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笑問誰是人間客·十七

286.笑問誰是人間客·十七

域內幾宗的傳人大半丟人現眼,不成大器,反倒是域外天魔宗遺下的一兩個小輩,還有些火候,尚能一看。

龐斑已達「止於至極」的境界,幾入天人之域,天下已沒有可以入眼之外物,成敗生死皆可看破,離破碎虛空只差那傳說中的「最後一步」。

故他實在無法理解,比他境界更高的石之軒為何會如此執著於情。

石之軒只淡淡回了他一句:「人生倥傯,一旦錯過杳杳寒山,再想描摹白雪,就會恍覺隔山萬重。」

石之軒是龐斑尊敬的前輩,他同石之軒論道獲益匪淺,自覺找到了真正可靠的良師引路者。

可石師所言意味深長,龐斑百思不得通。

他決定去親自見見那個人。

*

飛白已經痊癒,而蕭昊又是剛剛繼任的一派掌門,留在萬花始終不大妥當。

但因正邪兩道在萬花鬧的這一遭,白道對蕭昊的行蹤很是在意,為長久杜絕他和石之軒見面,他們一心將蕭昊長留在萬花。

除非凈念禪宗或慈航靜齋那邊鬆口,否則就算蕭昊想離開,烈震北也不好放他走。

求人不如求己,蕭昊想到自己同石之軒密聊所說之事,也不急躁,耐心在眾人面前演好自己為情所困的角色。

飛白擔起了武當和萬花之間跑腿的工作,一面協助小半處理武當事務,一面不定期同蕭昊聯絡,告知他一些觀中大事。

解符被蕭昊傷了元氣,三五年內無法恢復,出雲庵因此對武當大為感激,忘情師太還主動去了純陽宮憑弔清虛。蕭昊留了個心眼,結合飛白先前所言,暗想說不定他這殼子的師父,也是栽在了一個情字上。

解符和忘情師太之間的事,蕭昊略有印象。大致是解符被朱元璋追殺,重傷垂死之際被忘情的父親救了,但他被救后非但沒有報恩,反在三日後殺光了忘情全家,若非追蹤他至此的庵主出現,令他沒有機會確認忘情師太已死,恐怕忘情師太即便是心臟位置與常人有異也難逃一死。

之後忘情師太就入了出雲庵,但被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仇恨之火終日在心中燃燒不休,才會一直對解符窮追不捨。

蕭昊隱約猜到純陽會招惹上天命教,幾乎落得滅門的下場,多半就是清虛橫插進來管了閑事,只是不知他這便宜師父究竟和師太是個什麼交情。

「道長心不在焉,這盤棋還是不要繼續了罷。」

烈震北無奈看著又一次出神了蕭昊,默默在心中嘆氣。

山中不知歲月,蕭昊留在萬花的這段時間,終日潛心修行,朝時就至三星望月頂悟道觀雲,至黃昏,便去仙跡岩聽飛瀑流泉,漸漸的也有些紅塵靜好、出世忘塵之感。

可烈震北卻知道,他看似平靜且無心,事實上心思早不在谷中。

造成這個局面也有他的責任,故而他常以琴棋書畫為由,來找蕭昊解悶。

他也很想幫蕭昊,越是看似無心之人,往往動情之後越是深情。

可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說破。

蕭昊除了偶爾走神,借口悟道外,烈震北也有發現,他會一人獨自在深夜飲酒。

但即便是那樣獨自一人的情況下,他表情也是孤冷且自持的,像只獨自整理翎羽的鶴,高傲又警惕。

這人間大夢,大約是無法為外人道的罷。

烈震北不知道那是蕭昊在同石之軒密聊,只覺得是他心中有苦,無法說出來,也不叫任何人看見。

情關要是那麼好過,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意難平了。

他留下蕭昊,是為堵住正邪兩道之人的口,同時也是不願大明江山真被蒙人重新攫取。使計分開他和石之軒,也是形勢所迫。如今成功牽制了魔門打壓中原的腳步,使中原武林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可見確有成效。

只是這麼一來,尤其是在得知蕭昊這一世是「情關」之後,烈震北就覺得有些對不起蕭昊了。

這平白所受的相思之苦,全是拜他所賜。

道長渡情劫,自己將他們分開,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在阻礙他?

