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落平陽
1
又是一陣不知多久的昏迷，雨瞳努力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倒在一個榻上，而周圍卻圍坐著幾個人。
她擦拭了下酸痛的眼睛，坐正了身體，環視了一圏眾人。
只見一名濃妝艷抹的中年婦人，正彎著嘴斜斜笑著望著她，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貨架上的商品。
雨瞳眼光又轉向另一邊，卻大驚失色。
正是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個無賴。
此時二人正壞壞地笑著，一臉興災樂禍的樣子。
她用乾澀的聲音擠出一句："這是哪兒？"張鶴齡笑著走上前，盯住雨瞳充滿疑惑的雙眼，道："沐姑娘，這裡是京城最紅的-艷雪樓-，也是姑娘後半生要住的地方。姑娘可以多多參觀一下，別客氣。"艷雪樓！
這名字聽上去，就是妓院！
一瞬間，雨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看來，昨天晚上就是被這兩傢伙劫到了這兒。照這架勢，應該是把自己賣給了這艷雪樓！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張延齡一見她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他也上前一步，圍著雨瞳走了一圈，道："沐姑娘，這裡燈紅酒綠，富仕盈門，也沒什麼不好，說不定沐姑娘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為你贖身也不錯啊。哈哈哈！"這兩個混蛋！
"你們是怎麼把我擄出來的？"雨瞳忍住怒火，鎮定地道。
張鶴齡笑道："沐姑娘，你忘記我們是堂堂的國舅？哈哈，不過，沐姑娘，你可要小心。我聽說那劉老婆子死了，太學院封閉三天，任何人不得出入。而這時候，沐姑娘突然失蹤，只怕成了懷疑對象，危險得很啊。所以呢，在下告誡姑娘，可不要隨便出門，現在你可是朝廷的通緝犯啊。哈哈哈！"雨瞳氣得皓齒咬得咯咯作響，沒想到這二人竟然如此陰險毒辣。
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鵰，即便自己有一天能逃出這地方，等待自己的也可能是錦衣衛的嚴刑拷打。
太狠了！
她正杵著想應對之策。那濃妝艷抹的婦人卻笑眯眯地走上前來，用一種怪異的、像是盒子被擠壓一般的聲音，道："這位沐姑娘，我是艷雪樓的都知（老鴇），你可以叫我月娘。姑娘，我給你藝名都取好啦，叫倚月，你覺得如何啊？"這月娘倒是乾脆，一上來就直接告訴雨瞳她的藝名，等於在說，你等下可以接客了。
雨瞳的頭嗡地一下，瞬間變作了兩個大。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賣到妓院，還是古代的。
深深吸了口氣，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咧嘴道："月娘姐姐，我最近身體欠佳，能不能讓我休息一陣子再開始……開始那個……工作？"那月娘呲道："倚月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情，每個姑娘第一天到這兒，不是尋死覓活，就是裝瘋賣傻，我見得多啦。既然你是張侯爺介紹而來，我也不為難你，就讓你休息三天。第四天，月娘我就把你的牌子掛出去了！"她說完，也沒等雨瞳回答，轉身就走出門去，臨走還不忘記在屋外哐啷一聲鎖起了大門。
只留下雨瞳傻傻地站在原地。
……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這期間，雨瞳想了很多辦法，想從這二層小樓的頂層逃出去，可是每個出口處都有一群彪形大漢拿著明晃晃的大刀等著，看來這月娘可是極有經驗的老鴇，對付這些新進的妓女絕對有狠招。
第四天，月娘就毫不留情地將雨瞳的名牌掛出，廣告詞居然是"清水芙蓉，別具風味，倚月姑娘，為君守候"。
雨瞳天沒亮就被月娘從被窩裡揪出來，又衝上來一幫女人，將她的頭髮又抓又梳，逼著她穿上了一條袒胸露背的紗裙，又硬生生地將一些怪香味的東西，抹在她臉上，熏得她快睜不開眼睛。
被眾人折騰了一番，雨瞳看到鏡中的自己，差點沒暈過去。
她哭笑不得，卻又不知被誰一推，推到了窗檯外，只見那窗台上已經站滿了一排和她一樣的妓女，正朝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路人搔首弄姿，賣弄風情。
她正不知所措之時，身邊一身穿粉紅色紗裙的年輕姑娘推了她一下，柔聲道："新來的？"雨瞳一驚，仔細打量了下這粉紅少女。
