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 44 章

因念錦在家時也曾跟著余家的夫人們到過方家做客,因此對方晏南身邊這個叫做容蘭的大丫頭並不陌生,知道她雖然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行事卻沉穩妥帖,向來是個叫人放心的。

容蘭笑嘻嘻地給方晏南和念錦道了喜,方晏南倒是大大方方地應了,卻把念錦臊得不行,就著容蘭的攙扶起了身,容蘭自身後一個丫鬟手裡接過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雙手捧到念錦面前,念錦隨意一掃,見是杏黃底子綉銀線小團花的左開襟綺羅上衣,配著同色的茜紗百褶石榴裙,倒也乾淨雅緻,便點了點頭,由著容蘭為她換上。

方晏南坐在一邊一面吃茶一面眯著眼睛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嬌妻,只見她臨床而立,清晨的日光透過窗紗歡快地落在她的身上,給了他一個沉靜溫婉又婀娜明媚的側影。

咬著杯沿發了半晌的愣,正好被攜手走進來的欣怡和菱涓逮了個正著。

「奶奶快看,這大清早的日頭才剛剛出來,就有人開始發夢了呢!」

欣怡是個快嘴的,一句話說得念錦和方晏南俱紅了臉,容蘭忙拉起念錦的手笑道:「奶奶快休聽她胡說八道,她向來如此,最是個沒規矩的,少爺也縱得她,如今有了奶奶,可要好好治治她才行。」

說罷屋裡幾個人都笑了起來,不是是不是怕念錦尷尬,方晏南放下杯子假意抱怨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她一來了你就趕著奉承,倒把我丟一邊。」

容蘭正蹲在地上給念錦整理裙裾,聽了這話只含笑不作聲,這裡穿戴整齊了,便有菱涓過來替念錦梳頭,容蘭和欣怡方又伺候方晏南梳洗。

念錦瞥了一眼首飾盒子,有幾支金簪格外耀目,卻看著眼生,便取過一枚赤金點翠梅花簪細看,卻聽菱涓輕聲道:「這幾樣都是嫁妝出門前大夫人添的,聽鈴兒說都是她娘家帶過來的體己,她說公中自有公中的,如今她自己添的,卻是為了姑娘這一向來對她的情誼。」

念錦握著簪子低頭不語,半晌方抬手拔下頭上已經別好的一支鏤空穿枝菊花紋金簪,取過方才那支梅花簪,對著鏡子細細別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見方晏南正痴痴地望著她笑,頓時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起來,還是欣怡不客氣地推了方晏南一把悄聲道:「別愣著呀,你倒是說句話誇誇新娘子!」

方晏南被她這麼一提醒才明白念錦臉上忽然浮起的紅雲所謂何事,不由失笑,這小妻子可當真臉皮薄得緊,都是夫妻了,跟他說句話有什麼好害臊的。

「小娘子長得好生俊俏,不如隨本大王回山上去做個壓寨夫人可好?」

果然念錦並不理她,反倒側過頭對菱涓道:「家裡帶過來的點心還有么?隨便拿出幾個來賽一塞那山大王的嘴。」

菱涓聽了忙捂著嘴笑,卻見琪紋捧著個托盤掀帘子走了進來,上面擺著兩隻晶瑩剔透的細白瓷盤子,一隻裝著碧瑩瑩的綠豆糕,一直裝著金燦燦的奶油卷。

「奶奶放心,都辦妥了,除去給各方太太小姐送的,咱們自己還剩下一些裝盤子,兩位吃一點墊一墊吧,得等給老爺太太磕過頭以後才能正經吃早飯了。」

方晏南知道這必是念錦的手藝,不然也不會巴巴地帶過來,也不等人收拾小碟子伺候他吃,自己伸手就拿了一隻奶油卷子往嘴裡塞,外頭的皮子極鬆脆,入口即融,混著裡頭甘甜濃郁的奶油一同咽下,令人來不及落肚就想吃二個,誰知這廝卻還是挑剔地皺起了眉頭。

