動,私底下多少給了她點絆子。

明姝咦了聲,不知道慕容叡怎麼知道這個。

「有些事我若是想要知道,誰也瞞不了我。」慕容叡說着,頭向明姝那兒靠近了些,「嫂嫂是菩薩一樣的人物,慈悲為懷。」

他眉眼逼近,明姝下意識退了一步,「小叔想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也是應當的,不過於媼是阿家那邊的人,如果阿家問起來。」

「一個老婢而已!」他揚聲道,那邊好像要和他這話相呼應似得,那邊於氏就被扇了四五個嘴巴。打的口鼻冒血。

「我明白嫂嫂的難處,所以我一手處置了,到時候回到平城,就算阿娘問起來,我一力承擔。」

慕容叡一句話把責任挑了個乾乾淨淨,明姝也無話可說。

明姝也不是真的什麼慈悲為懷,不過是想着一年後就離開慕容家,既然如此,沒必要計較。反正到時候老死不見。

慕容叡垂首,他肌膚白皙,一縷黑髮垂在臉龐邊。明姝站在那兒可以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這裏風大,不如嫂嫂進去坐坐,等到出個結果,我說給嫂嫂聽?」

明姝傻了才去他房裏,上回來是道謝,這次還進去不知道被說成什麼樣子,她退開半步,「不必了,我先回去。」

「恭送嫂嫂。」慕容叡雙手抱拳送她離開。

走出慕容叡院子都有好一段路了,突然那邊的慘叫大了起來。估摸著是慕容叡見她不在場,可以放開手腳了。

銀杏在她身邊白著一張小臉,「這位郎君煞氣也太厚了。」

打殺奴婢都不是事,甚至官府都不會過問奴婢們的死活。不過這拎到面前拷問的,也太少見。

「我們這兒也有人被綁了么?」明姝想起跪着的那些奴婢裏頭,好像有幾個眼熟的。

「嗯,有幾個被抓去了。天還不亮,人才剛起來,就被捆了帶走。」銀杏低頭答道,「也不知道是個甚麼緣故抓去的。」

明姝腳下頓了頓,「你去把咱們帶的東西全都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甚麼丟失的。」

銀杏冷不防她這一句,明姝乜她,「還愣著作甚麼!」

「是。」銀杏應下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銀杏和幾個侍女張羅著把帶來的衣箱和首飾盒全都開了,點了好會的數,過了好會,銀杏慘白著臉過來,「五娘子的妝奩里少一隻寶梳和一隻步搖,另外裙子也少了一條。」

「去那幾個被捆了的人屋子裏找。」

銀杏去了,不多時從那幾個被拖走的侍女屋子裏頭,還真翻找出來了。

銀杏白了臉,明姝看着找出來的東西,突然想起那幾個被綁走的侍女,隱約好像是哪天跟着她去慕容叡那裏的幾個。

她不知道是自己真遭賊了,還是因為上次她們知道了什麼?

脊樑底一股涼氣升起,手腳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銀杏過來稟報,「五娘子,二郎君過來了。」

明姝讓人把慕容叡請進來。

慕容叡進來,目光在室內逡巡一圈,最後落到坐床上的年輕女子身上。

「嫂嫂。」

明姝請他坐下,詢問他的來意。

慕容叡道,「我這趟前來,只是為了和嫂嫂說一聲,東西已經查出來了。」

「嗯。」明姝點點頭,「那就太好了,本來就是過來給十六叔見禮的,要是送的東西短缺了,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還有我這兒,也多謝小叔了。」

「不必謝,偷東西的那兩個我直接叫人杖斃了,嫂嫂應該不會怪我多事吧?」

明姝吃了一驚,原本低垂的眼,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來,「打死了?」

慕容叡點頭,「有過一次就有第二次,不下重手,恐怕其他的人也有樣學樣。」

他說着,側首仔細端詳明姝,「瞧嫂嫂的模樣,可是覺得我懲罰過重?」

「不,沒有。」明姝搖搖頭,「既然都查出來了,那對十六叔那兒也有個交代。」她遲疑了下,「只是,小叔怎麼知道我這裏有人行竊的?」

自己這兒和慕容叡之間隔着好幾個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慕容叡不答反問,「嫂嫂覺得呢?」

目光脈脈,柔如春水。

「這個我怎麼知道。」明姝乾笑了兩聲,「只是奇怪。」

「這個不怪嫂嫂,嫂嫂初來就遭了事,哪裏顧得上這些。我收拾的時候,一道就替嫂嫂全都拾掇了。」

明姝點頭,慕容叡開口,「兩次。」

明姝迷惑不解,「甚麼兩次。」

「嫂嫂已經欠我兩次人情了。不知道嫂嫂甚麼時候能還上。」慕容叡道,他狀若無意。

明姝瞬間挺直了脊樑,從坐床上下來,站好了鄭重的拜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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