只見她年紀十六七歲，頭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裝飾，皮膚有些油膩，還冒著幾顆青春痘，但由於脂粉過厚，油油的臉上反而脫粉嚴重，讓雨瞳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看來這古代的"坐台小姐"和現代沒什麼兩樣，過夜生活的確對皮膚不利啊，年紀輕輕這膚質就已經這麼差了。唉！
她嘆了口氣，道："我叫倚月。"
"噢，我叫嫣兒。倚月姐，別怕，我剛剛來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不過幾天就好了。來這兒的人都是苦命之人，哪個背後沒個冤屈什麼的。其實這青樓和外面沒什麼不一樣，外面的男人比青樓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還不如在這兒，有飯吃還能留點積蓄。"雨瞳沒想到一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居然看破紅塵教育她，哭笑不得，只好乾笑著點了點頭。
那嫣兒興緻正濃，又繼續道："倚月姐，這招攬顧客可不能像你這樣，板著一張臉。你若是老這樣，就沒收入啦。到時月娘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你也留不下積蓄，那你想贖身可就遙遙無期了。"雨瞳腦子裡亂得很，正在此時，身後卻傳來月娘咯咯的笑聲。
"倚月姑娘，恭喜恭喜，剛剛樓下有位爺看上姑娘啦，快去陪這位大爺。"月娘走近雨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把她拉出了陽台，一邊走還一邊在她耳邊輕語："你運氣真好，第一天便遇上這麼大的主，這位大爺是雍靖王爺府里的管事爺。那可是宮裡的人，你要好好服侍才是。"話沒說幾句，雨瞳已經被月娘拉到這人面前。一見這人，雨瞳幾乎沒把昨天晚上的晚餐全吐出來。
只見眼前這男人大約五十歲光景，圓圓的腦門像面鏡子，幾乎可以照到人。那眼睛卻小得出奇，眯著眼咧牙笑著，幾乎都看不清它到底在哪兒。只看到兩條厚厚的嘴唇，像兩根烤焦的香腸，一動一動噁心之極。
他一見雨瞳，兩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恨不得衝上來一口吞下她。
"這位是何爺，倚月還不快見過何爺！"月娘媚笑著，卻用著命令的口氣道。
雨瞳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叫何爺的傢伙，動了動嘴角，算是笑了下。
月娘一見，連忙道："何爺別見怪，這倚月姑娘才第一天來，不懂得規矩。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她話音剛落，何爺哈哈大笑起來，二話沒說，一個箭步上前，竟然攔腰將雨瞳抱起，直接向內廂房裡走去。
這個色鬼還真猴急，話沒說上幾句，便開始動真格了。
雨瞳拚命掙扎，卻沒料到這何爺臂力大得驚人，死死抱住她，竟然脫不了身。
眼見著他一腳踢開房門，幾個跨步走到床前，雙手一松，將雨瞳的身體重重地拋在了床上，痛得她幾乎叫出聲來。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那何爺就已經像餓狼撲食一樣壓了上來。眼見那張噁心的嘴唇就要碰到自己，雨瞳一急，飛起一腳，對準他肥碩的肚子狠狠踢了下去。
"嗖"一下，何爺碩大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個小小的"拋物線"，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可能是摔得過重，竟然一聲不吭，過了許久，才聽到了沉悶的呻吟聲。
那何爺氣得渾身發抖，揉著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雨瞳大吼道："大膽！你竟敢踢本大爺，你不想活了？"說著，他便掄手向雨瞳打來。
雨瞳不慌不忙躲開他的攻擊，腦子一轉，忽然想起剛才月娘說他是雍靖王府里的人，那雍靖王不就是朱祐樘的第八個弟弟嗎？
思緒快速轉動著，她忽然有了主意。
眼見那何爺又要衝上前，她厲聲喝道："何爺是雍靖王爺府的人？"她話音一出，那何爺的動作在空中僵硬下來。
雨瞳輕笑了下，盯住何爺，道："要我服侍大爺也沒問題，只是小女子我心直口快，又剛好認識七王爺衡恭王殿下。只怕是那七王爺有朝一日遇到八王爺的時候，失口將何爺你光顧青樓的事說出來，恐怕這對何爺你不太好吧。"何爺驚住了，他來青樓的事，八王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他。但他轉念一想，馬上又問道："你說你認識七王爺，你有什麼證據？"雨瞳輕輕一笑，道："七王爺是冠絕古今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手持一玉制的摺扇，我可否說錯？"何爺腦子嗡的一聲，額頭上冒出了汗，心想這宮外的人，知道七王爺樣貌的人並不多，雖然不能肯定她一定認識七王爺，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自己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險。