烈震北想不通,但他由衷希望蕭昊能儘快離開萬花。

他不能主動開口送走蕭昊,只祈禱了盡那和尚是個聰明人,不要讓他等太久。

蕭昊對烈震北致歉道:「抱歉,貧道思索棋路一時不察,又走神了。」蕭昊才不是真的走神,他早就想好了下一步怎麼走,只是故意拖長思考的時間罷了。

如今只等石之軒那邊功夫做足,自會有人送上門來,助他離開這裡。

蕭昊仔細看過系統日誌,尤其關注了逼格評定方面,在每次達成秘境的進度之後、達成隱藏任務之前,他都是有一段時間可以周旋的。

每個秘境通關的基礎分數是10000點,在努力開發隱藏的條件下,將每個隱藏的進度都刷到99%,延長獲取新隱藏任務的時間,只要仍然有任務進行中,他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只須在最終成就達成時,一舉將所有停在99%的進度同時刷滿,厚積薄發,應該就能在判定脫離世界時,一口氣評定到極高的分數。

但這個想法說起來容易,發現並判斷隱藏任務的內容卻沒那麼輕鬆,蕭昊只有讓自己更敏銳一些,努力從各個方面下手。比如所有見過的人和勢力的友好度,比如找出這個世界的隱藏首領,比如他自己的勢力純陽宮……棋須一步一步走。

最重要的是,這一次身為純陽,有些東西,他也有意無意地意識到了些端倪。

石之軒的身份暴露,他的身份卻絕不能暴露,因為逼格是算在道長身上,而不是萬花身上的。

就算被人察覺了他和花哥之間的關係,也要一口咬定自己對萬花之事一無所知。

而所有刻意為之之事,都會落於行跡,是為下乘。唯有真正由內而外表現出來的東西,才真實可信。

太極生兩儀,太極便無跡可言,而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便是從無跡變為有跡。正如他靜坐在此處,執子卻什麼也不做時,便是無跡;但他心中抱著勝負之念,一旦落子,便成有跡,便會被人看出意圖。

說要騙過別人,首先要騙過自己,並非沒有道理。

正如他當年閉關一年,努力讓自己真的成為一位高僧一樣。

所以此刻,他應只是純陽子,通曉古今,不染紅塵,心中卻有一個石之軒。

乘風揮劍,靜品虛香,當真愜意嗎?定心清修,觀萬物清濁,當真波瀾不驚?

若真的心如止水,便不必每晚月下獨酌,一杯接一杯,然後同遠在萬裡外的人道一聲好夢,復把立刻離開這裡不顧大局的心思壓下去。

由心而發,由心而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又有何人看得出他落子是棋動、局動還是意動?

「烈某也不想將道長困在此處,但烈某實不忍見道長如此……」

烈震北放下了棋子,目中有些歉疚,「中原江山難得定下,萬花也是不想人間又歸地獄,雖不在意誰坐江山,卻希望清平世道能長久一些。」

蕭昊點頭表示理解,「貧道懂的。貧道並未有責怪先生的意思。」相反,他還覺得烈震北這個後輩非常順眼,簡直可以算得神助攻。

烈震北苦笑道:「道長這般淡然,反更令我愧疚。」

羽墨雕忽在頭頂長長鳴了兩聲,碩大的身體撲棱著落下來,烈震北微微一怔,從它爪里取下一張拜帖。

魔師龐斑。

烈震北先是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幾分,石前輩是坐不住了?這回又是好事還是壞事?

蕭昊暗道一聲終於來了,也未看拜帖,直接起身道:「時機已至,先生所憂慮之事,很快就能有圓滿的結果了。」

烈震北憂慮的自然是不想元人奪回江山,他訝然只有片刻,思及蕭昊能上窺天機,疑問便又落回了腹中,「道長神機妙算,烈某唯有甘拜下風。道長既然知道他是來找你的,烈某就行個方便,不打攪你們了。」

姜還是老的辣,這麼看來,道長定有萬全的把握擊退龐斑。

龐斑離去后,萬花也不必再強留道長,他通知了盡反倒多此一舉。

但願不要生什麼枝節才好。

不過,道長既然無所不知,那自己通知了了盡的事情,恐怕也瞞不過他。他既沒多說什麼,或許不必太過擔憂?

蕭昊哪知道烈震北暗中的小動作,他又不是真的能掐會算,他起身對烈震北行了個禮,徑自去見龐斑。

龐斑無愧是當世第一高手,雖然被中原武林視為虎狼,但確有非凡風采。蕭昊見到他時,他正負手立在山巔,腳下是三星望月層層薄雲,面目冷酷,不可一世。

他在蕭昊剛從天梯上下來之時就轉了過來,笑道:「久仰真人仙姿,特來拜會。」一言一笑,全無瑕疵破綻,從容優美。

蕭昊眼中有了些欣賞之色,稽首回道:「施主有禮。」

龐斑在見蕭昊之前,聽過不少他的傳聞,但真見到本尊,才恍覺外人口中那些極盡誇譽的詞語,都太過落俗。

純陽子身上有一種超然於世的氣質,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但正是這種距離感,令人不由覺得,若能同他結交、得他承認,將分外珍貴。

難怪石師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若沒有能夠睥睨天下的能力和與他同樣超脫凡塵的心境,實不敢誤了這人一身月白風清。

他面上浮現出友好的淡淡笑意,開門見山道:

「自古而觀,哲人皆不縛於愛恨情仇,成敗生死,萬物入心皆可放下,方成無上大道。道長可否為龐某解惑,這令人行動拖泥帶水,乃至自毀道基之『情』,究竟有何用?」

蕭昊眉頭微挑,頓覺龐斑來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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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王的自我修養[綜+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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