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流氓的樣子我喜歡
刀鋒似潮，甲如堤，少年偏向濤頭立！
蠻人的隊列一層接著一層，除了層與層之間短暫的緩衝地帶，白狐們就只能主動的沖向一波又一波的兇狠狂潮。
殺，再殺，一直殺！
彷彿他們將要一直殺入那血色的夕陽，一直殺到天地的盡頭。
姜城早已殺的興起，整個人完全沉浸在充滿了熱血與榮耀的世界之中，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完全被這宏大而殘酷的戰場激起了骨子裡最深的血性，再不管什麼身份地位，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一個軍人的身份中去。
他跟其他的那些同伴們一樣，忘記了再去表現自己或者討好帶隊的少女，拋除雜念，心思單純，姜城甚至已經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只知道向前，再向前，不斷的向前。
當然，他也同樣再顧不上去深究那奇異的光線波動的源頭，就連本應該由他去保護的陳鳳章也被他拋在了腦後。
陳鳳章不緊不慢的跟在所有人的後面，除了偶爾修正一下全隊進攻的方向，大部分時間反而是在煩躁的向後張望著：「怎麼還不來？馮大叔，你們再不來還能跟得上嗎？」陳鳳章喃喃自語著，臉上一貫輕鬆的表情卻已漸漸開始變得凝重：「不會……是真的跟丟了吧？」
「鳳章哥哥，你怎麼跑過來了？你在外面破陣，這裡交給我就行了，你這樣分心二用太危險了！」少女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打斷了陳鳳章的思緒，語氣里有些嗔怪的意味。李雲溪自從看到陳鳳章沖了進來，就放棄了鋒矢的位置，靠近在陳鳳章的身邊自覺的護住了他的左右。
「你們跑的太遠了，不跟過來就夠不著你們。」陳鳳章一邊繼續的向後看著，一邊心不在焉的隨口答道。
要扭曲一個人身邊的光線容易，但要在激烈的戰鬥中一直扭曲一群人周圍的光線，不但要欺騙蠻人的眼睛還要讓姜城他們也不能發覺，這就需要陳鳳章跟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如果離得太遠就有可能出現破綻。
「很辛苦吧？」李雲溪心疼的看著少年乾裂的嘴唇和滿臉的疲憊道。
「哦，沒事，主要是姜城那小子太聒噪，拉著我不停說話，弄得嘴都幹了。」陳鳳章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道。
「……」他總是這樣，不管多難的事情都喜歡藏在心裡！李雲溪一邊憂慮的想著，一邊為陳鳳章擋住周圍破空的刀鋒道：「鳳章哥哥，馮大叔他們看來是真的沒跟上來，只憑我們，你說還能救的出鄒大哥他們嗎？」
「嗯，我早看出來了，不過既然當初是咱們甩掉了他們，那現在也只能是咱們自己去沖陣。」陳鳳章撇了撇嘴道：「至於鄒雲洲，那小子一直精的跟猴似的，也不知道怎麼這次蠢得像頭豬，居然著了薩庫爾的道？他的人馬可足足有好幾萬，如今都被困在裡面毫無辦法，我就帶了這麼幾個還衝進去救他，不管成與不成，反正算是仁至義盡了。」
「啊？你的意思是咱們還不一定能不能把他們救出來？」少女大驚道。
陳鳳章斜起嘴角，哼笑著道：「怎麼，聽說救不出那姓鄒的笨蛋，就把你急成這樣？傻丫頭，要是真的沒人從外圍攪亂陣型，給裡面的人創造機會，那等裡面的糧草消耗乾淨時，你那鄒大哥就真要死了。」
少年的話里含著淡淡的酸意：「單憑現在陣里的任何一支隊伍，恐怕都要困死在陣里，但只要我們能夠整合陷入陣中的各個隊伍，一起把這陣法的運行打亂，給姓鄒的小子製造出足夠鋪展開兵力的空檔，那剩下的他自己要是還搞不定，就乾脆死在裡面算了，免得出來了繼續禍害王都里那些無知少女。」
李雲溪敏感的捕捉到了少年話里的微酸，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鳳章哥哥，你不會是吃醋了吧？小時候的那事都是鄒叔叔的意思，他又不知情，你莫非還記在心裡不成？」
「哼，他不知情？他要不點頭，鄒大帥能去提親？」陳鳳章冷笑著剛說了一句，便反應過來中了少女的圈套，連忙裝作很是不屑的樣子道：「笑話，我吃醋？我吃他鄒雲洲的醋？哼！別看他號稱是什麼最年輕的將星，就他那點統兵能力，給我一半的人馬，隨隨便便就能搞死了他！真不知道他有什麼醋值得我吃。」
李雲溪側頭看著少年頗不自然的臉色，笑的就像偷到了雞雛的小狐狸：「你這人，就是嘴硬。別看你一說起鄒大哥就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可一聽說他被困住了，第一個著急來救的就是你。不然也不可能在衛城費了那麼大的周章來甩掉馮大叔他們。」少女不讓陳鳳章辯駁，繼續道：「鳳章哥哥，你別吃醋，別看眼下我為了鄒大哥急得不行，但如果有一天你也像他那樣被困住了，我一定不會這樣急著救你的。」
