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出閣（1）
施喬跟常媽媽說了一整天的話，對邵家的情況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也知道了邵庄在信國公府的地位原比她以為的更穩固。其他人和事她都不怎麼擔心，嫁過去以後見機行事就行，只有祝姨娘和遙雪，每每想起來都讓她十分介懷。
過去的事情她並不在意，只是她嫁給邵庄以後，難道要跟她們共侍一夫嗎？她自問還沒有這個心胸，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躺在一張床上……
比起這兩個已經收房的妾侍，外面那些沒影兒的人根本不算問題，所以周太太帶著周靜環來竄門的時候，她笑盈盈地陪著母親接待客人，彷彿對元宵那日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怎麼不帶其他三個姑娘一起來？人多也熱鬧些。」落座看茶以後，瀾大太太笑著問。
「前幾日倒春寒，琳兒和瓊兒都有點咳嗽，我就沒帶她們出門。」周太太道，「至於靜瓔，老太太做主給她定了門親事，最近正教她管家呢！」
周靜環是長女，按道理周家應該先給她定親，瀾大太太十分意外，但轉念一想，周靜瓔就比周靜環小一歲，遇到合適的人選，先給她定親也是應該的。
她笑道：「哦，靜瓔定親了？說的哪戶人家？」
「是杭州徐家的兒子。」周太太笑道，「徐氏在杭州也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我家老爺在杭州任職的時候，跟徐家大老爺私交很好，這才有機會結親。」
瀾大太太不疑有他，笑道：「那可真是件大喜事！兒女們都長大了，是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說著視線落到周靜環身上，察覺到她的目光，周靜環不由面色微赧。周太太則暗中注意著施喬的臉色，見她笑容如常，才在心裡鬆了口氣。
瀾大太太吩咐小丫鬟去請泓二太太過來坐坐，又對施喬道：「你們姐妹倆自去說悄悄話吧。」
施喬便帶周靜環去自己院兒里喝茶，從正院出來，周靜環委婉道：「定了親，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也就淡了。」
施喬笑著頷首，親熱地挽起她的手臂，態度與從前無異，周靜環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翌日上午，潤州那邊來參加婚禮的親戚終於到了，下午宛平蔣家的人也來了，原本清凈的雙桃衚衕驟然熱鬧起來。一連三日，施明泓夫妻都陪著親戚們到京城各處遊玩，施正兄弟三人則陪著各位表兄弟四處玩耍，姑娘們則由施喬作陪。有了這番喧囂，施喬待嫁的忐忑憂慮一掃而空，高高興興迎來了出嫁的日子。
三月初六，宜納采、嫁娶、祈福、出行。天還未亮，相隔不遠的雙桃衚衕和三井衚衕就忙碌了起來。
不到辰時，施喬就梳妝好了，望著鏡子里那個雪白臉、柳葉眉、櫻桃嘴的人，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新娘妝也太老套了，雖然也是好看的，但完全遮蓋了她原本的優點。
全福人卻十分滿意，笑著與來看施喬的瀾大太太寒暄了幾句，由瀾大太太陪著去了待客的前院。
「快，去把院門看住，如果有人來看我，就說我在凈房，讓她們等會兒再來！」施喬對小丫鬟吩咐道，又讓小卉打水來給她洗臉，「這妝容我不喜歡，我要重新梳妝。」
「啊？這怎麼行？」小卉還沒應聲，甘媽媽先說話了，「這是全福人為您梳的妝，洗不得！洗了就不吉祥了！」
