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待嫁

161.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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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嫂子的,兩眼盯着小叔子看,不管怎麼說都奇怪。

明姝不慌張,抬起那張清麗的臉,「我以前從未見過小叔,一眼之下,既然和我以前相識之人有些相識,所以不免多看了兩眼。」

她的眼睛黑的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目光明亮,沒有一絲躲閃。

慕容淵蹙眉,大聲用鮮卑語呵斥了幾句什麼,明姝雖然聽不明白,但多少也能猜到是叫下頭的少年不要惹是生非。

那少年被慕容淵訓斥之後,恢復到了之前的冷漠。

慕容淵見他站在那兒吹冷風,不管自個如何叱罵,他都當被風吹走了似得,沒有半點觸動。這樣有一肚子火也全餵給自己吃了。

慕容淵嘆氣,揮揮手讓少年下去。

他走了,明姝也沒必要留下來,她出去之後,正好和少年碰上。之前遠遠的瞧著,就覺得他生的極其俊美,可是靠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才發覺他的美近乎凜冽。像是開鋒了的刀,寒光凜凜,逼近了叫人冷汗涔涔。

明姝也沒想到能在外頭又碰上他,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扭頭就走。

「還沒問過小叔名諱。」明姝和少年再次見禮,問起他的名字,她到慕容家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都不知道還有這號人物,自然也不知道他姓誰名誰。

那少年郎年歲十七八,已經長得身量高大,足足比她要高出近乎一個頭。她就算努力的抬頭,最多發頂也只是到他的下巴而已。

北方男人身高高大,尤其鮮卑人自小生在苦寒之地,加上以牛羊肉為食,生的要比平常人高大魁梧的多。可他站在面前,壓迫感撲面而來,幾乎叫她有點喘不過氣。

他琥珀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知道不知道,有何區別?」

明姝被他這話哽的半死,這人說完,挑唇一笑,低下頭來,「嫂嫂若是想知道,我寫給嫂嫂看好不好?」

正在她獃滯的時候,他卻持起她袖子下的手,手指一筆一劃在她掌心上寫。

或許因為常年操弓的原因,他的指腹粗糲,刮在掌心嬌嫩的肌膚上,輕微的疼痛之餘,又騰起奇異的微癢。

那夢境裏的一切似乎在此重生。她猛地抽回了手。

少年的手臂保持着方才的動作,抬頭看她。

面前的少女已經兩頰緋紅,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恐懼。他眉頭微蹙,「嫂嫂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必了。」明姝恨恨的握了握拳頭,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她飛快的對他屈了屈膝,「我想起阿家那兒還有事等著去處置,就此告辭。」

說罷,逃也似的掉頭就走。腳下步子走的飛快,步履生風。

少年郎瞧那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小嫂子跑的飛快,雙手抱胸,在後頭朗聲道,「嫂子小心些,裙角太長,小心摔跤!」

他這話才落,那邊的少女竟然還真叫裙角給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她一張臉砸在地上,千嬌百媚的臉抬起來,白嫩的肌膚上沾上了幾道灰印子。杏眼裏水光盈盈,萬般可憐,他的笑聲因為那清澈見底的目光一滯,他大步過去,對地上的人伸出手。地上那人根本不買他的賬,見他如同見瘟神,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

可能磕到了膝蓋,她走路起來一瘸一拐,但就是這樣,她還是努力的走的飛快,頭也不回。

留下少年在原地。

明姝受了他方才那嘲弄,也顧不得反擊,她拖着傷了的腿,往後頭走。一股風從後面竄來。不等她反應,手臂旁已經穩穩噹噹托在了一隻大手裏。

那隻手穩健有力,攙在她的手臂上,頓時腿上的壓力減了大半。

「嫂嫂傷了腿,身邊又沒帶人,我送嫂嫂回去吧。」少年低頭在她耳邊道。他說話時候噴湧出的熱氣,在耳郭之間遊走,叫她忍不住戰慄。

「不用。」

「嫂嫂或許覺得摔了一跤沒甚麼要緊,我曾經將過不少人,覺得自個受的都是輕傷,最後一條腿都沒了。」他說的輕巧,明姝聽得卻是臉色一變。

「家裏人來人往,嫂嫂不必擔心。」

明姝低頭,他攙扶著走了一段路,終於是見着銀杏趕過來了。銀杏之前沒跟着她一塊過來,見着她好久沒過來,才壯膽過來瞧瞧。這一瞧可不得了,就見着明姝被個高挑男人攙扶著,瞬時嚇了一大跳。

