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孤勇（5）

潘尋嫣本來是不想解釋的，畢竟都到這個時候了，解釋又有什麼用？可是施喬臉上受傷的表情太深切，她感覺像是有一隻手在拉扯她的心臟，劇烈的抽痛讓她幾乎站立不住。

「對不起……」伴隨著不斷滴落的眼淚，她終於說出了這句遲來的道歉，「雪娘，對不起……」

施喬閉上眼，雙手緊緊地握成拳。

潘尋嫣淚眼朦朧地看著她，「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怎麼解釋都沒有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施喬睜開眼打斷她，「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情分，如果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難道我會不諒解嗎？如果你真心實意地向我道歉，我會不接受嗎？」

「可是……」你不可能原諒我的。

潘尋嫣在心裡想道，你那麼正義的人，親眼看到那麼多人無辜喪命，怎麼可能不介懷，怎麼可能不怪罪我？

無論我怎樣悔過，我們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她這樣想著，臉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喪氣。

「那我現在向你道歉，你要原諒我嗎？」她瞅著施喬，眼裡露出一絲嘲弄，「我要我們還像以前那麼要好，你做得到嗎？」

施喬默然，以嫣兒現在的態度，她是不可能原諒的。

「你看……」潘尋嫣微微聳了下肩，笑得比哭還難看，「你根本做不到……沒用的。」

「嫣兒。」施喬看了她片刻，神色漸漸平靜下來，「你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嗎？」

潘尋嫣不說話。

「看來不知道。我原諒你，你就道歉，我不原諒，你就不道歉，這哪是在承認錯誤？」施喬搖了搖頭，「真心悔過的人不會像你這樣，有目的有條件的道歉。你做出這副歉疚的樣子，不是在承認反思自己的過錯，而是想把它當成一個籌碼來挽回我。」

潘尋嫣瞟了她一眼，又低下頭，雖然什麼都沒說，緊抿的唇角卻泄露出一絲不服氣。

施喬看在眼裡，話也說得更直白：「你很了解我，知道以我的性情，在發生這樣的事以後是不可能輕易原諒你的——如果你事後努力懺悔補救，或許還有一點希望，但偏偏你不能把事情和盤托出好讓人來救我，因為那樣勢必會牽扯出別的什麼人，你不願意。而且當時在馬車上是季嬤嬤把我推下了車，一旦你向我悔過，就必須把季嬤嬤交出來受罰。她是你娘親的乳母，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忠僕，那樣對我也是為了保全你，你不忍心——所以怎麼看，我都沒有原諒你的可能。既然如此，又何必道歉？」

潘尋嫣低垂的目光閃了閃，心虛地別開臉。

「反正我是不可能原諒你了，索性錯到底，所以即便高明回來告訴你小四齣事了，你也沒有通知我，更不打算找人去救他。」

「我沒有！」潘尋嫣矢口否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你把高明叫出來，我們當場問個清楚。」

潘尋嫣咬住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辯解道：「我不知道高明在哪兒，他去找小四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施喬目光漸冷，面上一片倦意。

潘尋嫣被她居高臨下的樣子刺痛了，她垂下眼瞼，暗中掐住了手心：「雪娘，你今天是來聽我道歉的嗎？」

她的聲音低柔，一如既往帶著幾分怯弱，但話里卻有藏不住的惡意，「你根本不在乎我道不道歉，只是想逼我說出小四的下落吧？」

「如果不是因為小四失蹤了，你會來找我嗎？你早就認定我是個罪人，把那些人的死都怪在我頭上，壓根就不想跟我談什麼原諒不原諒。你剛才說那麼多，是為了勸我認錯嗎？」潘尋嫣抿了抿嘴，「不是吧，你就是想讓我覺得對不起你，想讓我愧疚，這樣我才會把小四的下落告訴你！」

見施喬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她頓了頓，眸中閃過一絲怪異的光，似乎想發怒但又不敢，似質問似嗔怪地說：「你就會說我，怎麼不反思反思自己呢？沒錯，是我讓你陪我來別院的，可那些人又不是我招來的，如果不是你自己跟邵庄不清不楚，逆賊會打你的主意嗎？」

說到這兒，她垂下頭，聲音更低了，像是有萬分委屈，「如果不是因為要抓你，他們也不會殺人，那你憑什麼指責我，又憑什麼把錯都按在我頭上？」

施喬沉默了，潘尋嫣把這種沉默視為默認，同時心裡又冒出了一絲歉疚，雪娘縱使有錯，但作為朋友，她不該指責她。就像她做錯了事，雪娘也不該那樣指責她一樣。

想到這兒，潘尋嫣立刻後悔把話說得那麼重，下意識地，她補救道：「不過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邵庄，要不是他得罪了佟家，人家也不會找他報仇，也不會連累你，他……」

「不。」施喬突然打斷她，「我承認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曾經責怪過自己，為什麼要蹚進這些渾水裡，如果我不認識邵庄，那些無辜的人也就不會死。可是這種想法只是在痛苦的時候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我心裡很清楚，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無論是和邵庄的來往，還是對喻氏的同情，我都沒有傷害到任何人，我問心無愧。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的結果，是有人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利用我的善意……以及我的信任，去傷害別人。」

潘尋嫣目光一震，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半步。

施喬坦然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佟家和邵庄有什麼仇什麼怨，可就算是滔天的仇恨，也不該發泄到無關的人身上。自稱是受害者，為了所謂的復仇去殺害無辜的人，然後再用仇恨為自己開脫，甚至自詡為正義，不但喪盡天良，而且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