「什麼吉祥不吉祥的！」施喬滿不在乎地笑道，抬手取下頭上的鳳冠，「我這輩子可能就當這一回新娘子，我自己順心就是最大的吉祥！」
小卉噗嗤一笑，哎了聲，轉身去端熱水，小丫鬟瞧著連忙福身道：「那奴婢去院門口守著！」
其他幾個丫鬟互看了一眼，連忙上去為施喬散頭髮，脫嫁衣。
甘媽媽眼見勸阻已經來不及了，又不敢去告訴瀾大太太，只得去幫小卉一塊兒準備熱水、面巾、香露等。
洗了臉，擦了香膏，施喬自己給自己敷粉、描眉、畫眼、上胭脂，然後甘媽媽為她綰頭髮，戴鳳冠，小卉幾個幫著插釵環……最後重新穿上大紅織金雲鳳嫁衣，鏡子里的新娘就從端莊變成了明艷的樣子。
施喬偏頭打量鏡中的自己，眸光流轉間嫵媚自現，容色逼人。甘媽媽看著遲疑道：「會不會不夠穩重？到時候男方家的女賓可是會來新房看新娘子的。」
施喬聞言將雙手放在膝上，眼瞼微垂，抿唇而笑，大家閨秀的端莊有了，新娘子的羞澀也有了。
這回甘媽媽也笑了，小卉更是扶著鏡台笑彎了腰，屋子裡頓時一陣歡聲笑語。施喬對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臉上露出幾分狡黠，就又有了幾分平常嬌俏的樣子。
「去叫鈴兒回來吧。」她吩咐道。
小卉笑著應下，去叫看院門的小丫鬟回來，結果卻發現院門口空無一人。
為了辦婚禮的時候有寬裕的人手接待客人，搬家后，瀾大太太又差人去牙行買了幾個伶俐的丫鬟回來，鈴兒就是其中一個。她年紀小卻不膽怯，愛說笑，還認得幾個字，施喬看著喜歡，便把她要到自己院里服侍。
「這小丫頭，跑到哪裡玩兒去了？」
小卉站在院門口張望，沒看到鈴兒，反倒看到林汝雲由丫鬟扶著，陪著幾位表小姐、周家的幾位小姐來了。那位周三小姐也在，低頭跟在姐妹們後面，顯得有點沉默。
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周家全家都來了，連平時深居簡出的周老太太也來了，周三小姐不來就太說不過去了。
小卉在心裡哼了聲，笑容滿面地將她們迎進了門。
不知所蹤的鈴兒此刻卻在後院，趁著後門有人來送東西進進出出的時候，她出去跟一個十來歲的小子說了幾句話，然後那小子便一溜煙跑了。
不過半個時辰，邵庄就知道了施喬換妝的事。他已經穿好了新郎官的禮服，常媽媽從丫鬟手裡接過發冠，小心翼翼地為他戴上，再插好赤金簪子。
「看來大少奶奶雖然年紀小，卻是個有主見的。」驚訝過後，她笑道，「等進了門，您也能放心把內宅的事交給她。」
邵庄是公卿世子，又官居三品，他的妻子是有誥命的，對外可稱夫人，但邵家的人仍按家裡的輩分稱少奶奶。
聽了常媽媽的話，邵庄笑著點了點頭，等常媽媽為他整理好衣冠，便吩咐道：「你們去吧，讓楚清和嘯風進來服侍。」
「是。」常媽媽恭聲應下，領著丫鬟退了下去。
邵庄坐到窗前的太師椅上，視線投向窗外，外面春光更盛，前幾日剛抽苞的玉蘭已經開了，在槐樹油綠枝葉的襯托下，格外潔白清雅。
可能就當這一回新娘子？
可能？
什麼意思？
他不由想到定親后，她每次見面時露出的那種看似有禮實則冷淡的笑，心裡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我一定要嫁給我喜歡的人！」
他抬手扶額，視線望向盛開的玉蘭，目光卻放空了，幾個月前聽過的話倏然又在腦中迴響，當時她明亮而真摯的眼眸又浮現在眼前，讓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世子，外面客人都到了，鄭大公子、鄭二公子、端王世子幾個嚷著要一睹新郎官的風采呢！」外面有人稟道。
「知道了。」邵庄應道，仍舊坐在椅子上沒動，「讓人好生招待著，我片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