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我剛從酒吧出來,剛與任贏分手。我們在酒吧的話題是圍繞着一個叫李芳的女人的屁股展開的。屁股是一件不雅的東西,與人的排泄器官緊密聯繫在一起。按道理,我不應該從這裏開始敘述,這有耍噱頭的嫌疑。後來有人告訴我,活着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嫌疑,我雖然一直沒弄懂這句話的含義,心卻釋然了。

李芳的屁股好,這是共識。共識有條定理,由少數人先行達成,然後從枕頭邊、餐桌上、酒巴里開始向外輻射傳播,最後形成大多數人的共識。當然,少數人最先形成的共識與大多數人最後形成的共識往往並不一樣,據說是因為傳播過程會不可避免地導致信息衰變扭曲,而目前的科學水平還不能保證傳播是在一個絕對超導狀態下進行。這裏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吃過與聽過基圍蝦的人都知道它好吃,但基圍蝦到底好吃在哪裏?也只有吃過的人才心知肚明,很多感覺是無法形諸於文字或語言。所以對李芳的這個共識也只是那些有幸親眼目睹之人方能真正明白其中三昧。至於沒那福份享受的人也只能是姑妄聽之,姑妄言之。

說到這裏,我無法不慚愧。我雖然叫張三,很多人說我是個流氓,當然還要更多想從我這裏拿點兒東西的人叫我張老闆或三哥,可不管我是流氓、老闆或三哥,我還是屬於那沒福分享受的人,也只能眼饞著李芳那個在傳說中比唐僧肉還要香甜的屁股。男人都有想在某個雌性動物臀部咬上一口的衝動,但不是每個男人都有張開嘴巴進行衝動的資格。我姓張,我可以張開嘴巴,但只能張嘴淌淌口水。有時我想,若我爸姓沖,我是否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動幾回?可遺憾的是我翻了幾次百家姓,都沒有找到一個姓沖的傢伙,可見我們的祖先是多麼深謀遠慮,早已把一切罪惡的種子都扼殺在還未萌牙的狀態下。

任贏對我這種幼稚,差點兒把下巴笑掉了,一個勁兒地把身體往桌子底子溜,說是要先鑽下去做好撿下巴的準備,我瞪了他幾眼,過了良久,他這才喘著粗氣對我說,「張三,我叫任贏,這贏與淫讀起來好像差不多吧?怎麼就不見哪個美女乖乖地躺在床上,任我……」任贏話還沒說完,一杯紅酒就在空中迅速做完幾個團體側空翻,然後結結實實摔在他老人家的臉上。任贏身邊的那女孩已柳眉倒豎,「姓任的,你說我不是美女?」

這話可太逗了,它們之間的邏輯關係與風牛馬不相及差不多。我有點兒鬧不大明白這位女孩的腦袋是何種材料所制。我想笑,可又不好意思笑,再怎麼說任贏那也是與我稱兄道弟的狗肉朋友,再怎麼說,這位女孩雖然離我心目中的美女有一定差距,但她畢竟有胸有屁股有雌性荷爾蒙分泌,多少也能裝飾一些男人的夢。

糟糕的是,我好不容易把笑憋住,嘴裏那一口酒卻也毫不留情地噴了出來,濺得任贏那張傻不啦嘰的俊臉像是梨花被雨打了。

任贏一抹臉上酒水,朝我一瞪眼,「你媽媽的,嘴怎麼這臭?哎呀,我的小妍兒,我可不是說你的嘴臭,張三的嘴能與你的嘴相提並論嗎?他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是人嘴裏開滿鮮花。我說姑奶奶,別生氣,你雖然還夠不上美女那檔次,但你的脾氣早已經屬於絕代佳人啊。上帝是公平的,要知足。這酒可真甜,與你的小嘴一般,甜得讓人心慌哩。來,親個嘴。」

女孩的眉毛像把扇子,一下打開,一下皺緊,這確實是夠辛苦。聽到最後,把空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騰地一下站起身,「你去親你媽。」說罷,就欲揚長而去。走得太急,在門口與個好眉好眼的小伙砰然一撞,一個趔趄,差點兒趴地上了,這女孩子果然不含糊,開口就罵,「你媽沒長眼睛?」

小夥子也逗,隨口應道,「我媽沒長眼睛能生下我嗎?」

……

人群發出鬨笑。

任贏早樂得想在地上打幾個滾了。我也樂,「任贏,你從哪裏找來這麼個主?敢情是楊門女將投胎轉世?」

「這種貨色犯得着去找?在大街上打一噴嚏,唾沫星子都能濺上幾位。如今這些小女孩子比螃蟹還拽呢。橫著爬,張牙舞爪的。知道不,這叫新新新人類,電視機前長大的,最愛跟着自己的**走。」任贏呵呵笑着,把酒杯放下,「前些天在酒巴碰上的。我最早還以為她是小姐,辦完事後,給她錢,卻不要,說她叫陳妍,記住這名就成了。得了,兄弟,甭再說她,免得壞胃口。繼續說說你的李芳?」

「我的李芳?搞錯沒有?那可是老爺們的指定使用商品。你這不純粹在寒磣我?可別說你缺乏給他們上繳指定使用商品的經驗。」

「你丫的廢話真多,我看你倒還真是塊寫小說糊弄些無知少年的料。」任贏眨眨眼睛,「坦白交待了吧。李芳的屁股究竟是好在哪裏?你再吱吱歪歪,今個兒晚上,咱們沒得完。」

我沖任贏一攤手,「廢話也是話。不說廢話,這世上的人十有**都得變啞巴。雖說啞巴身上也可以貼上不合作的標籤,但歸根到底,啞巴還是弱勢人群。哥們兒,廢話是中華煙,是五糧液,是漂亮女人拋來的媚眼。能不愛它們嗎?」

