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瑤

第38章 玉瑤

說到此處,鄭譽亮眼中盡現溫柔之色,「我還記得她那天的模樣,她梳著凌雲髻,發上只簪了一枝珍珠翠玉簪,蛾眉輕掃、朱唇微點,上身是一件月白雲紋束衣,下面是淡綠色縷金挑線紗裙,外面罩了翠紋織錦斗篷,纖腰廣袖,亭亭玉立。當時我只覺她美得驚人,要不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親妹妹,幾疑是滛池下凡的仙子。

後來母親回來說,妹妹在詩會上跳了一曲落霞霓裳舞,便如驚鴻仙子,艷壓群芳,引得無數才俊看傻了眼,明裡暗裡多番示好。妹妹對一眾才俊均是神色冷淡、愛理不理,唯獨對那郭梓文笑語晏晏,妙語如珠,如此情形,便是頭蠢驢也開竅了,何況是那八面玲瓏、自命風雅的郭梓文?當下贊妹妹「纖雲出岫步步蓮,玉芯獨放寸寸香」,鞍前馬後隨著妹妹遊園賞花。

至此以後,郭梓文便成了府中常客,借口向祖父、父親請教朝中之事,或借著與我談論詩文到府上拜訪。每次他來后不久,妹妹便會出現,然後相攜出遊。我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也不說明,想那郭梓文不但文才出眾,相貌也是人中翹楚,且性格剛柔相濟,最重要的是妹妹早已放出非他不嫁之言,便默許了他們來往。

兩個月後,郭家委了媒人前來提親,祖父和父親都喜他為人有膽識、知進退,家母又喜歡他儀錶堂堂、知情識趣,是以婚事談得頗為順暢。年後,郭家父母專程從南鄉過來,登門下聘,商定婚嫁之事,請了先生對了八字,將日子定在四月初六。

這一切原本順順暢暢,兩家喜氣洋洋忙前忙后籌備婚事,到得三月初,兩府上下都張羅得差不多了,只待四月六日之期。」

說到這裡,鄭譽亮停了一會,長長嘆息一聲道:「要是一切都這樣順順利利的,那該多好啊!」此間只有木槿和李仁懷二人不知道此事,但聽得鄭譽亮話中前一個「原本」,后一個「要是」,再看大家臉色均有悲戚黯然之色,便知道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定然不如人意。

木槿第一次聽到與自己身世有關之事,一時間關切、擔憂、惶恐諸般情緒湧向心頭,不由輕輕顫抖,李仁懷輕輕握住她的手,向她示以寬慰一笑,木槿方稍稍安心了些。

「天有不測風雲,這一年上巳節祓禊,妹妹與郭梓文正情到濃時,也如眾多青年男女一般,在味江邊約會。誰知下午妹妹回到府中,卻非常生氣,說在味江邊遇到一瘋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郭梓文的面,說對她一見傾心,還說一定會娶她為妻。當時她又羞又氣,郭梓文對那人怒道:「爾等宵小之徒也敢痴心妄想,說出如此瘋話污了小姐耳朵!」命家僕把那人趕走。

那人到是很識趣的轉身便走,行得幾步卻回頭對妹妹笑道:小姐,很快我們便會再見,而且是天天相見,朝夕相處!

妹妹說那人眼神像狼一樣可怕,笑容魅邪詭異,說完便揚長而去。

當時大家均未在意,只是勸慰妹妹,說不過是一介狂人,見妹妹天姿絕色,自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胡言亂語,讓她不必為此等小事介意。

過了三日,當時的狄國太子現在的狄國國主蕭恆出訪我大蒼。先皇以國禮待之,令祖父陪同國宴。酒過三旬,這蕭恆提出兩國若得交好,莫若結為姻親,自己此番前來,是要求娶大蒼國賢淑溫良的名門女子為太子妃,他心中已有了這太子妃的人選,請先皇務必成全。

當時我大蒼久經戰事,剛平定了各路諸侯,又有前朝餘孽作亂,實是國力貧瘠,人心思定。先皇為讓百姓休養生息,實不願再引發戰事,數次將皇家女兒嫁與臨國君候,以求結盟,獲得邊境的穩定。

此時聽得蕭恆如此說,當即應允,問他此女為何人,必當玉成好事。先皇此言,全在蕭恆意料之中,當下便道:「本太子欲求娶之人,仍是當朝殿國大學士之孫女、太子少保之女鄭玉瑤!」

妹妹與郭梓文才子佳人之事在京中傳為美談,先皇也是知道的,便勸道:「蕭太子,狄國與大蒼仍友鄰之邦,本該結這秦晉之好,但太子所選女子,已與人婚配,實不能毀人婚約。我大蒼皇室適齡女子中相貌出眾、人品上乘者為數不少,還請太子另選良人,朕定不再推託。」