「我……！」少年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妞今天是吃壞了什麼髒東西神志不清了嗎，連我都不急著救？
只聽李雲溪幽幽的接著道：「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如果你遇到了危險，我一定是陪在你的身邊和你在一起的，到時候你活著我便活著，你若死了，雲兒一定也已經死了，那還急個什麼？」
嗬！陳鳳章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得了，不得了，這小丫頭才當兵幾天，就已經可以反過來調戲男人了，這樣的學習能力……實在是太他媽過癮了！
鳳章哥哥心裡在狂叫，臉上卻是義正辭嚴的道：「女孩子家家的，一點矜持都沒有！這種話哪裡是能隨便亂說的？以後每天說個一百遍就夠了，只能對我說！」
看著少女臉上終於騰起的兩片紅暈，陳鳳章只覺得此刻的心情就像前面那桿白狐大旗一樣飛揚！
想到白狐大旗，陳鳳章往前一看，不由勃然大怒，把雙手攏在嘴邊大吼道：「姜城！你他娘的跑那麼快乾嘛？回來！給老子打旗語，讓陣中的各路弟兄和鄒、唐、周那幾個蠢蛋配合我們！他娘的，老子的白狐是干奇襲的，不是跟大軍鋼正面的！再這麼各打各的，老子可不負責收屍！」
說完，少年往身旁殺來的蠻族士兵臉上狠狠啐了一口，一腳踹飛了他，猶自像個好勇鬥狠的小流氓似的恨恨道：「哼！簡直了，沒一個讓人省心！」
噗嗤一聲輕笑，身邊紅色的倩影一閃而過，只留下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鳳章哥哥，你流氓的樣子云兒心裡喜歡！」
不是吧……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啊？那我是流氓好還是不流氓好呢？少爺我可是個正經人啊！
黑袍少年在雜毛老馬上一起一伏的顛簸著，嘴角卻露出一抹壞壞的笑容。
「隊長，你看前面那旗，好像是我們的人！」破鑼般沙啞的嗓音打斷了陳鳳章的意淫，剛剛換到鋒矢位置上的白狐少年扯著彷彿磨了砂的喉嚨興奮的喊道。
空中的黑雲壓的更低了，天氣越來越悶熱，地面上開始有風吹起，隨風送來的潮意彷彿能夠沾在皮膚上，在體表形成惱人的粘濕外殼。
馬蹄揚起的漫天風沙中，一面唐軍制式的隊旗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在空中翻卷的旗面就像不斷揮舞的大手，讓白狐們突然變得既緊張又振奮。一路行來，他們層層突進，在路上見到了越來越多的唐軍屍體，但依然存活的同袍卻是直至此刻才第一次遇見。
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加急了揚鞭的動作，朝著那面繪製著黑色戰錘的隊旗疾馳而去。
……
一隻黑色的、巨大的戰錘被塗鴉似的畫在土黃色的戰旗上，畫畫的人顯然沒有什麼繪畫的天賦，那柄鎚子似乎是被黑色的顏料反覆修改反覆上色，最後在旗面上弄成了濃濃的一大塊。也幸虧這戰錘畫上去並沒有什麼難度，否則若是讓畫畫的人去畫一隻白狐的話，恐怕就要生生的難死了他。
但也正是這種沒有絲毫技巧的潦草塗抹，反而讓這面土黃色的戰旗更加符合它所代表的那支小隊的氣質.
粗糙、厚重、狂野！
哐！轟隆！哐！轟隆！哐哐哐！……
走進戰錘旗下的這片戰場簡直就像是進入了一間打鐵的工坊，沉悶的彷彿能夠震動人肺腑的撞擊聲此起彼伏的傳來，所不同的是，這裡的每一聲撞擊都會伴隨著大片大片的血水四下飛濺，場面無比血腥。
極寬極厚的巨型戰劍不用開刃，只要一掄就能讓人骨斷筋折，還有那帶著長長刀桿的偃月刀，據說是根據上古武聖的兵器仿造而成。銅錘，開山斧，鐵鞭，盤龍棍……這個隊伍里的每一個人都彷彿從裡到外浸透了同一種風格和氣質，就連他們的武器也都帶著種從蠻荒中走出來的特點。
在這眾多的重兵器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根粗大的像樹榦一樣的狼牙棒，它正被握在鐵黑塔的手裡，掄的呼呼掛風。
野蠻，碾壓，以及不由分說的霸道。
從這個總是把自己包裹在鋼鐵板甲之中，如同一座永不倒塌的鐵塔一般的男人坐上了隊長的位置開始，他就把這種特質傳遞到了戰錘小隊的每一個人的骨子裡。
如果說陳鳳章的打法如同一個精巧的雕刻師，抽絲剝繭的在這個陣型上刻畫出一條條纖細的縫隙，那麼鐵黑塔的打法就是一個粗糙的鐵匠，不管攔在面前的是什麼，他都揮舞著他那巨大的狼牙棒把它碾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