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回 凌亂芳心
陣陣楠木清香，讓聞者無不心曠神怡。
有了毛竹仙的強力助陣，這棵楨楠依照棺材板的長度被鋸成了八大截，眼看金烏就要西墜，薛四虎喊得嗓子眼冒煙，卻連一截都沒賣出去。
「娘姥姥的，有錢人也不死幾個，這麼好棺材板沒人要。」
薛四虎跳下樹根，接過金巨靈遞過來的一竹筒涼白開，痛痛快快牛飲了一回。
「娘娘，你上去吆喝！」
「我……」
薛貴臉皮本就薄如蟬翼，現在四虎要他登高吆賣，還不如殺了他，他身體直往後躲……
「癟谷秕，你平時尖牙利嘴的，現在派上用場了，你上去喊！」薛四虎剛挑完薛貴接著又開始撩穀雨。
「我才不上去丟臉。」穀雨回道。
「這有什麼丟臉的，又不是叫你去偷漢子。」
「鼻涕蟲，你……」
穀雨見薛四虎說得如此不堪，眼眶裡隱隱已經有淚水了。
薛四虎眼睛看到哪兒，孩子們全往後躲。
「我來……」
薛玉嬋試了幾次都沒有爬上大樹根，金巨靈托著她的屁股想把她送上去。
「別，別……快鬆手，我自己來。」
男女授受不親，薛玉嬋一忸怩一掙扎，能拉動十幾萬斤大樹的金巨靈竟然失手了，薛玉嬋滑下來結結實實砸進金巨靈的懷裡。
「噢，金巨靈抱薛玉嬋上花橋咯——！」
薛四虎見薛玉嬋膽敢挑戰自己的主導權，見到這一幕，第一個起鬨。似懂非懂的一幫孩子也都大聲嚷嚷起來：
「頭碰頭，共白首！嘴對嘴，合巹酒！鑽被窩，生個毬！」
金巨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傻乎乎地抱著薛玉嬋，忘了把她放下。
「巨靈，快放我下來！」
「哦……」
金巨靈一個旱地拔蔥，抱著薛玉嬋跳上大樹根，才把她輕輕放下，姿勢飄逸之極。
「好！」
四周響起震天的叫好聲。
「有誰要這金絲楠木樹根嗎？」
薛玉嬋的聲音宛若蚊叫，只有他身邊的金巨靈聽到了。但就這一小聲，人群里有了回應。
「小娘子，這雜樹根怎麼賣？」
來者是從西府告老返鄉剛回佛堂鎮籌辦秘府私家菜的覃菜刀，因為他廚藝精湛，刀功了得，真名反倒是被人忘了。
「一千五百兩。」
薛玉嬋的膽子一下大了許多，「掌柜的，你誠心要，價格可以商量的。」
覃菜刀曾是西府李大都督的私家大廚，見過大世面，隔著老遠聞著那木屑的香味，就知道這是難得一遇的楠木樹根。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走到那樹根邊上，東摸摸，西瞧瞧，還抓了把木屑在鼻子上聞了聞。
「大掌柜，這是金絲楠木，做茶桌的上上之選。」薛玉嬋介紹道。
「一千兩願意賣嗎？」
覃菜刀知道想用柴根價撿大漏是不可能了，出了個誠心價。
薛玉嬋也是第一次做買賣，心裡著實有些緊張，連鼻尖都冒汗了。
金巨靈看著有趣，伸出手指頭在薛玉嬋的鼻子上颳了一下，這過分親昵的動作令薛玉嬋臉像塗了胭脂，；連身軀忍不住微微發顫，她求救的目光落在了薛四虎的身上。
「四虎……」
天殺的薛四虎把頭轉了過去，還噓噓吹起了口哨。
求人不如求己，薛玉嬋在金蟾村孩子們當中也算是說一不二的角色，她是村塾里唯一沒有綽號的同學。她心一橫說道：「大掌柜，你加一點，我降一點，一口價，一千二百五十兩怎麼樣？我們巨靈山大山裡，要找到這麼大的一根楠木料，太不容易了。」
「小娘子，年紀不大挺會做生意的，好，就照你的價成交，但要替我做成茶桌，這……還有這幾根橫杈都要鋸掉，還要把樹皮也剝乾淨了。」覃菜刀有個孫女跟薛玉嬋差不多年紀，心一軟，依了薛桂芳。
