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取捨（5）
沈星朝答不出，沈穆便換了個問題：「如果星月真的嫁給了肅王世子，我們沈家要怎麼辦？」
「這要看肅王和肅王世子打算怎麼辦了。」沈星朝想了想，忖度道，「雖說皇上有意扶人起來掣肘晉王，但也要看那人想不想爭吧。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常與肅王世子打交道，他性格頗為靦腆，話也不多，每次總是三句話不離醫術，平常最愛的去的地方就是太醫院，實在不像有野心的樣子。」
「不過，」他話鋒一轉，「聰明人不會把野心刻在腦門上，特別是就眼下的局勢而言，以退為進是個好辦法。如果真的沒那個心思，又何必千里迢迢回京城來？既然回來了，留下了，勢必是要去爭的。如果星月真的嫁過去了，我們沈家在世人眼中就站到了肅王世子或者說肅王的身後。到時候，我們就只能幫肅王去爭，否則皇上不答應，別人也不會相信。」
「如果最後肅王落敗了呢？」沈穆又問。
沈星朝微怔，下意識想說不可能，但轉念一想世事難料，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如果肅王敗了……」他飛快地思索起來，邊想邊說，「新皇登基后的肯定是掃除肅王的黨羽，到時候我們沈家必然要拼盡全力自保，只要能留下一線希望，抄家流放都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那星月怎麼辦呢？」沈穆問。
沈星朝又一怔，半晌才道：「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怎麼也要想辦法保住她。」
「保住她？只保她一個人？」
「……那種情況下，能保全她都是萬分艱難的事了。」沈星朝遲疑道，「新皇登基后，肅王和肅王世子等人是不可能活命的。」
「那星月的孩子怎麼辦？」
這下沈星朝是真的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沈穆道：「讓一個母親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孩子去死，就算她有機會活命，她也不會的。」
沈星朝沉默了。
沈勤在一旁皺起了眉，池氏獃獃地坐著，漸漸濕了眼眶。
「能爭到最後已經很好了，就怕連爭的資格都還沒得到就被踢出局。」沈穆沉聲說，「肅王並不是唯一的選擇，皇上有那麼多皇子，除了肅王還有寧王、恆王、甚至襄王。如果事實證明肅王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就會變成一顆棄子，擺在哪兒都多餘都礙眼，遲早被踐踏被收拾乾淨。皇上不見得想看到沈家共沉淪，到時候我們該怎麼選？是堅持同肅王站在一起，還是按皇上的意思站到下一個人的身後？」
「皇上這是要把我們沈家變成一把劍？」沈勤驚愕。
池氏被嚇到了，結巴道：「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沈勤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陰沉，「如果真像爹說的那樣，皇上連自己的兒子都捨得，那我們沈家還不跟那棋盤上的棋子似的，想放哪兒就放哪兒！」
「爹，」他看向沈穆，「難不成咱們就這麼乖乖地被擺弄？」
沈穆瞥了他一眼，問道：「星朝，你覺得呢？」
「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但更不能明著違逆皇上的意思，越是局勢複雜的時候，聖心越重要，佟家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沈星朝沉思道，「不過一仆不事二主，若是我們這把劍人人可用，那用劍的人也不會安心。如果我們站到了肅王身後，最好盡全力保他走到最後，爭取不必再有下一個。」
「你說的有道理。」沈穆微微頷首，臉上露出點笑意，「不過星朝，一把出世的寶劍，必然會從這個人手裡轉入下一個人手裡，否則劍只能隨主人埋進黃土裡變成廢鐵。」
沈星朝微微皺眉，像是不同意這個說法。
「是不是覺得這樣有失氣節？」沈穆問。
「是。」沈星朝毫不猶豫地點頭。
沈穆注視著他，平靜有力的目光彷彿蘊含著能夠承受一切的堅毅。
「這世上有本事的人很多，有本事又有氣節的卻不多，而這些人里，最終有機會站上他們該站的位置的更是鳳毛麟角。星朝，你可知機會是多麼珍貴的東西？一旦被不該得到的人得到，必將釀成可怕的後果。」
「讓對的人得到機會，有時候不僅是一家之幸。」沈穆緩慢而堅定地說。
沈星朝執拗的眼神微閃，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沈穆讓他想了想，才道：「星朝，你記住，氣節非常重要，它能支撐你的脊樑，讓你捨生忘死的去戰鬥，但那是在戰場上。當你站在金鑾殿上的時候，低下你的頭。」
沈星朝深深吸了口氣，垂首道：「是。」
一時間，屋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沈勤皺眉不語，沈星朝垂首思量。池氏看看兒子，又看看丈夫，雙手不安地揉著手帕，過了好一會兒，才含淚問道：「爹，那星月是非嫁不可了？」
沈星朝和沈勤收回思緒，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那倒不是。」沈穆卻道，目光再次落到沈星朝身上。
沈星朝不由面露疑惑。
沈穆慢慢道：「皇上讓肅王世子娶星月，無非是想讓沈家成為他的助力，從這一點來說，嫁，還是娶，並無差別。」
此話一出，屋裡的另外三個人都驚呆了。
「爹……」沈勤難以置信，「您的意思是讓星朝娶平樂郡主？」
「這怎麼行呢？」沈穆還沒說話，池氏已急道，「既然不想讓星月嫁給肅王世子，那就更沒道理讓星朝娶平樂郡主了！」
「是啊，總不能為了星月委屈星朝吧！」沈勤道，「星朝是長子，他的妻子可是沈家未來的宗婦！」
「沒錯！」池氏不住點頭，想到了正在女兒房裡的施喬，「而且咱們已經跟施家定下了婚約，星朝若是娶了平樂郡主，雪娘怎麼辦？爹，您不是也說過么，施家家風穩健，雪娘那孩子也很是沉穩，這門親事極為難得！」
「我是說過這話。」沈穆沉聲道。
「是啊，是啊。」池氏眼睛一亮，「所以您再想想辦法吧，再想想辦法！肯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沈穆不置可否，只問：「星朝，你覺得呢？」
沈星朝臉色微白，目光顫動，整個人僵在椅子上，半晌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