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離別二

小豆子跑的很快，一竄一跳間就到了女人的身前，她興奮的向前一撲，整個身子都躍在了半空。在她的意識中，下一刻自己就會重新進入母親的懷抱，那個溫暖的、熟悉的、帶著甜甜香味的懷抱，她已經想念了很久，也尋找了很久，現在終於被自己找到了，怎麼能再讓媽媽跑掉呢？

「哎呀！」

小豆子一聲驚呼。

她如願的跳入了母親的懷抱，而自己的母親也早已張開了雙臂做好了迎接的準備，就像從前在家的時候，每次她下地回來，總會蹲在門口張開雙臂，把自己摟在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

但是這一次，小豆子沒能再感受到母親身上的溫暖和甜香，女孩那穿著花衣的小身子直直的穿過了女人的身體，像是穿過了一道虛無的影子一樣，向著冷硬的地面狠狠的摔了過去。

「小豆子！」

「小心孩子！」

砰！

女人和李雲溪驚呼的聲音與一聲輕微的撞擊聲幾乎同時傳出，陳鳳章就像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一樣，在小豆子摔倒的前一刻輕輕巧巧的把她接在了懷裡。

「哇……！！！」

小豆子再也忍耐不住，毫無預兆的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一整天壓抑在孩子心中的恐懼、驚慌、想念、失望在撲空的一刻一股腦的涌了上來，徹底沖潰了她幼小的心防。

她明明撲入了母親的懷抱，卻最終撲了個空，那一刻，小豆子的心好像也跟著撲了個空，從高高的天上一下子掉了下來，一切都變得空空蕩蕩。

「媽媽，媽媽，哇……我要……媽媽……嗚嗚嗚！」

看著小豆子漲得通紅，鼻涕和眼淚糊了滿臉卻不管不顧的張口大哭的樣子，女人急忙蹲下身子伸出雙臂，想要把女兒從陳鳳章的懷裡接過來好好安慰，但她卻忘了自己此刻已經是一道沒有身體的魂魄。

當女人的雙臂又一次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小豆子的身體，卻連她衣服上的皺褶都沒能帶起一絲的時候，女人終於也被這種近在咫尺卻仿如隔世一般的絕望輕易擊潰了理智，一屁股坐在小豆子的身邊，跟她一起嚎啕大哭了起來。

「鳳章哥哥，她就是……？」李雲溪站在一邊，早被這一對母女的樣子弄得梨花帶雨，她不斷抹著眼淚，向陳鳳章輕聲的問道。只不過那淚水卻是越抹越多，怎麼也擦不幹凈。

陳鳳章點了點頭，卻也沒什麼好辦法。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會是怎樣一副讓人難言的情景。

「幫幫她們，鳳章哥哥，幫幫她們……」李雲溪走到陳鳳章的身邊，握緊了少年的手掌，感覺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彷彿隨著淚水被抽空了一般，軟弱的靠在少年的身上，無助的喃喃重複著。

陳鳳章靜了片刻，清了清微微堵住的嗓子，俯下身子在女人的耳邊道：「記住，你只有三十息的時間。」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勸慰這一對母女，因為無論他做什麼都更改不了早已註定的離別，最後只能殘忍冷酷的提醒女人，她只有三十息的時間。

果然，這句話比任何一句勸慰都管用，女人立刻停止了嚎哭，雖然她的咽喉還在偶爾的抽泣，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但是她卻蹭到了女兒的身邊，做出摟著她的樣子，把臉湊到了孩子的面前，一再柔聲安慰著自己的女兒。

「小豆子，豆豆！不許哭了，愛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這麼愛哭媽媽不喜歡你了。」女人故意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看著小豆子那張哭的亂七八糟的小臉，她很想給她抹一抹臉，但卻只能強忍住這種徒勞的舉動。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控制開關，小豆子果然很快停止了哭泣，她擦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母親，抽抽噎噎滿懷委屈的道：「小，小豆子，不哭了，媽媽，你，別不喜歡，我……」