祖父也進道:「玉瑤婚期便定在下月,還請太子另選佳偶。」

那蕭恆輕輕一笑,話音溫和讓人如沐春風,但言下之意卻讓人心寒:「我早已知曉鄭小姐與貴朝的翰林院郭大人有了婚約,但本太子獨獨喜歡她,非她不可。陛下是要這文才卓越的狀元郎,還是想要這大蒼邊境的安定,請皇上三思定奪。我給陛下三天時間,我在行館中靜候佳音!」說罷離席而去。

其實國家捲入戰火,令萬千百姓受家破人亡之苦,和一個官家小姐與翰林院侍讀兩個有情人分開,孰輕孰重大家心中早有定論。

先皇立即召父親和郭梓文進宮,讓祖父將蕭恆求親之事告之二人,告訴他們身為國之重臣,要以國家社稷為重,他們唯今之計,只能接受此事。那郭梓文自是不願,向先皇自薦,欲去行館與蕭恆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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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知他無非是想勸服蕭恆放棄這個念頭,想到蕭恆態度決決,自是不允,還將他呵斥一番。

三人均是有識之事,此事利弊自是瞭然,也不由先皇多說,即便心中不願,但也只能違心應允,各自回府。

哪知那郭梓文回去后卻不甘心,竟私下跑到蕭恆行館與之理論。那狄國乃狼性之族,貪得無厭、只知掠奪,如何會與人講理?郭梓文氣憤之餘將其怒罵一番。蕭恆向先皇質問此事,令先皇顏面掃地,極為震怒。

次日早朝之時,先皇當著文武百官將郭梓文痛批一頓,說他枉讀聖賢之書,不以國家大局為重,眼中只有兒女私情,實非國之棟樑,枉費先皇對他寄以厚望,便欲將他下獄。

滿朝文武對郭梓文的際遇及是同情,均替他求情,先皇最後下旨將其貶謫為臨折縣主薄,著五日後啟程前往。那臨折在大蒼最南面,乃大蒼與南楚國的交界之地,此地暑濕,又有障氣毒霧,久居易得腫泄之病,一般均令侍罪之臣前去任職。

郭梓文萬般無奈、心灰意冷,神情頹喪地來我府上辭行。

這件事家裡人一直不敢告訴妹妹,此時由郭梓文親口告訴她,是何等殘忍!妹妹聽他講完根本接受不了,只怔怔的問:「你是唬我的?」

見郭梓文垂首不語,又拉著母親道:「郭郎說的不是真的?」

母親流著淚,掩面而泣。妹妹回頭看向祖父和父親,見大家神色均是黯然,心中漸漸冰涼。其實她心中早就明白,郭梓文對她用情至深,決不會在婚期將近之日,用這婚嫁之事來哄騙自己,只是自己心裡抗拒、無法相信而已。她拉著祖父哭道:「你不是一品大員嗎?為什麼不向皇上求情?」又問:「姑姑不是當今皇后嗎?你們為什麼不找她想想辦法?」

祖父心中也是痛極,卻只能呵叱她:「正因我是一品大員,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皇上分憂才是臣子的本分!你姑母身為皇后,如果為一己之私,不顧百姓死活,又如何能母儀天下?」

妹妹從未被如此厲聲訓叱過,遭此大難卻哭訴無門,怔愣一會,緩緩看向向四周,見平日里寵溺自己的父母兄長有的搖頭、有的抹淚,卻沒人敢為自己說句話,不由嗚嗚哭了起來,隨即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原來你們說心疼我都是假的,我不要當什麼狄國太子妃,我不懂什麼國家大義,我只要郭郎,你們為什麼要分開我們?」言罷與郭梓文相擁而泣,母親也跟著垂淚,祖父、父親只有搖頭嘆息。

接著幾日,妹妹每天都去找郭梓文,說要好好珍惜這五日,五日過後便是天高地遠再不得見。大家每每想到將這家國重擔壓在她一個韶華之年的纖弱女子肩上,於她實是不公!是以明知她頂著蕭恆太子妃的身份去見郭梓文不合規矩,但均不忍阻攔,只囑咐丫鬟家僕好好跟著,別出什麼意外。

離郭梓文離京之限還有兩日,妹妹來問我有多少現銀,說郭郎因她遭受貶謫,此去臨沂路遠艱辛,她不願他途中受罪,便想要給他多籌備些銀錢,這樣方能安心。我深知她與郭梓文情深意重,若非這事關係著天下蒼生,定是至死不渝。是以盡量滿足她提出的要求,把身邊的銀錢全拿出來給了她。

妹妹與郭梓文這廂生死難離,那廂先皇已命使臣通知蕭恆,願結這秦晉之好,並將擬定的合親條約送了過去。蕭恆回復先皇,他將即刻起程回狄,籌備迎娶之事,並會將條約轉報狄王,屆時再派員前來商談簽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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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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