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為孫兒不顧骨肉情

黛玉到得前廳，見來人竟是王夫人，還有一眾怡紅院的丫頭僕婦，襲人首當其衝的在王夫人的身邊，哭哭啼啼，正拿著帕子擦拭著淚水，王夫人也是紅了眼圈，往向自己的時候眼神中毫不遮掩的帶著怨恨。(www.16kbook.com)

見此情景，黛玉心中有些不樂，哪有上別人的門上來哭鬧的道理？平日里王夫人雖對自己並不親近，好歹遮掩著最多不相往來，怎麼今日竟鬧到如斯田地？

不過雖然心中頗有微詞，黛玉卻也只是如往常般行了一禮，然後吩咐紫鵑奉茶，紫鵑端來香茗，王夫人看也不看，雙目只死盯盯的看著黛玉，咬牙切齒的道：「請問大姑娘，自從你來到賈府，我們可曾虧待過你？」

黛玉不明其意，當下淡淡說道：「沒有。」

「既然沒有，大姑娘為何這樣害我的寶玉？」說著王夫人又大聲哭了起來，襲人摸著眼淚過來相勸，卻不時的拿眼睛瞄著黛玉。

黛玉和紫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見王夫人哭得聲嘶力竭，免不了過去相勸，王夫人卻毫不領情，一下推開黛玉，怒瞪著眼睛，道：「上回紫鵑姑娘跟我們寶玉胡言亂語，引得他發了顛，今兒個姑娘跟他胡說八道，竟讓他跑了出去，惹了大禍出來。」

「我何曾說過什麼來？」王夫人提起前事，黛玉又羞又惱，再加上今兒寶玉的一番姐姐妹妹在一起的話又讓她不免心傷，偏王夫人還將這事怪在自己身上，不由得也眼淚流了下來，爭辯道，「我不過是勸了一勸他好生成親，以後跟寶姐姐白頭偕老，這不是二舅母交代的嗎？怎麼這會子又怨上我了？」又想起了那見鬼的掉包計，更是氣惱萬分，一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紫鵑忙過去拍著。

黛玉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二哥哥究竟出了什麼事，還請二舅母說個明白。」

王夫人抹了抹淚，恨恨地道：「還不是你同他說了些什麼，他竟瘋魔了似的來跟我說了些混賬話，然後就往外頭跑，衝撞了當今皇上的弟弟九貝子，現下被九貝子扣在了府中。」

九貝子？黛玉皺皺眉頭，如今的新君乃當年的四皇子胤禛，九貝子，那是先帝爺的九皇子胤禟，聽說是個精明厲害的角色，在經商斂財方面尤為出色，卻與當今不合。

黛玉心中又覺奇怪，寶玉好端端的怎麼會往外頭跑？這可不似他平日的作風，不過她見王夫人始終以凌厲顏色相對，便不多說，只點一點頭。

原來今日寶玉得知了自己成親的真相，又聽黛玉說不願同他在一起，便心魔發作，一路去了王夫人的院子，想求著王夫人讓他與黛玉成親，王夫人先是哄著，但寶玉不聽，仍然糾纏，王夫人惱了，便放下狠話說寶玉成親的事那是宮中娘娘的意思，違抗不得，寶玉不信，說大姐姐向來疼他，不會強逼他娶寶姐姐的，便說要進宮去尋大姐姐。宮禁森嚴，王夫人只道他是小兒心性，便不去管他，讓襲人來勸了他出去，哪知道寶玉回了怡紅院一會兒之後，當真騎了馬往皇宮方向，可惜還未能進宮，就因為驚了九貝子胤禟的馬而被攔了下來。

「原來姨娘在林妹妹這兒。」正劍拔弩張的時候，寶釵走了進來，對著王夫人行了一禮，又拉起黛玉的手，道：「妹妹大愈了，我前些天正想來瞧你了，可惜都不得空。」

「多謝寶姐姐。」黛玉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我的兒，你可來了。」王夫人見到寶釵如見救星，「寶玉出事兒了，你們家裡跟九貝子親厚，讓你哥哥去打聽打聽，求個情吧。」

寶釵端莊的一笑，說道：「我先前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就讓哥哥去了，現下已經回來了，正想請姨媽過去商量這件事情呢。」

「好，好，這就去。」王夫人又恨恨盯了黛玉一眼，拉著寶釵的手，匆匆往梨香院去了。

黛玉站在當地，只覺心頭苦楚煩悶，紫鵑忙扶著她過去坐著，喝了杯茶，捶了好一會兒方才好了些。

梨香院中，薛蟠口若懸河的吹著自己家裡如何跟九貝子相厚，王夫人知他愛炫耀，也只得勉為其難的聽了，倒是薛姨娘瞧出王夫人已經不耐煩了，說道：「你這孽障，這會子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還不快將你寶兄弟的事情好好說來。」

薛蟠雖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應了一聲，道：「其實這件事情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端看老太太的心了。」