「你他媽的再廢話,我准得把你的嘴擰下來當球踢。」

「好了,怕你還不成。這就言歸正傳。我靠,你這麼沒耐心,怎麼能辦大事?哪個當官的不是講廢話?我這是在培養你,是為了讓你長成株參天大樹,祖國棟樑。不對,我開始懷疑你是如何與那些官老爺們打交道的?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光會塞紅包那不成,還得會聽他們講廢話,更得讓他們有在你面前想說廢話的衝動。這些年,你把生意做得這麼順當,心得寫下來怕是比一塊磚頭還要結實吧。這說廢話,聽廢話的道理,你會不懂?老實坦白,是不是瞅我現在還不是老爺,你丫的就不能聽我廢話?」

任贏嘿嘿一笑,打了個飽嗝,一些白色泡沫湧出嘴角,「他媽的。你真比唐僧還onlyone。道理是狗屁,我的耳朵早就被它老人家磨成了繭。拜託,我只想聽故事。天哪,你是陽光,我是小草,你是園丁,我是小樹。你現在講不講?」

「你別怒髮衝冠,怒目圓睜,行不行?會嚇壞小朋友的。這裏雖然沒有小朋友,但這杯子裏的酒被你嚇得直哆嗦,這也不好嘛。對了,你要我講什麼?」

「講什麼?講李芳的屁股。」任贏手往桌上一拍,一字一句吼了起來。

「耳朵洗乾淨了嗎?」

「比國民黨搜刮后的地皮還要乾淨。」

「兩個大男人講一個女人的屁股是不是很無聊?」

「比某些同志在主席台上做報告要有聊些。」

「那我就心安理得了。說句老實話,每當李芳把屁股一扭一擺在我身邊晃晃悠悠時,我就恨不得把自個兒的眼珠子剜出來,往地上摔去,你想想,一個被公認排行榜上第一的屁股,只能眼睛看着,腦袋想着,心裏頭難受着,這滋味可真是苦不堪言。」

「我叫你大爺,行不?你若還有點兒人性,就別吊我胃口。你再不說,明個,我就買張飛機票,上你老家看這個屁股去。」

「我勸你還是別看的好。一來是,看了萬一邪火上升,按捺不住,干下對不住辛辛苦苦栽培你幾十年的人民和國家的事。這罪,我就造大了。你雖然沒有老婆孩子,可你媽若往我這裏一坐,指望我給她當兒子,贍養她一輩子,怎麼辦?二來是,這個屁股現在不一定還在原地方擱著。一樣東西,只要它是好東西,有着充分的使用價值,那麼它一定是在不斷的流通過程中。只有不斷流通,才能不斷增殖。得了,你別瞪眼,老師教你的,你全還給老師了。我還得往通俗里說,你去翻翻書,一個女人,只要她夠漂亮,那麼她這一輩子一定會在許多男人之間轉來轉去,否則哪有衝冠一怒為紅顏這麼性感的詩句出來?」

「我怕你了。我不想聽你講屁股了。我只想抽你丫的嘴。」任贏已經不再把手指關節捏得咯吱響,垂頭喪氣,愣愣的,眼珠子都不轉了。

他打量着我,我打量着他。

我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講廢話嗎?」

「廢話是潤滑劑,讓我們的人生轉得飛快。」任贏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要去睡覺了。」

「這是多年行走,不停地向人磕頭以及別人不停地向我磕頭時養成的職業習慣。習慣這是一樣好東西。好了,我也困了。這是我前些日子寫的文章,裏面有一些是關於李芳屁股的。你拿去看看,看累了,還可以放在腦袋底下當枕頭,說不定能因此做個春意盎然的夢,滅滅邪火。過些日子見。」我從褲兜里找出一疊皺巴巴的稿子,扔過去,「剛從幾位編輯那旅行回來,說小說不能這麼個寫法,得靠故事來推動。一個**完了,馬上要能接着下一個**。我是個男人,不是個娘們,哪裏能夠**不斷把紙張也浸濕來?這些編輯不明擺着欺負我沒生理優勢嗎?這不,做膩了生意,想玩玩文字,豈料當頭一棒,廢話還是不能變成鉛字。」

「你又不是沒錢,自個兒掏不就成了?印成書,快感更大,還五彩繽紛呢。」

「那是兩回事。女人陪上床與用手安慰自己是不同的。否則這世上要女人這種動物幹嗎?」

「靠,你丫的就不是動物?對了,那趕明兒,你上醫院,做個變性手術,保證你的鍵盤也會濕漉漉,還省下了紙張錢打印費。」

「喉結怎麼辦?整一個人妖。把編輯嚇陽痿了,更沒戲唱。」

「抹脖子上吊拉倒。下輩子一定要與閻王爺談好條件來,不是女兒身,便不投胎。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杜老爺們真有一雙慧眼啊。哎,我就想不通,好端端玩什麼文字,吃飽了,撐得慌,是不是嫌錢多燒手?」

「你去死吧。一個人只有錢味,沒一丁點人味,那還算是人嗎?」

「別給我灌這些大道理。又不能清爽潤喉。哦,想改行當道德老師了?也不稱稱自己有幾斤份量?想學別人佔領道德高地,那也得先學會過草地爬雪地?媽的,誰敢說我不是人?明個兒老子就騎在他頭上拉屎去。」

「拉屎?小心肛門被人塞住了哦。你丫的再有錢能比得過沈萬山?朱元璋一道硃批,就得去喝西北風。你還別說,那沈萬山真可愛,捐錢修了大半個南京城,就以為自己的屁股大得不得了。以為自己的屁股就是臉了。」

「他媽的,別含沙射影了。我現在也成一個廢話簍子。不與你瞎說。睡覺去了。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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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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