「油太熱,炸得老了些,浪費了這好東西。」

念錦這裡也就著菱涓的手吃了一口,果然如此,就聽琪紋嘆道:「哪裡都能有我們奶奶-的手藝呢?大少爺要想吃真正正宗的好東西,只有多費些嘴皮子才行。」

「姐姐這話稀奇,大少爺就是說幹了口水,也做不出什麼好吃食來,他來爐灶怎麼起都不知道呢。」

容蘭身後的小丫頭穗兒奇道,卻見容蘭抿嘴一笑:「傻丫頭,大少爺只消求求大少奶奶,好怕沒有滿漢全席他吃不成?」

「看你們說的,我們方家的大少奶奶哪裡能隨你們這麼使喚,真是!走,咱們給太太請安去,別理她們。」

方晏南佯裝生氣,一把拉過念錦的手,二人肩並著肩走了出去,容蘭帶著菱涓與琪紋跟上,遠遠聽見前頭隱約傳來有人叨叨著「玫瑰鹵鴨」、「冰糖肘子」等等,有人不甚其煩地連連應和。

進了方大太太的院子,只見兩邊是抄手游廊,院子中間豎著一塊以紫檀木框子托著的岩石屏風,順著右邊的廊子走進去,早有丫鬟趕著過來捲簾子,方晏南扶著念錦的手邁過了門檻,只覺一陣濕潤潤的暖香撲面而來,一入眼便看見外間的案上擺著一隻精巧的金蟾銅頂香爐,裡頭想是點的檀香。

方大老爺和大太太並肩坐在上首,下頭兩溜排座,依次坐著二老爺二太太,三老爺和三太太,二少爺方晏陽、三少爺方晏明以及二小姐方月珊也都在座陪著,一見方晏南夫妻進門,便都起身問好。

原來這方大太太說來也奇,自入了方家的門后二年,生了大小姐方月環后便沒了消息,隔了七八年卻又接連著生了兩個兒子,便是大少爺方晏南與二少爺方晏陽,如今大小姐早已出閣多年,夫家是京里的官宦世家,一門顯赫,反而是那幾年裡相繼納的兩房姨娘倒一無所出。

三少爺方晏明是二老爺屋裡的周姨娘所出,二小姐方月珊卻是二太太嫡出。三老爺年輕,才成婚沒幾年,三太太生了四少爺,如今也才會搖搖擺擺地跟著大人跑路,大早上小孩子起不來,便不曾要奶娘抱過來。

大老爺大太太見了新媳婦十分歡喜,高高興興地接了她敬的茶,又賞了好些個圖吉利的玩意,接著一直立在大太太身後的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婦人彎下腰小聲請示大太太的意思。

「讓奴婢領著大奶奶跟家裡人見一見吧?」

「使得。」

大太太含笑頷首,那婦人走上前攜了念錦的手,這裡容蘭也早已附在念錦耳邊說下,原來這婦人與孟媽媽一樣也是大太太從娘家帶來的陪房,姓孫,後來被大老爺收了房,卻只知一味對大太太忠心,十幾年來殷勤小心地伺候不說,老爺因著各地有生意的緣故常不在家,有時一去便是三五個月沒個准,她便一直睡在大太太屋裡外間的小床上,還和從前一樣徹夜伺候,因此很得大太太的信任,家裡的事務都由她幫襯著打點。

「孫姨娘好。」

念錦大大方方地叫了她一聲,那孫氏也笑著點頭,又帶著她與各房見禮,都是以前熟識的,並無需費力認人,二太太和三太太也都備了禮物賞她,琪紋和菱涓也由孟媽媽帶著給老爺太太們磕了頭。

