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取捨（3）
施竹的神色軟化下來，走過去把施喬抱進懷裡。
「現在知道還不晚。」他的聲音很低，帶著安慰和憐愛。
施喬把臉埋進他懷裡，用力抱緊他，閉上了眼。
守在門口的小卉把剛才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紅著眼睛揪了片屋前桂樹的葉子，低低地罵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話。
過了好久，她才聽見屋裡傳來施竹的聲音：「沒事了？」
「沒事了。」施喬的聲音有點啞，但非常平靜，「不過是個剛冒頭的小芽，一滴眼淚就燙死了。」
小卉說不出緣由，只知道這句話讓她心裡更難受了。
「小卉。」這時，施喬在屋裡喊她，「給我擰條濕帕子來，我要擦一擦臉。」
「哎！」
小卉趕緊應下，若無其事地擰了條濕帕子送進去。
擦完臉，施喬的表情再也看不出任何異樣，眉間一片清醒和理智。
「我有點渴了，端兩碗梨湯來吧。」她對小卉道。
入秋後天氣乾燥，廚房裡常備著梨湯之類的東西。
小卉剛要應聲，施竹卻道：「一碗就夠了，給我泡杯菊花茶吧。」
施喬不由笑了。
小卉看了她一眼，也跟著笑了，高高興興地應了聲是。
等喝了梨湯，施喬倚著靠枕自問：「我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地方？」
施竹喝著菊花茶，沒有出聲。施喬也不在意，靜靜琢磨著，腦海里冒出各種猜測。
她能感覺到答案就在手邊，就像理線團一樣，只要找到線頭就行。可偏偏線團卻被她越理越亂，根本找不到線頭在哪裡。
「想到什麼了嗎？」過了會兒，施竹問道。
「還沒有。」施喬搖了搖頭，不經意瞄到了屋角的鐘漏，才發現已經亥正了，她連忙對施竹道，「竟然這麼晚了，你快回房歇息吧，明日還要上學。」
施竹看了她兩眼，像是有話要說，最後只道：「你也早點睡。」
施喬笑著點頭。
回到房間，小卉輕手輕腳地打水服侍她洗漱，等她躺上床了，才抱了被褥到外間炕上歇息。
今晚是晴夜，窗帘沒拉攏，月光透過圓形的窗格映在地磚上，一片雪白，像個空洞。
施喬躺在床上，盯著床前的那個空洞，控制不住地想用紛亂的思緒填滿它。
可是當她把那些紛亂的思緒扔進那個空洞時，它們又像流沙一樣，不停地漏出來。她告訴自己，不要理會，可手卻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接住，然後那些該死的失落、心驚、難堪……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里。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此刻只有她一個人，她終於可以坦然地跟它們較勁了。施喬長久地注視那個空洞，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心不由己，什麼叫自取其辱。
雖然只是個剛萌生的念頭，如果沒有小四提醒，她都無法自己意識到，但窗戶紙捅破的那一刻，她仍舊有種無地自容的驚慌。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小芽真的長出來了，呈現在陽光下，將是何種可怕的情景。先不說邵庄很清楚她與沈星朝的事，他可是一心想娶星月的人！
如果讓他知道了她的心思，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施喬有點自我厭棄，又有點想笑，但笑了兩下，一股心酸的滋味又慢慢滲了出來。
她真的做了太久的施喬了，久到都忘了自己曾經是多麼的遊刃有餘，無論是面對別人的愛慕，還是自己的心動。
她不禁抬起手按在胸口上，掌心感受到了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跳動，那些紛亂的思緒在空洞里匯聚衝撞，最後融合成了一顆鮮活的心臟，一顆屬於少女施喬的心臟。
少女施喬的心臟還很稚嫩，她撫著那顆心說，沒關係，少女的心就是容易動，容易受傷，但是也容易癒合，沒關係，沒關係……
*
施竹清早在花園裡看見施喬的時候有點驚訝，施喬卻像平常一樣跟他道了聲早安，然後專心致志地晨練起來。他站在一旁活動手腳，不由暗自點頭，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
午膳前，沈星月來了，興高采烈地邀施喬兩日後一起去碧雲寺上香。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燒香拜佛了？」施喬怪道。
「哎呀，這不是馬上到中秋節了嘛，去求個平安。」沈星月笑道，表情竟然有一絲羞澀。
施喬大為驚奇，想了想，眼睛一亮：「是不是關於你的婚事？」
「嗯！」沈星月捂著嘴笑了笑，湊到她耳邊道，「我祖父已經跟皇上解釋清楚了，不過我娘卻怕了，想儘快把我的親事定下來。之前她已經留意過幾個合適的人，所以立刻約了一家到碧雲寺相看。」
「太好了！」施喬真心為她高興。
沈星月搖了搖她的手臂：「那你到時候一起去，幫我掌掌眼。」
「行啊。」施喬爽快答應。
誰知兩日後，情況卻急轉直下。
施喬按約定的時間到達碧雲寺，池氏和沈星月卻遲遲沒有來，她一直等到午初，都沒有看到定國公府的馬車。
她猜測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故，否則池氏至少會讓人來碧雲寺跟她說一聲，所以她立刻趕去了定國公府。
進了垂花門，丫鬟婆子一如既往笑臉迎人，但卻比以往更小心謹慎，像是害怕一不小心就觸怒了主子。待進了沈星月的院子，這種感覺更為明顯。
施喬的心不由高高懸了起來。
爽爽引著她進了屋，寢房的槅扇門緊緊閉著，爽爽上去輕輕敲門道：「施小姐來了。」然後推開門請她進去。
施喬提著裙子走了進去，寢房裡很安靜，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的沈星月扭頭看向她，表情茫然又驚惶。
「星月？」施喬愕然，快步走過去，「你怎麼了？」
沈星月胡亂抓住她的手，抬頭的剎那眼淚猝然落下。
「雪娘，雪娘……」她不停喊施喬，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施喬大驚失色，看向爽爽：「到底怎麼了？」
爽爽也哭了出來，含糊道：「皇上……皇上想讓小姐嫁給肅王世子！」
「你說什麼？」施喬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爽爽哭著把剛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雪娘，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沈星月問施喬，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滿是茫然。
「別怕，別怕。」施喬回過神來，溫柔地撫了撫了她的頭髮，問爽爽，「聖旨下來了？」
「沒有，皇上還沒有下旨。」爽爽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今天下朝後皇上單獨召見公爺，說起了肅王世子的事，說他小的時候就十分聰明、孝順，在充州這麼些年也沒有荒廢時間，不但讀了許多書，還學了一手好醫術，總之就是把肅王世子誇讚了一番，然後就說那天聽公爺提起孫女的親事，才想起肅王世子也到該成家的年紀了……」
聽到這兒，施喬就懂了，皇上這是在暗示定國公，他希望肅王世子能娶星月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