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孔雀和狗

轟！

鐵黑塔收回那隻砂鍋般大小的鐵拳，看都不看被他一拳打爆了腦袋的蠻族騎兵，調轉馬頭只騎了兩步，那匹跟他同樣擁有著遠超同類的高大身材的戰馬就來到了副隊長羅銘的身邊。

「老羅，手腳利索點，幹完了這批蠻族崽子，後面就是緩衝地帶，弟兄們可以在那邊休整休整。」鐵黑塔在說這話的時候，那條樹榦一般粗細的狼牙大棒已經掛著呼呼的風聲，掄飛了兩個攔在羅銘面前的蠻人。

羅銘本是三面對敵，被鐵黑塔一下解決了兩個敵人頓覺身上的壓力一輕，他顧不得去抹濺到臉上的血雨，用那把像是開了刃的鐵尺一般沉重的戰劍拍死了最後一個圍攻的蠻人。這才一邊擦拭著血漿，一邊哈哈的笑道：「快了，快了，這陣法還當真有些不簡單，越往裡走就越是兇險。昨天還能碰見幾支隊伍，但現在這大半天過去了竟然一支別的隊伍都不曾看見，恐怕咱戰錘突進的速度在所有精英小隊里已經是最快的了吧？兩個白天的時間就突到了這裡，這回看天劍、雲龍他們還有什麼可狂的。」

鐵黑塔悶哼了一聲，訓斥道：「別高興的太早，天劍、雲龍、血鳳他們可是一直穩穩的壓著咱們戰錘一頭，你能保證他們就落在了後面？更何況還有白狐那樣的後起之秀，他們的戰績你也找人打聽了，照這個勢頭下去，別說追趕天劍，恐怕弄不好反而要被白狐這幫小孩子給超了過去。」

「血鳳弓，雲龍手，天劍軍中橫著走。」羅銘嘿嘿冷笑，語氣里滿是不服的道：「所有的精英小隊里天劍第一，雲龍第二，血鳳第三，他們三支隊伍這些年一直佔據著排行榜前三的位置，更有人編出了這麼一句順口溜！他娘的，我就聽不慣，要不是咱們一直接收新兵拉低了整體實力，他們憑什麼排在咱們的前面？」

「至於那個白狐……」羅銘盪了盪戰劍上的血水，伸出猩紅的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看著鐵黑塔道：「新兵小隊能在半年裡取得那樣的戰績確實有些驚人，說實話，我老羅真不太相信。老大，在衛城只有你跟白狐的人打過交道，回來以後就讚不絕口，那姓陳的真有你說的那麼邪乎？」

「嘿，豈止是邪乎？簡直邪的厲害！」鐵黑塔和羅銘四處支援著其他的隊員，一邊還不忘忙裡抽閑的聊上幾句：「那天我雖然沒動用這狼牙棒，但那小子可也是赤手空拳，當時我以為他在輕薄曲家小姐，所以含怒出手絕沒留情，你知道結果如何？」

「這……你不是說不分勝負嗎？」

「不分勝負？哼哼……」鐵黑塔黑黝黝的臉膛上竟然依稀透出幾分羞赧，他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道：「那是我說給他們聽的！」

他那雙粗野的環眼裡閃動著微不可查的狡黠目光，鬼鬼祟祟的對驚愕的羅銘道：「好歹老子也是一隊之長，要是讓這幫小子知道老子不但敗了，還敗在了一個剛剛入伍的小毛孩子手裡，那以後還他娘怎麼帶隊？」

「啥呀？敗，敗了？！」羅銘驚得連家鄉的口音都冒了出來，他張大了嘴巴，情急之下差點把下巴扭脫臼了，一邊揉著臉頰，一邊齜牙咧嘴的道：「老大你沒騙我吧，連天劍的隊長都只能跟你打個平手，那姓陳的小子居然把你給贏了？」

「噓，小聲點！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嗎？」鐵黑塔狠狠瞪了自己的副隊一眼，低聲吼道：「你以為我想承認？但凡有一點機會我也會說是打成了平手，可老子當時愣是連人家衣角都沒碰到一下，一招就讓那小子給放翻在地，還在老子的胸口踏上了一隻腳。他娘的，我老鐵就算臉皮再厚，這次也沒臉說是平手哇。」

「一，一招？」羅銘艱難的吞咽著口水，原本乾澀的喉嚨里竟然響起了咕咚的聲音，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臉壞笑的看著鐵黑塔道：「那老大，你當初跟天劍的隊長比武，是不是也是……」

「滾蛋，老子那次是真正的平手！」

不等羅銘把話說完，便被鐵黑塔咆哮著打斷，兩人還待再說下去，耳朵里卻冷不丁傳來一個年輕爽朗的笑聲。

「老大，羅哥，我這裡應付的過來，你們不用管我，還是去看看別的兄弟吧。」說這話的也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騎在一匹雪白雪白的戰馬上。雖然與面前的兩個蠻族騎兵同時周旋著，但看他臉上的神色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還有些意猶未盡的興奮。

