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孤勇（4）

「我要去一趟碧峰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如果有人來家裡，就說我去卿園聽戲了。」施喬快速說道，吩咐小卉，「明日一早你就去卿園跟阿棠通個氣，若是他問起，就說等我回來再跟他解釋。」

小卉等人都驚了，小卉道：「可是星月小姐不是說明天來看您嗎？萬一她找到卿園去，我該怎麼解釋？」

「那你和阿棠看著辦吧，星月玩心大，你們找個合適的借口轉移下她的注意力。」

甘媽媽則臉色慘白：「您去碧峰山做什麼？是不是四少爺他……」

「不知道。」施喬眉間一片沉肅，焦躁的心此時反而冷靜下來，至少現在已經發現了某種可能性，「我要去見嫣兒，有些事只有她知道。」

甘媽媽擦了擦眼角的淚，道：「那我現在去找荊長貴，讓他陪您去。」

「不用了，我另外找人帶我去。」施喬道，「這些事最好不要讓荊大叔知道，他知道了一定會稟告姑姑的，說不定還會給潤州家裡送信，否則小四離開之前就不會找借口打發他去商行做事了。」

荊長貴是施明泓的人，雖然現在在京城是聽施喬姐弟的吩咐，但他和甘媽媽、小卉、小虎不同。甘媽媽三人是施喬姐弟貼身服侍的人，熟知姐弟倆的性情，也清楚他們是有決斷的人，打心底里把他們當做可以信任、依賴、服從的人，而荊長貴受施明泓的影響，更多把施喬姐弟當做需要照顧的晚輩，而不是必須服從的主子。

如果現在站在這裡的人不是甘媽媽而是荊長貴，他一定會仔細問清楚施喬去碧峰山的緣故，然後勸施喬謹慎，接著轉身就會去袁家找施明清。

甘媽媽也明白這其中的差別，點頭道：「那讓小虎跟著您吧。」

小卉的腿傷還沒有完全痊癒，不能長途奔波，否則施喬肯定會帶上她。

施喬搖頭：「家裡得有個能跑腿傳遞消息的人。」

「可您身邊總得有個服侍的人……」甘媽媽還想說什麼，小卉拉了她一把，「娘，這些事小姐自有主張，您去給小姐收拾包袱吧。」

當時雖然是邵庄送施喬回來的，但青竹巷特意隱瞞了這一點，除了施遠茂、二夫人幾人外，其他人一概不知，所以施喬和邵庄之間的事，甘媽媽還不清楚。

倒不是施喬特意瞞著她，而是一回來就發現小四失蹤了，沒功夫管別的事，現在更沒時間向她解釋。

甘媽媽看了小卉一眼，點點頭，轉身進了卧房。

施喬換了身方便的衣裳，繫上披風，帶著包袱，沿著先前的路線回到杏林衚衕的宅子。

邵庄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倆人上了馬車，由項南等人護衛著連夜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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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峰山的秋天很美，落葉朝陽，幾縷炊煙在微風中飄裊。

潘尋嫣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落下個咳嗽的毛病，常常整宿整宿咳得難以入眠，只有晨起到園子里散步，聞著山裡清冽的空氣，才能好受一些。

這個時候，她往往不喜歡丫鬟在旁邊跟著，總是獨自在花徑上來回踱步，正好給別院里的其他人提供了接近她的機會。

「誰在那兒？」她停在一株秋海棠前，疑惑地望著那個在花園門口探頭探腦的小丫頭。

見她主動搭理自己，小丫頭喜出望外，連忙跑過來磕頭：「給小姐請安，小姐萬福。」

潘尋嫣見她面生，不由往後退了半步，「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服侍的？」

小丫頭抬起頭，露出圓圓的臉蛋和機靈的眼睛，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樣子，「我是跟著我爹來送瓜果的。」

原來不是別院里的人，難怪這麼莽撞，潘尋嫣點點頭：「地上涼，快起來吧。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是不是迷路了？」

小丫頭仍舊跪著，沒有答她的話，而是道：「我有東西給您。」

潘尋嫣愣住，小丫頭從衣襟里掏出個東西塞進她手裡，然後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潘尋嫣呆了呆才反應過來，攤開手看小丫頭塞給她的東西。

一張小紙條。

她頓時心口一緊，收攏五指把紙條捏在手心，過了好一會兒，才敢把紙條展開來看。

後山等你。

雪娘的筆跡。

潘尋嫣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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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別院後門出來是一片鋪滿紅葉的楓林，穿過楓林有一條滴著露水的小徑，潘尋嫣沿著小徑走了半刻鐘，在路的盡頭看見了安靜佇立的施喬。

聽見腳步聲，施喬轉過身來，倆人四目相對。

不過月余，卻恍若隔世。

施喬感覺眼中酸意難忍，不由別開臉，「你來了。」

一夜奔波，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她整個人看起來異常憔悴，聲音更是嘶啞難辨。

潘尋嫣看在眼裡，回想起她以往的容光煥發、如花笑靨，淚水驀然決堤，泣不成聲。

施喬強忍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你、你的嗓子怎麼了？」潘尋嫣哽咽道。

施喬掏出帕子擦眼淚，低聲道：「他們給我灌了點葯，以免我亂說話。」

潘尋嫣抬手捂住嘴，眼淚不停滑下來。

「不過大夫說了，能治好。」施喬平下心緒，止了淚，「比起那些無辜喪命的人，我已經很幸運了。」

潘尋嫣面色一白，咬唇垂下頭。

山裡很冷，風一吹，施喬不禁抖了下，她裹緊身上的披風，不再看潘尋嫣，偏頭向山下眺望。

「我是六天前回來的，你知道吧？」

潘尋嫣默了片刻，點頭：「嗯。」

施喬比她沉默的更久，問：「那你怎麼不回京呢？」

這次潘尋嫣沒有回答。

施喬等了一會兒，心漸冷，她慢慢攥緊衣角，想起了那個困擾她了很久的問題。

「在正定的時候，你……」她說的艱難，「你讓我陪你來別院……是故意的嗎？」

這個問題，她沒指望潘尋嫣會回答，誰知道潘尋嫣怔了會兒，竟然點下了頭。

饒是施喬早就料到了結果，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此刻仍然無比震驚，難以接受。

她是嫣兒啊。

自小相識，親如姐妹的嫣兒。

施喬想不通她為什麼那樣做，為什麼要把最好的朋友送入死地，為什麼明白自己做錯了卻不彌補，為什麼明明知道小四的下落卻什麼都不說……

施喬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潘尋嫣既不道歉也不辯解，只是垂著頭流淚，單薄的身子在秋風中呈現出一種固執的僵直。

看著看著，施喬懂了。

嫣兒不是不在乎她，也不是不對她感到歉疚，只是做出了選擇。在她和別的人事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施喬的眸中慢慢蓄起淚水，心口驟然一陣尖銳的刺痛。

比起嫣兒是個心狠虛偽的人，更讓施喬難以接受的是，嫣兒始終是那個心軟、與人為善、偶爾懦弱的小姑娘，她沒有變，只是選擇了背棄她們之間的感情，選擇了傷害她來保護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