一圈茶敬完,念錦還不曾在椅子上坐穩,方家二小姐月珊早已嬉笑著挨著她坐了過來,挽著她的胳膊撒嬌道:「大姐姐好久不見,珊兒可想你了!」

念錦也笑著回握住她的手,卻聽見菱涓湊近月珊耳邊打趣道:「二姑娘是想我們奶奶呢,還是想我們手藝了?」

一句話說得月珊一張圓圓的小臉蛋羞得通紅,又扯著菱涓地袖子不依道:「菱涓姐姐就愛欺負人,大姐姐快替我治治她!」

念錦笑著拉開她們倆,卻聽見二太太輕聲責備女兒:「傻丫頭,如今你余大姐姐嫁個了你大哥哥,今後可要改個稱呼,叫大嫂子才對。」

「可不是,二丫頭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糊塗?」

聽見二太太數落月珊,方晏陽也跟著幫腔,卻被大太太沒好氣地嗔道:「也不是孩子了,還就知道欺負妹妹,沒的叫你大嫂子笑話。大奶奶也不是外人,小時候都常見的,他們兄妹幾個在一處玩鬧慣了,沒規矩,你別笑話我們。」

念錦聽了這話忙站了起來,卻被三太太一把攬著肩膀按了回去。

「你就好好坐著吧,哪裡就那麼多規矩了。以前過來的時候還同咱們有說有笑,如今做了親,反倒生分了似的。」

「三太太說的是,是錦兒迂腐。」

念錦嘴上雖這麼說,禮數上卻也半點不錯,方太太看著新媳婦得體大方又進退有度,心裡也歡喜得緊,一時老爺少爺們一同出門,眾人也都散了,她知道念錦還不曾用早飯,便吩咐容蘭把大奶奶-的飯擺在她這裡,婆媳倆一處坐坐多說會子話。

雖然是這麼說,念錦哪裡敢怠慢,在外間的小圓桌上匆匆吃了一口粥便放下了,正好見大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尋梅端著熱茶進來,她便同她一起掀開帘子進了裡間。

一踏進門面迎面撲來一陣濕潤潤的暖香,念錦的目光落在門口的小几上擺著的一隻金蟾銅頂香爐上,見上頭裊裊的冒著青煙,心裡尋思著不知大太太素來愛點什麼香,聞著怪舒服的,有點像檀香,聞著又不大真切。

「好孩子,你過來坐。」

大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朝她招手,念錦乖巧地走了過去,原想在腳踏上坐了,卻被大太太死命拉著坐在她的身邊,到底不敢造次,只得斜簽著身子坐了,一面聚精會神地聽著大太太拉家常,問她一句便答一句,一面揣度著大太太的喜好不露痕迹地發表一點意見,若是不問她,便三緘其口。

顯然她的安份與藏拙合了這位婆婆的心思,如果說方才對她的親熱有一半是虛禮,那如今方大太太拉著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裡拍了又拍,卻又多了幾分真心。

「我的兒,苦了你了。當年你娘懷著你的時候,我還帶著晏兒去看過她,記得她說想生個兒子給余家留後,可私心裡又喜歡女兒,可保一世太平。如今想來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娘是真心疼你,只可惜天妒紅顏,她去得太早。」

念錦垂著頭聽著方太太遙想當年,眼眶不由自主地便紅了起來。

方太太年過四十人到中年,見了故交的孩子便多了寫感慨,見她傷感才發現說錯了話,到底還在大喜的日子裡,傷心落淚可不是好兆頭,便忙轉了話題,拉著她說一些家裡的人事。

「我的兒,今後凡事你只管來問孟媽媽和我,再者還有孫姨娘。如今你且冷眼旁觀好生看著,再過個兩年,總要都交到你的手上。」

念錦點頭應了,卻聽門帘子簌簌一響,孫姨娘陪著笑走了進來。

她忙起身讓她,卻被大太太以眼神制止,一面臉上淡淡地道:「下人們面前不用客套,如今依然做了奶奶,可不許還像大姑娘家時那麼靦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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