她跑過來,那個男人就抬頭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叫她呆立那兒,半晌都動彈不得。

「伺候我的人來了,不勞煩小叔。」明姝掙扎著就要掙脫他,在他身邊,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少年聞言,立即鬆手。原本承受在他掌上的體重瞬間沒有了承托,她半邊身子傾下去。銀杏慌慌張張過來扶她,結果因為太慌張,沒拉住。結果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後面跟上的侍女見到兩人如此狼狽,不由得目瞪口呆。

少年一甩袖子,「傻愣著幹甚麼,扶人起來啊!」

他這一聲把在場的人給點醒了,幾個侍女趕緊上前把人給攙扶起來。

明姝摔了兩跤,腿上可真疼的有點厲害,侍女一邊一個,架着她就往後面走。走了一段距離,她回過頭,瞧見那個少年面帶微笑,雙手抱拳沖她作揖。

回到房裏,銀杏就忙活開了,叫人去請看骨頭的醫者過來,她捲起明姝裙子裏頭的袴,見着膝蓋那兒青了一大塊,已經腫起來了。

銀杏急的直哭,「都怪奴婢沒用,叫五娘子摔著了。」

明姝沒顧上她的自責,「你去打聽一下那位二郎君是個甚麼來歷。」

明明嫁過來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怎麼到人沒了,就竄出個二郎來。要說給自己收養個養子,可看之前慕容淵和那個少年的相處,怎麼也不像。

銀杏就愛打聽這些小道消息,聽了她這話,沒半點遲疑就去了。過了外頭天黑下來,終於回來了。

如同明姝預感的那樣,那個今天進門的少年不是慕容淵的養子,而是和主母劉氏的親生兒子。

「說是二郎君還在夫人肚子裏頭的時候,就有個相士路過,給夫人肚子裏頭的孩子算了一卦,相士說肚子裏頭的孩子一生煞氣太重,恐怕會克親。而且不好化解。」

銀杏說的兩眼發亮,「可是當時郎主和夫人也沒當回事,哪個做爺娘的,平白無故的還能怪罪到自己孩子頭上?不過二郎君出生之後,先是刺史府起了火,半邊府邸都燒的只剩下木頭架子了,也算了。本來北面就涼,生個火盆,一個沒看住,叫火升起來也不算甚麼,可緊接着,郎君就開始害病,一連請了好幾個大夫也沒見好。」

「郎君病的不行了,夫人娘家又出了事,娘家阿爺不知道犯了甚麼事,叫陛下給革職了。這下夫人和郎主著了慌,把二郎君送到稍遠一些的偏支里。」

難怪她一來就沒聽說過這家裏還有個兒子。

她想起夢裏的場景,頭不禁疼的厲害。

「五娘子怎麼了?」銀杏見她露出頭疼之色,不由得上來關切道。

她頭疼的厲害,擺手叫她停住。

這時給她看腿的大夫來了,侍女們又忙碌起來。膝蓋那兒磕得都青了,但大夫說只是皮肉上看着有些慘,骨頭是沒事的。開了些藥方,叫明姝好好休息,不要再強撐著活動了。

聽大夫這話,明姝心下直呼慶幸,既然這樣,這幾天就有正大光明的由頭躲起來。突然多了個兒子,外頭一地雞毛亂糟糟的。她躲開也好,順便也想想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明姝派人去劉氏和慕容淵那兒,說自己不小心摔著了。

侍女領命而去,銀杏已經拿了調製好的藥油進來,銀杏把藥油倒在手心裏揉在她淤青處。銀杏下了不少力氣,力氣不大的話,淤血就不容易散開。明姝疼的牙齒縫裏都在倒吸氣。

「那位二郎君也太過分了,多攙扶五娘子一段時間又能怎樣?偏偏見着奴婢們就撒了手,害的五娘子摔重了。」銀杏是貼身伺候她,帶過來的陪嫁侍女,自然一門心思都向著她。

銀杏快言快語,幾乎話語不過腦袋,直接就從嘴裏冒了出來。換作平常,明姝要說她幾句,好讓她嘴上注意些。但是現在卻靠在隱囊上,銀杏嘟嘟囔囔,怪那個少年郎沒有把明姝攙扶好。

「你還沒告訴我他叫甚麼呢?」

「說是單名一個叡。」銀杏說着滿臉疑惑,「不過不知道哪個字。」

銀杏是伺候的人奴婢,不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字。

明姝的掌心癢起來,指尖劃過掌心的感覺又重新騰起。一筆一劃,格外清晰。

掌心火燒火燎,有火在烤似得。

她收緊手掌。她知道他是哪個字。

「等到守滿一年後,我們就回翼州。」明姝突然開口道。

銀杏喜出望外,之前五娘子還是個榆木疙瘩,說什麼就是不肯回娘家,現在終於想通了?