「這是什麼意思？」王夫人和薛姨娘對望了一眼。

薛蟠說道：「寶兄弟在衝撞九貝子的時候口中還聲聲念著林妹妹，九貝子便問了林妹妹比起我家妹妹如何，寶兄弟說還要好看十倍八倍……」

聽到這兒，寶釵心中頓時不豫，自己德言容功何曾屬於那黛玉了？待人接物更是強她百倍，卻原來在寶玉的心中自己竟是不及黛玉這麼多，想到這個，她不禁擰緊了帕子，咬了咬嘴唇，對黛玉添上了幾分恨。

薛蟠是個粗人，哪知道寶釵的心思，繼續說道：「九貝子一是動了心，說他這些天正想娶個格格沖沖晦氣，如果讓這位天仙似的林妹妹送到他府中，他便放了寶兄弟回來。」

「林妹妹倒是得了福。」寶釵有點陰不陰陽不陽的，畢竟這進了皇室，就成了皇親了。

「我看倒不是。」薛蟠擦了擦嘴角，「你們是不知道那九福晉的厲害，外頭的人都道廉親王的福晉，也就是原先的八福晉厲害，不許廉親王納妾，將他管得死死地，卻那之後那個九福晉，才是真正陰狠的，手段厲害，將那些新進的格格侍妾治得死死地，見到九爺惟恐避之不及，外頭的名聲卻也不差。林妹妹若是嫁進了九貝子府，就她那個見花落淚、看鳥傷心地脾性，怕是挨不了一年半載，更何況格格是什麼？不過是個暖床丫頭，那就是咱們這邊趙姨娘的身份。」

「那倒正好！」王夫人冷冷一笑，「就讓那狐媚子進九貝子府，自生自滅去吧！」她臉上表情陰狠，讓薛蟠也嚇了一跳，寶釵卻一臉的瞭然，她們都是一樣的人，目的也是一樣，只有黛玉離開了，甚至死了，當年侵吞林家財產一事才能讓王夫人徹底放心。

「可是老太太會同意嗎？」薛姨娘有點擔心，「要知道，老太太除了寶玉，是最疼林姐兒的。」

王夫人道：「以前或許是，但現在不一樣了，更何況現在是寶玉有難，老太太再怎麼疼林姐兒，也不能置自己孫子不顧。」

寶釵也笑道：「媽是多慮了，老太太最疼的是寶兄弟，寶兄弟可是賈府的命根子呢！」王夫人微笑的點頭：「我這便同老太太說去，兒啊，我素來不會說話，你陪我去吧。」

寶釵說道：「這怕是不妥，老太太還以為是我們挑唆的呢。」她知道王夫人心機深，不想自己做這個惡人，便想拉了她去，自己可沒那麼傻，瞥眼見王夫人臉色微微沉了，便笑著道：「其實我們家裡鳳姐姐是最會說話的了，還是請她陪著姨娘去吧。」

王夫人這才臉色好了些，點了點頭：「這也說的是。」當下去了鳳姐兒的院子，說了這事，同往賈母那邊去。

鳳姐兒對做這樣的事其實心中不願，當初沒法子，才順著太太的意思想出了什麼掉包計，已經對不住黛玉，如今再出這樣的事兒，那怎麼得了？更何況在她看來，寶玉這事全是王夫人惹出來的，當初若不是王夫人貪著薛家的銀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今倒拿自己來頂缸，不過她也無法可想，已經踏入這泥潭了，哪能這麼容易抽身的？只心裡想著如何應對老祖宗。

到了賈母那邊，王夫人剛將事情一說，賈母果然大怒，照著她臉就啐了一口：「一肚子壞水的東西，把寶玉害了不說，又想將玉兒推入那火坑中去，萬萬不能。」

王夫人給了鳳姐兒一個臉色，鳳姐兒沒有法子，只得過去扶了賈母，賈母卻一把推開她：「你們兩個一條心，我是白疼你了。」

鳳姐兒陪著笑道：「瞧老祖宗這話說的，我同誰一條心來？我是同你老祖宗一條心呢，您疼著黛玉妹妹，我平時難道就不疼她嗎？」

賈母嘿了一聲，怒容消了一笑，鳳姐兒扶著賈母坐下，道：「這個事情到了這般地步，老祖宗這樣怪二太太也不是個辦法，一個是孫兒、一個是外孫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非要割掉一塊，誰不疼呢？只如今沒有法子，只能舍了一個，這舍哪一個，我們也是不敢做主，所以才來求老祖宗的。」

「我不舍，兩個都不舍！」賈母氣急敗壞，又瞪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不敢犟嘴，只低了頭，賈母看著面前算計著自己外孫女兒的人，最終只能嘆了一口，孰輕孰重，哪還有說的吧：「罷了，這也是那林丫頭的命。」無力的揮了揮手。

王夫人臉上一喜，馬上大蛇隨棍上：「還請老太太同林姐兒說說，好生開導一下。」

賈母冷笑道：「你們想出來的惡毒法子，自己去開口，我可沒臉去跟林姐兒說。」王夫人見賈母又要動怒，忙應了幾個是，心中卻極為高興，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