少年沒有穿著戰錘小隊里最受歡迎的全套鏈子甲，更不是鐵黑塔那樣的整身板甲，而是像白狐的少年們一樣穿著唐軍輕騎兵的制式皮甲，只不過這皮甲卻被他自己刷成了白色。

白甲白馬還有雪白的披風，配上少年英俊的相貌，在這支以粗糙和野蠻聞名的戰錘里，就像是鴕鳥群中混進了一隻驕傲的孔雀那樣扎眼。

一道輕盈而迅捷的劍光不斷在少年的身體周圍飛旋穿梭，那把一尺多長的鋒利短劍如同一條躍出水面的白鰱，彷彿有著自己的靈魂一般，輕巧的擋下了所有攻擊的同時，還見縫插針的在敵人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狹長的傷口。

令人驚異的是，少年的手根本沒有握住劍柄，短劍就自行在空中做出了各種動作。

仔細看去，才發現在那短劍的劍柄上有一個圓環，上面用搭扣系著一根細長的鐵鏈，少年正是通過這條鐵鏈操縱著短劍，使它像是傳說中仙人的飛劍一樣在空中凌空飛舞。

這驕傲的如同開屏的孔雀一樣的少年，竟然連使用的兵器都與戰錘的風格格格不入。

「小欒子，悠著點，不行了就說話，這可不是你逞強的地方。」鐵黑塔粗著嗓子喊道，話雖這麼說，但語氣里的欣賞卻是毫不掩飾的透了出來。

孔雀……小欒子應付著兩個實力不錯的北蠻騎兵顯然並不像他嘴裡說的那麼輕鬆，他顧不上回頭，但卻依然倔強的喊道：「老大放心，我應付的來。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小欒子，聽上去跟皇城的內侍似的，你還是叫我文水好了。」

「知道了，小欒子！」

「……」

鐵黑塔嘿嘿一笑，轉過臉來卻擰著眉頭道：「這小子，這兩天怎麼這麼帶勁兒？難道打雞血了不成？」

羅銘在旁邊盯著鐵黑塔那張憨厚耿直的臉不由有些蛋疼，只有他才知道那下面究竟隱藏了多少狡猾和陰險。雖然明知道那些簡直能稱得上是歹毒的手段都是用在了敵人身上，但此刻看著鐵黑塔又習慣性的露出這麼一副我是老實人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道：「你裝什麼大瓣蒜啊，要不是你從萬花樓回來以後『不經意』的在他面前『使勁』稱讚了陳鳳章一番，他能這樣？」

「哦？是嗎？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鐵黑塔揚了揚眉道。

「小欒子有多驕傲你還不清楚？你故意在他面前把那陳小子誇的天花亂墜，他能服氣的了？這不，他這是頂上牛了。」

「吼吼，幾句話就調動了隊員的積極性，老子果然是天生的將才！」

「……」羅銘用眼斜著自吹自擂的鐵黑塔，乾脆不想理他。

鐵黑塔乾笑了兩聲，發現沒人搭茬，也覺得沒什麼意思，這才對羅銘道：「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他？這孩子心氣太高，出身好，天賦好，家傳的功法也比大多數人強，不這麼干哪能打的掉他身上的傲氣？若是任由他這麼下去，在戰場上早晚有他吃虧的時候。」

「你的心思我難道不清楚？」羅銘沒好氣的道：「不過你確定那姓陳的能壓得服他？徐州欒家的天地雙飛刃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怎麼，你是不相信陳小子還是不相信我老鐵？」鐵黑塔轉過頭去，看著不遠處還在專心致志甩動著短劍往兩個蠻人身上招呼的欒文水，像一頭老狐狸似的嘿嘿笑道：「那小子連我都能對付，還對付不了小欒子？……哎呦，不好！」

鐵黑塔的目光本是在看著欒文水，但眼角的余光中卻突然閃過一道匹練般的刀光。等他凝目看去，才發現在欒文水身邊的另一個戰場上，一柄沉重的彎刀已經接連三下凌厲的劈砍，終於攻破了另一個戰錘年輕隊員的防守，正追著他驚慌失措的身形繼續往那少年的肩頸處砍去。

「二狗，別怕，擋住他！」

鐵黑塔大驚失色，立刻放聲吼道，同時一邊用力抽打著馬鞭，一邊不斷在心裡埋怨著自己。

為什麼明明知道欒文水的本事足以自保，還是不由自主的放了那麼多精力在他的身上？為什麼跟羅銘看遍了所有人的情況卻唯獨忽略了二狗？為什麼早知道這個少年的修為最低膽子最小，卻沒有提前一步對他進行特訓？

難道只因為他是個鄉下來的，沒有背景也沒什麼天賦的普通少年？

鐵黑塔開始怨恨自己，他這個隊長並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但不管他心裡如何後悔，他離那少年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若是等他趕到，恐怕那彎刀早已砍在了少年的身上。情急之下鐵黑塔只能一邊疾馳一邊繼續大聲的吼叫，希望能夠喚起少年心中的勇氣，擋下這最為關鍵的一擊。

「他娘的，曾二狗，你一定要給老子擋下來啊！！」鐵黑塔急的眼珠子都紅了，但還有一句話被他狠狠的憋在了心裡。

擋得下，生。擋不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