也許世上所有的小孩子最害怕的，就是不被自己的父母喜歡吧。

看著小豆子緊張的表情，陳鳳章幽幽的想著。

那麼，父親，母親，你們又在哪裡呢？你們喜不喜歡我這個兒子呢？如果喜歡，十五年了，你們怎麼還不來找我呢？

「媽媽，」小丫頭還在一抽一抽的說話，斷斷續續的語聲雖然顯得可愛，但這可愛里卻藏滿了心酸：「你，你是不是，死了？」

「媽媽沒死，媽媽不是還在這呢嗎？」女子強忍著淚水，裝出一副笑臉道。

「你騙人，我，我看到那個壞人用那麼大，那麼大的刀割開了你的肚子。」小豆子伸開了手臂比劃著彎刀的長度，緊張的道：「那個壞人說你死了，他想讓我哭，我偏不哭，我哭了壞人就高興了。」

「對，小豆子最乖了，不能讓壞人高興，以後無論什麼時候也不要哭，知道了嗎？」

女人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自己是一個平凡的農婦，但自己卻有一個好女兒，而且，那個少年答應要帶她走了，去王都，讀書寫字，再嫁一個好人家，她將來一定會比自己過的更加幸福。

「那，媽媽，你真的死了嗎？」

「媽媽本來被壞人殺死了，但是那個穿黑袍的哥哥又把媽媽救活了。」

「那你怎麼不抱抱小豆子，是我不乖嗎？你是不是因為我哭了，就不喜歡我了？」

「當然不是了，小豆子最乖了。不過現在媽媽還不能抱你，哥哥給媽媽施了法術，媽媽現在抱不了你，但是媽媽卻可以去找你爹爹，你想不想爹爹？」女人說著說著淚水又忍不住浸濕了眼角，她借著梳攏頭髮的動作不著痕迹的抹掉了眼淚，依舊用最自然的笑容對小豆子說道。

「好呀好呀，那媽媽快去把爹爹找回來，小豆子很想爹爹呢，可是你不是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嗎？」小豆子拍著手高興的叫著，長久以來繃緊的小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

「因為媽媽知道小豆子想他啊，就求哥哥給媽媽施了法術，這樣媽媽就可以把爹爹帶回來了。」

女人深深的看著自己的女兒，目光不斷在孩子的身上掃來掃去，彷彿要把她此刻的樣子永遠刻進自己的腦海，她柔聲道：「媽媽去找爹爹的這段時間，小豆子就跟著哥哥姐姐好不好？一定要聽哥哥姐姐的話呦，不許哭，不許調皮，也不許給哥哥姐姐添麻煩，不然媽媽和爹爹就不喜歡小豆子了。」

「嗯！小豆子一定聽哥哥姐姐的話，小豆子最乖了，一定不會給哥哥姐姐添麻煩的。」小丫頭鄭重其事的用力點了點小腦袋，一臉嚴肅的向母親保證，但隨後又小臉一垮，一副要哭的表情道：「可是，小豆子不敢自己睡，沒有媽媽陪著，小豆子要哭的……那樣媽媽和爹爹就不喜歡小豆子了。」

「沒關係，小豆子，以後姐姐陪著你睡，好不好？」李雲溪早就哭倒在了陳鳳章的懷裡，此刻掙扎著說話，卻表現的比這對母女還要不堪。

女人感激的沖李雲溪點了點頭，繼續對小豆子道：「是啊，先讓姐姐陪你好不好？你看這個姐姐長得多漂亮，比媽媽好看多了，媽媽會很快找到爹爹，然後帶爹爹回來接小豆子的，好不好？」

小豆子把一根手指咬在嘴裡，目光艱難的在母親和李雲溪的身上不斷打著轉，終於很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道：「那好吧，先讓這個姐姐陪我，但是媽媽你要快點回來，小豆子睡覺會踢被子，會吵到姐姐的。」話是這麼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隻不過是小丫頭威脅媽媽快回來接她的借口而已。

「時間快到了。」

儘管很不情願，但陳鳳章還是輕聲的在一邊提醒著道。

這輕輕的聲音就像一道驚雷，把女人之前所有的偽裝一下子撕的粉碎，她的臉色變得慘白，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扭曲成一個怪異難看的表情。磅礴的淚水瞬間從她的眼眶裡涌了出來，這一次，卻是無論她如何努力，也再也止不住了。

「小豆子，媽媽要去找爹爹了，你記住，一定要聽哥哥姐姐的話，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乖乖跟著他們，不要自己亂跑，跑丟了媽媽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女人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急促的語聲不斷說著，也不管幼小的女孩聽不聽的懂。

「差不多了，準備走吧。」在這個時候，陳鳳章甚至有點痛恨自己，但卻依然咬著牙對女人說道。

【作者題外話】："差不多了，該收藏投票了~~"這個時候，李雲溪一臉甜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