想到這兒，他擦了下額頭的汗，狠狠拋下一句："好，今天就算放過你！哼，今日之事不可與任何人說，否則有你好看。"他威脅了幾句，趕快溜出了房間。
2
接下去的日子，雨瞳雖不好過，但卻還能應付。
每次客人來找她，不是被她拳打腳踢，就是戲弄一番，搞得幾乎沒人敢招惹她。月娘看著她，氣得七竅冒煙，卻又無能為力。
這天，月娘實在忍不住了，衝進了雨瞳的房間，準備和她攤牌。
只見那雨瞳被一群妓女們圍著正談得興起。
一聽到月娘進來，一群人齊刷刷轉過臉，卻沒把月娘嚇得半死。
只見這群姑娘們個個臉上抹滿了黑黑、黃黃、白白的糊狀物體，只露出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還有一張會動的嘴巴。
"這……這……你們是人是鬼？"月娘嚇得手腳發軟，幾乎坐到了地上。
一記清脆的聲音響起，正是嫣兒，她笑著上前，拉起了跌倒在地的月娘，咯咯道："月娘，是我嫣兒。你別怕，這是倚月姐姐在教我們做面膜呢。""什麼？面膜？"月娘聽得雲里霧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嫣兒笑道："月娘，你看你臉上有很多的斑點，快叫倚月姐姐幫你調製一個美白面膜吧。"月娘徹底呆了，她反應不過來青樓里的姑娘們在胡言亂語什麼。
人群中，雨瞳走了出來，淡淡地笑道："月娘姐姐，你日夜操勞，睡眠不足，又煙酒過度，內分泌失調，所以臉上毒氣聚集，才會產生斑點。我用杏仁、雪蓮以及珍珠粉為你磨製一個美白的面膜，只要堅持用一個月，我保證你白裡透紅，年輕十歲。"她說完，那身後一群姐妹們都圍了上來，嘖嘖贊道："對啊對啊，月娘，倚月的方子可有用了，你也試試吧。""我都偷偷用了半個月啦，還真有效呢。""就是，只要用她的方子，調成糊狀的面膜，抹在臉上，等一下去洗掉，皮膚就嫩許多啊。""月娘你也來試一下吧。"
……
三五個人也沒等月娘同意，硬生生地將她按倒在座位上，讓雨瞳給她抹上面膜。
一番折騰以後，月娘洗去那糊糊的麵粉，對著銅鏡一照，果然發現自己的皮膚比先前光潔亮麗了許多。
她驚喜地轉過頭，大叫道："倚月，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雨瞳心中暗暗苦笑。
自己在報社混了這幾年可不是白混的。現代的女人，搗騰起這美容的方法，那是層出不窮，五花八門，自己寫了那麼多美容專欄文章，在這古代混混絕對綽綽有餘。
這幫青樓女子，夜夜歌舞昇平，醉生夢死，皮膚不差才怪呢，這對她們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她正想著，那月娘已經坐到了她身邊，笑眯眯地道："倚月，我也知道你性情剛烈，叫你接客也的確為難你了，但你也知道，這京城裡大大小小的青樓不下百家，競爭有多激烈啊。花了銀子把你買下來，總不能做賠本買賣吧。要不這樣，你做個女校書如何？""什麼女校書？"雨瞳不解地問道。
"女校書就是不用接客的那種。"旁邊的嫣兒忍不住插嘴道。
一聽不用接客，雨瞳高興地立馬道："好，只要不接客，什麼都好辦。這樣吧，我乾脆成立一個美容工作室……噢，不對，叫美容工坊吧，對，就叫美容工坊，我來負責各位的美容服飾打扮，保證各位姐妹個個年輕貌美，青春永駐！""好！"一群女人高興地拍起手來。
這青樓女子靠臉吃飯，什麼都比不上保留青春美貌重要。雨瞳這句話，簡直是說到她們心坎里去了。
……
接下去的日子，雨瞳可忙壞了。
她把自己所有的美容知識都搬了出來，西瓜面膜、牛奶面膜、珍珠面膜，一套接著一套，後來又乾脆開設了美容講座，專門分析每一個妓女的膚質，為她們量身定製相應的脂粉，調配合適的面膜。後來又發展到為她們設計個人形像，從服飾、頭飾、化妝到保養，一應俱全，又將那些老套的舞娘服裝進行了改革，發展出短袖、無袖、低腰服，搞得這"艷雪樓"名聲大作，顧客盈門。
沒過幾月，雨瞳的"美容工坊"的名聲便傳遍京城。很多其他青樓的妓女們，也紛紛聞訊而來，向雨瞳討學。這月娘可沒那麼客氣，來者一律收取授課費，一兩銀子一個，沒過幾天，便賺得滿盆滿缽，甚至超過了接客的收入。
到了後來，連京城中很多名媛也聽說了雨瞳的名聲，偷偷地聽她的講座，花了大把的銀兩，買她開出的美容秘方，樂得那月娘睡覺都合不攏嘴。
雨瞳也樂在其中，她發現古代女人和現代女人本質上沒什麼區別，為了吸引男人，什麼法都願意試，為了青春美貌，什麼錢都願意出。
借著這美容講座，雨瞳隨便也講了些"婦女也頂半邊天"的理論，喚醒這些古代的弱勢群體，為爭取屬於自己的權利作出大膽的抗爭。
一時間，雨瞳成了古代的婦聯主任，一會兒這家"家暴"了，她要出面去調停；一會兒那家小妾跳樓了，她要出面去討說法。那些古代的女子們，在雨瞳的鼓勵下，也開始勇敢挑戰男人的權威，雖然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但畢竟邁出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