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取捨（4）
明燦燦的秋陽照在窗欞上，屋內的氣氛卻十分沉悶。
沈穆背手立在書案后，堅毅的面容一片沉肅，沈勤則皺眉坐在靠牆的太師椅上，池氏在他旁邊嗚嗚地哭著。
「我就說，皇上這麼多年都對充州那邊不管不問，今年怎麼就突然准許肅王世子進京，還把人留下了，原來是想扶個人起來制衡晉王。」沈勤道，「可是肅王當太子的時候都鬥不過晉王，如今都被貶謫這麼多年了，還能成什麼氣候？況且肅王世子都還未及冠，又剛回京城，恐怕等不到他在京城站穩腳跟就被晉王收拾了，星月嫁過去能有幾天安生日子？」
「世子爺說得對。」池氏抹著眼淚贊同道，「爹，咱們得想想辦法啊。雖說皇上現在看重肅王世子，可誰知道這種看重能持續多久，萬一肅王世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即便皇上有心培養他，他早晚也會被晉王踩在腳下。星月的性格您再清楚不過了，她哪會那些勾心鬥角的東西，嫁進皇家怎麼能過得出日子來。而且奪嫡之路有多兇險您是知道的，一旦敗了，哪還有活路啊，到時候咱們就算把整個國公府賠進去，也救不了星月啊！」
夫妻倆說了一大通，沈穆始終一言不發，等他們說夠了，他才問：「星月呢？」
「在房裡呢。」池氏道，「本來一大早高高興興的準備去碧雲寺，哪知道事情變得這麼快，星月聽到消息都懵了……」
「找幾個得力的人守著她。」沈穆道。
池氏微愣：「守……守著她？」
「嘖，爹的意思是星月性子衝動，等她緩過勁兒來指不定會幹出什麼荒唐事來！比如去找肅王世子麻煩之類的。」沈勤道，「讓人守著她是為了防止她衝動壞事，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哦，我明白了。」池氏恍然大悟，「我這就去安排。」
「這女人就是經不住事！」沈勤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搖頭道。
「為娘的擔心女兒的終身大事怎麼就經不住事了？」沈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這個當爹的想出辦法了？」
沈勤訕然，尷尬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
不久池氏就回來了，沈勤問她：「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池氏邊說邊在他旁邊坐下，「雪娘來了，有她陪著，星月肯定不會出去惹事的。」
這時外面有小廝稟道：「大少爺回來了！」
很快沈星朝就大步走了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沈勤詫異道，今天不是他輪休的日子。
「祖父讓人給我遞了個口信，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所以我立刻找人頂班回來了。」沈星朝恭敬地立在書案前道，「祖父，您要跟我商量什麼事？」
「坐吧。」沈穆沉聲道，等他坐下了，才緩緩道，「皇上，有意讓肅王世子娶星月。」
「什麼？」沈星朝臉色大變，下意識道，「怎麼會？」
但剛問出口，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皇上為何要把肅王世子留在京城，但凡是個明白人都能猜到，何況他身為御前侍衛，皇上對肅王世子是什麼態度他再清楚不過了。他只是沒想到皇上竟然會選他們沈家給肅王世子造勢，要知道他們沈家在朝中一向中立，從不涉足任何黨派之爭，一心忠君為主，這也是沈家一直以來盛寵不衰的原因。
可是皇上現在竟然要讓他們沈家站隊，而且還是站已經遠離朝堂多年的肅王，這也太突然了！
沈星朝眉頭緊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沈穆來回踱了幾步，忖度道：「不過皇上只是把我叫去暗示了一番，並未明言，應該也是讓我們考慮的意思。」
聖意難違，皇上都給暗示了，沈家若是不接受，還算什麼一心忠君？
沈星朝沉默片刻，道：「眼下晉王氣勢正盛，肅王世子剛回京，根基全無，還沒那個資格與晉王角力，怎麼也得韜光養晦幾年，翅膀硬了才好飛。而且他只是皇孫，晉王卻是正經的皇子，從身份來說也壓他一籌，他最好是想辦法把他的父王弄回京城來，這又得費許多功夫。肅王畢竟是因錯被貶的，想名正言順地回來，不但需要聖心，還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堵住朝臣的嘴，晉王的嘴。
如此看來，他接下來在京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作為他的妻子，勢必要跟他一起忍辱負重……星月的性格，別說讓她忍幾年，就是忍一天都難，她若是嫁給了肅王世子，只怕會跟外人衝突不斷，這對肅王世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是啊，是啊，皇上總不願意看到肅王世子娶個麻煩回家吧！」沈勤道，「爹，不如您跟皇上說說，咱們星月跟肅王世子真的不合適，請皇上另選他人吧！」
「星月是我們沈家的女兒，又不是皇上的女兒，皇上怎麼知道她是什麼性格？我這麼去回話，皇上會信嗎？」沈穆淡淡道。
「那怎麼辦？」沈勤泄氣了，「不能不願意，也不能找理由，那除了讓星月嫁過去還有什麼辦法？」
「星朝。」沈穆連看都不看他了，徑直問沈星朝：「你覺得皇上為什麼會看中星月？」
「自然是因為她是定國公府的嫡女——」沈星朝脫口而出，旋即戛然而止。
是啊，皇上看中星月，從來就不是因為她可以做一個好妻子，而是因為她是沈家的女兒。所以她跟肅王世子合不合適，婚後能不能當一個賢內助，並不是皇上最在意的，皇上最在意的是沈家能不能如他所願成為肅王世子的助力。如果星月在婚後拖累了肅王世子，皇上也不會認為是她性格所致，只會覺得是沈家教女無方，沒有好好地扶持肅王世子……
這根本就是一道無解的題，沈星朝的臉色變得無比黯淡。
「星朝，你知道女子最可悲的地方在哪兒嗎？」沈穆卻在這個時候問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沈星朝不解其意，老實答道：「孫兒不知。」
沈穆坐下來，手臂擱在椅子扶手上，平直的嘴角柔和下來，看向孫子的目光中滿是歷經歲月後的沉著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