明姝對銀杏的欣喜,只是一笑沒有繼續答話。

慕容淵甚至慕容叡的祖父都是一州刺史,慕容叡若是沒有太大變故,也會和父祖們一樣,擔任刺史。

她娘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不然也不會和鮮卑人聯姻了。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她也不會和慕容家發生什麼大的衝突。

但世上的事總是事與願違,她想平平安安渡過這一年也就罷了,偏偏慕容叡像是不想給她好日子過,三番兩頭挑逗也就罷了,現在人前人後都不管了。再這麼下去,恐怕就會發生她最擔心的的事!

她半點不想和慕容叡有任何的牽扯。

室內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銀杏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主人之間的糾纏叫她知道了,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留下這條命。

慕容叡臉上之前浮現的那點笑容僵在了臉上,半晌慢慢沉下去。

明姝提着一口氣和他對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沒有半點相讓。

「嫂嫂就這麼厭惡我?」

「不敢當,小叔救我,此次恩情沒齒難忘。只是還請小叔再也不要和之前那樣。」

「之前哪樣?」慕容叡突然發問。

「小叔說呢?」明姝被激怒了,她嘴角一咧,露出細白的牙,「小叔難道還想我將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慕容叡扯扯嘴角,一爪被撓實在的感覺實在是糟糕。她之前也不是沒生氣過,嬌嬌柔柔,他一條胳膊摟她,她就嚇得驚慌失措,連生氣都忘記了,現在小貓生了氣,一爪三撓,而且都是撓在他的麵皮上。任憑他如何臉厚如牆,還沒修鍊到被罵到臉上,還面不改色的地步。

「何況小叔對我三番兩次撩撥,難道小叔是真看上寡嫂了?」她罕見的咄咄逼人,話語里完全不給人半點喘息的空間。

她嬌美的臉蛋步步貼近,眼裏卻拒人千里之外,冒着徹骨的寒意。

「還是說,小叔親近寡嫂,只不過是向受爺娘寵愛的長兄復仇?」

她嗓音和她的人一樣纖弱,但如刀一樣句句捅人心窩子。

他是被她當眾剝光了,連條遮羞布都沒給留。赤條條的就袒露在她面前。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嬌嬌美美,被男人抱一下都要尖叫好幾聲的女子,說起話來這麼不留情面。

他步步逼近,眸光冷凝,煞氣幾乎凝結成了實質,黏稠的令人窒息。

從人血裏頭淬鍊出來的煞氣,刺破肌膚,割開血肉。

明姝強撐著,毫不退讓。兩眼盯住慕容叡冰冷的雙眼。

兩人對峙,室內安靜的連呼吸都不可聞。

似乎過了百年那麼長,慕容叡動了動。

「既然如此,先告辭了,嫂嫂好生休息。」慕容叡對她一拱手,不等她出身,掉頭離開。他遠去的背影都冒騰著一股火氣。

慕容叡出去好會,明姝才咚的一下跌坐在坐床上。捂住胸口喘息。

她就怵他。不僅僅因為那個夢,本身慕容叡的氣勢就壓的她喘不過氣。他走了,強撐著自己的那口氣也隨之散了,開始有些后怕。

「五娘子。」銀杏顫顫巍巍爬到她腿邊,「二郎君他會不會……」

「會甚麼。」明姝捂著胸口,自個氣都有些順不過來。

「會不會把奴婢殺了滅口啊?」銀杏哭喪著一張臉。

「不會。」明姝搖搖頭,他們還真的沒什麼呢,慕容叡杖斃的那些侍女,並不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人,都是慕容家自己的奴婢。銀杏他應該不會動。