「木匠大叔，你能照這位大掌柜的要求，把它做成茶桌嗎？」薛桂芳問邊上樂呵呵的木匠大叔。
「沒問題，有三個工就成。」
薛玉嬋得意地看了眼正在低頭玩木屑的薛四虎，大聲說道：「行，那我們成交。」
在回金蟾村的路上，薛四虎不斷抱怨，說是薛玉嬋賣便宜了，一下降價二百多兩，那老頭得了大便宜什麼的。
「四虎，我看玉嬋挺厲害的，才吆喝一聲就有生意上門。」金巨靈緊挨著薛玉嬋，聞著她身上的百花香，腦袋暈乎乎的。聽四虎一直嘮叨，忍不住替她解圍。
薛四虎見金巨靈站在薛玉嬋一邊，不好再說什麼，裝著特深沉的樣子說道：「巨靈，買賣這麼不景氣，我看明天就別拉木頭到鎮上了，存貨一多，更加賣不起價格。再說把胡大叔家的院子都佔了，他也不好乾活。還是等我把那些棺材板賣完了，你再拉不遲。」
「行，聽你的。」金巨靈也覺得薛四虎說得挺有道理的，爽快地答應道。
「四虎，你別老說棺材什麼的，聽著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從佛堂鎮到金蟾村要過兩處亂墳崗，天色一黑，穀雨連看一樣車廂外的勇氣都沒有。
「你們女人就是胸大膽小，膽子是靠練出來的，要不我給大家講個鬼故事吧！」薛四虎見穀雨怕鬼，惡作劇又來了。
「鼻涕蟲，你敢……」
車廂里頓時鬧成一團……嬉鬧著金蟾村轉眼就到了。
「大家回家吃了餐頓，馬上回到村塾去，別忘了金教授還要替我們補課。」回到爹管轄的一畝三分地，薛玉嬋大聲說道。
下了馬車，薛玉嬋急急往家裡跑去，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在弄堂的拐角處停了下來，薛四虎曾經抓了條蛇，尾隨她，讓薛玉嬋時時保持著警惕。
「金巨靈，你跟著我幹嘛？」薛玉嬋大惑不解。
「嗯，我……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味道？」薛玉嬋抬起胳膊聞了聞，「沒有呀！你跟著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有，我坐在你邊上聞到了。」
「我明白了，是我身上這香囊的香氣……」薛玉嬋接下掛在腰間的香囊，「你聞到是這個吧？」
金巨靈接過，湊近鼻子邊深深吸了口氣，「是的，就是這香味……嗯，能把它送給我嗎？」
薛玉嬋的臉今天已經第三次發紅髮燙了，哪有男孩子追著女孩子索要香囊的，這囊上的一枝桂花。還是自己的處、女綉……幸好天色已經墨黑，弄堂里只有誰家的窗戶里漏了幾縷昏黃燈光出來。
「聞著這味道，我特別……特別……」
金巨靈不知道怎麼表達心裡的真實感受，也許是這香氣里，有一種家的溫暖吸引了他，讓他情不自禁跟了上來。
「你想要什麼，我可以跟你交換！」金巨靈以為薛玉嬋不捨得，從懷裡掏出一個大桃子遞到玉蟬手上，「這桃子四虎說很好吃，不夠的話，我明天再送你一筐。」
薛玉嬋見金巨靈說得實誠，噗嗤一笑，「送你可以，但不能告訴別人這香囊是我送你的。」
「為什麼呀？」金巨靈好奇問道。
「不為什麼，反正你能做到的話，這香囊你可以拿走……」薛玉嬋今年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已經懵懂。
「是怕四虎他們也找你要嗎？」
「算了，你做不到就算了。」薛玉嬋伸手想要拿回香囊。
「我能做到，連四虎也不告訴……」
金巨靈轉身就跑，直到聽不見腳步聲，收拾好凌亂小芳心的薛玉嬋才慢慢走回到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