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出閣（2）
午初，前院開席了，林汝雲等人便走了。甘媽媽幾個去外間吃飯，小卉跟廚房要了盤雞蛋果子，端進房裡給施喬墊肚子。
「這東西小巧，不沾唇，您快吃吧。」
施喬正餓了，一口一個，把整盤雞蛋果子吃了個精光。吃完覺得口乾，讓小卉倒茶來。
茶杯總是要沾唇的，小卉愣了愣：「我怎麼沒想到這茬？」
施喬哈哈大笑，頭上垂珠串的鳳釵輕輕晃動，臉龐明媚如春光。
「沾唇就沾唇吧，等會兒重新上胭脂就是了！」她笑道，「難不成還為了點胭脂讓我受罪？」
新娘子在成親的日子總會很辛苦，一大早就得梳妝不說，禮成之前還不能亂動，不能亂吃東西。別人嫁人是怎麼忍下來的，施喬不知道，但她不打算委屈自己。
小卉便笑著去倒茶。
喝完茶，施喬剛拿起鏡台上的胭脂盒，甘媽媽進來道：「星月小姐來了！」
自打那次施喬從定國公府走掉以後，她跟沈星月就再也沒見過面。沈星朝成親的時候，她沒有去參加婚宴，她的及笄禮，沈星月也只托母親送了賀禮給她，自己沒有來。
算起來，她們已經有半年沒見面了。
「快請進來！」施喬不由放下胭脂盒，站起來。
片刻后，穿著碧藍色褙子的沈星月就腳步踟躕地出現在門口。她看起來長高了，也瘦了，原本圓潤的臉蛋清減了許多，眼裡再也不見從前的神采飛揚，反而有幾分郁色。
施喬一直知道她心中有愧，可再見面時，仍然對她的變化感到很吃驚。
看來星月心裡的包袱比她想象的更重，施喬不由濕了眼眶。沈星月看著就淚盈於睫，哽咽著喊了聲「雪娘」，傷感地望著她，卻不敢走進來。
「星月小姐，您請進吧。」小卉笑著扶住她的手臂，將她帶進房裡，然後朝她身後的爽爽使了個眼色，倆人一起退到外間，關上了房門。
不久，屋裡傳來施喬和沈星月說話的聲音，少頃后響起沈星月的哭聲，聽得門外的爽爽也不住拭淚。
正在吃飯的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不安地放下筷子。甘媽媽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道：「把碗筷收拾了吧，再備點熱水，等會兒用得著。」
幾個丫鬟就輕手輕腳地收拾起來。
隔著門板，房間里不時傳出幾個模糊的字眼，什麼「對不起」「認命」「後悔」之類的。鈴兒心不在焉地幫著收拾碗筷，輕聲說了句「我去端熱水」，然後轉身出了門。
約兩刻鐘后，房間里的哭聲才平復下來，小卉和爽爽端水進去服侍施喬和沈星月凈臉。
「這是我今天第三次上妝了！」施喬笑著坐到鏡台前的綉墩上。
沈星月不由疑惑，小卉便笑著說了早上的事，聽得沈星月忍俊不禁，臉色也精神多了。
等施喬重新上完妝，前院的宴席也散了，女賓們移去花廳喝茶，泓二太太在廳里招呼客人，瀾大太太陪著十來位親眷到西跨院看新娘子。
施喬盛裝坐在裡間炕上，抿唇微笑，任由她們打量、品評，一副羞赧嫻靜的閨秀模樣，直到她臉都快笑僵了，前院那邊才傳來迎花轎的鞭炮聲，有小丫鬟跑來稟道：「新郎官來了！」
瀾大太太連忙帶著客人們走了，施喬這才鬆懈下來，小卉上前來給她捏肩，吩咐鈴兒去看前院的情況。
鈴兒便在前院和西跨院之間跑來跑去，一會兒回來說幾位少爺把新郎官攔在了門外，一會兒回來說新郎官已經進了門，客人們都讚不絕口，一會兒又回來說新郎官去正房拜見岳父岳母了……
與此同時，瀾大太太身邊的媽媽來了，請施喬去辭別長輩。甘媽媽連忙把搭在衣架上的龍鳳呈祥蓋頭取下來，疊好放在紅漆托盤裡，交給小卉捧著，然後扶著施喬出了門。
走到院子里，施喬突然停了下來，眾人不由奇怪。
「小姐，怎麼了？」甘媽媽道，「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我讓小卉回去拿。」
「沒有。」施喬輕聲道，面朝南方跪了下去。
在場的人不由大驚，連忙跟著跪下去。
施喬閉上眼，在心中默念道，祖母，孫女今日出閣了，然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特意來看她的施竹不由停在院門口，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又黯淡了幾分，看了她兩眼，轉身走了。
甘媽媽把施喬攙起來，跟眾人一起簇擁著她去施老太太所居的第三進院落。客人們都去了正院，施老太太屋裡有些冷清，看到鳳冠霞帔的施喬，她立刻模糊了雙眼。
丫鬟在炕前放好蒲墊，施喬跪下去磕了頭，老太太親自將她扶起，忍不住抱著她哭起來。施喬鼻子一酸，也跟著哭起來。
眾人連忙上來勸，老太太縱然心中萬般不舍，也強忍著止了淚，接過丫鬟遞來的匣子打開，拿出一對翡翠鐲，親自為施喬戴上，然後又拿出一串掛著桃花狀寶結的珍珠手串。
「這是上京前，童姨交給我的。她病中不便遠行，不能來送你出嫁，特意求我帶幾句話給你。」老太太道，「她說，她雖是個下人，但從小看著你長大，說句……僭越的話，心裡只當你是……是她的親孫女！」
老太太微微側臉，眼裡又湧出淚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這手串是她做姑娘的時候，娘家為她準備的嫁妝，可惜她未曾嫁人，沒有用上。此番你出閣，她想把這手串送給你作為念想。」
施喬淚目點頭，施老太太便為她戴上手串。
拜別了祖母，施喬又由眾人簇擁著來到正院。
正房的廳里濟濟一堂，身穿大紅色禮服的邵庄立在中間，施明瀾夫妻一左一右坐在中堂的主位上，聽到門口的媽媽唱喝道「新娘子來辭別父母了」，丫鬟連忙在主位兩側各添了把椅子。
坐在右側的瀾大太太便起身坐到左側第二張椅子上，然後施明泓夫妻便換坐到右側主位上。
邵庄眉梢微挑，聽到旁邊響起賓客們的議論聲。
立在瀾大太太身邊，專門負責遞茶的媽媽便笑道：「家裡只這麼一個姑娘，叔叔嬸嬸待如親女，出嫁的時候理應一併跪謝。」
大家恍然大悟，應和道：「應該的，應該的。」
說著，新娘子到了，眾人不由噤了聲，看新娘子上前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