明姝見着銀杏面無人色,嚇得馬上就要昏厥過去了,「你怕甚麼,我和他又沒真的如何,他要是殺你,就把事給坐實了!」

銀杏抹了兩把淚,「可是二郎君的作風……」

慕容叡的作風,不管天不管地,礙着他了說不定就動手了。

「沒事,他不會的。」明姝拍拍銀杏的丫髻,這話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等這兒的事一了,咱們就走。」

這下,明姝真的關起門來,什麼事都不管了。一連幾天,都沒見着人出過院子。慕容士及都忍不住把慕容叡叫過去問。

「你這小子是不是把人給嚇著了?」慕容士及坐在上頭問。來的那個算是他的侄媳婦,不過也沒打過什麼交道,到這兒也和客人差不多。前段日子慕容叡鬧出的動靜他都知道了。這事他也沒管,相反他還到衙署打點了一下,畢竟這又不是夏天,人抬出去,好久都爛不掉,挖坑埋掉吧,地又凍的硬邦邦的,一鋤頭下去,完全挖不開。

擺在那裏怪招人眼的,還得麻煩他去打點打點,免得有人不長眼來找麻煩。

慕容叡滿臉僵著,坐在胡床上動也不動,半晌才冒一句,「誰知道?動了她兩個人,就使氣了。反正和我也沒多少關係。」

「你呀,自小脾氣直,你動她人,事先和她說一聲。她看上去是個明事理的人,你和她說明白了,也就沒多大的事了。」

慕容叡頭扭過去,「罷了,十六叔,東西您都看過一次沒有?」

慕容士及東西收了就收了,要不是慕容叡,他也沒想東西有少的。不過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會有多少感覺。又不是自己拿來的,得多少都是自己賺的。

「嗯,你親自點了數,我還有甚麼擔心的?」慕容士及點點頭,「難為你這孩子了。你阿娘恐怕不太願意吧。」

平常人家的叔嫂關係就難處,族人越多,關係也就越複雜。慕容一族前前後後,百人是肯定有了,自家和慕容淵這一支沒出五服,但也算不上多親近的關係。那位嫂嫂肯定是不願意出錢的。

「阿娘願不願意無關緊要,阿爺願意就成了。」慕容叡沉默了下,「我待會把允郎一塊帶到平城吧。在我身邊,我也好照看他。」

「你帶着他去吧。反正有你在,我放心。兒子留在家裏,留着留着指不定就廢了,還是出去多長長見識,你別怕他受委屈。又不是小娘子,受點委屈就抹淚的。」

「嗯。」

「你那個嫂嫂,待會你去叫人給她送個甚麼,明面上就算把這事給扯過去了。漢人姑娘比鮮卑女人好說話,她看上去不是甚麼難相處的,說開了,也就沒事了。」

她好相處?慕容叡費勁的想道。要說好相處,的確好相處,性情軟軟的,他都動手戳了,她動動挪了個地方繼續貓著,躲開他就是她的反擊。不過逼急了,她也是和貓一樣要咬人撓人的,而且一爪下去直接見血。話語里都有刀鋒,刀刀戳入心窩,不冒血誓不罷休。

在武周縣這兒事情辦妥了,慕容叡倒是想在這兒多呆一段時日,他自小在這裏長大,比起平城,還是這裏讓他覺得舒服。不過,慕容士及沒有多留他,他已經不是自己兒子了,還給了親生父母,那就是他們的兒子,自己這個養父撐死就只能是叔父了。

何況他還有求於人,不能把人留的太久,要是堂兄那兒不悅就不好了。

一行人和來時的一樣返回平城,回去的時候,少了幾個人,又多了一個人。

慕容士及的兒子慕容允跟了過來。和慕容叡一道去平城。

走了幾天,到了刺史府。明姝直接下車,眼皮子抬都沒抬,直接進門了。慕容允在一旁看了半天,他拉了拉慕容叡的衣擺,「阿兄,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慕容叡沒好氣,「沒有。」

明姝回來,換了衣服就去劉氏那兒。劉氏精神尚可,沒了一個兒子,但還有另外一個,家裏的衣缽也有人繼承,還沒到天塌下來的時候。

劉氏問了幾句在武周縣的話,明姝一一答了,「只是有幾個人,手腳有些不幹凈,被小叔叫人杖斃了。」

劉氏眉梢一動,「既然這樣,叫他杖斃也就杖斃了。」

她說着,就著明姝的手喝了一口葯,「二郎和他十六叔怎麼樣?」

「小叔和十六叔關係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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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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