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見寶玉瘋言斷前情

「姑娘，今兒到院子里走走吧。(www.16kbook.com)」瞧著外面陽光明媚、微風徐徐，紫鵑回頭對斜倚榻上看書的黛玉說道，她怕黛玉心思重，整日悶在屋子裡對身子不好。

黛玉自從生病之後還未曾出過房門，她想了想，透過窗子看看外面的縷縷陽光照射翠竹，便點了點頭。

紫鵑甚是高興，忙過來扶著黛玉起身，給她換上一件白色綉紅梅花滾亮紅邊的對襟襖子，頭髮鬆鬆垮垮的挽了一個小巧的髮髻，鬢邊插了一支小巧的寶石風釵，襯托的一頭青絲烏黑亮麗，人美如玉。

兩人出了瀟湘館，往沁芳橋邊走去，此時正是三月時節，一路走來，園中百花盛開，奼紫嫣紅，一片勃勃生機，這讓黛玉的心情果然好了許多，只是一路上有些婆子見到黛玉總愣愣的朝她看上幾眼。

紫鵑想要說她們，黛玉卻拉了拉她，搖了搖頭，紫鵑這才忍住了性子沒有說話。

穿過兩個月洞門，走過一條長廊，再轉了一個彎，眼看就要來到沁芳橋邊，一個嬌俏的身影閃了出來，拉住了黛玉的手：「林姐姐，你病好了嗎？」

黛玉定睛一看，拉住自己手的正是湘雲，她穿著一件玫瑰紅的綉金襖子，下系著一條百褶裙，黛玉點頭微笑道：「好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好久沒見你了。」

湘雲笑著說道：「前天來的，是老太太派人來接我的，二哥哥和寶姐姐要成親了呢，我這兩天住在寶姐姐那邊，寶姐姐要做新娘子了，格外的漂亮了，林姐姐，我們一起去看看寶姐姐，好不好？」

黛玉的手漸漸鬆開湘雲，淡淡地道：「我的病剛好，寶姐姐是要成親的人，別把病氣過了她去。」

湘雲有點迷惑的道：「為什麼大家都這樣說？前兒我來的時候就想來瞧林姐姐的，可老祖宗不讓我來，說林姐姐病著，這邊在辦喜事，不能衝撞了。」

「是嗎？」黛玉心中一陣傷痛，別過了頭，入賈府之後，王夫人對自己不滿黛玉早就知道，只是想著老祖宗畢竟是自己骨肉至親，那是自己娘親的生母呀，卻沒想到竟是這樣，陣陣傷痛襲上心頭，眼圈不禁紅了。

紫鵑聽著心下也是一陣凄然，只是她原本就是賈府中的丫頭，對於這樣的事情，她能說什麼，只得強打起了笑顏寬慰道：「大戶人家最是避諱這些，畢竟是寶二爺成親，也難怪老太太會這樣說，只是她心中必是心疼姑娘的，否則也不會天天送燕窩來。」

黛玉強顏一笑，沒有說什麼，只是眼圈兒到底紅了。

湘雲沒有發現黛玉的傷感，繼續巧笑嫣然的道：「既然不能去寶姐姐那邊，那我們去逛逛園子，我看今日的風景正好著呢！」說著拉著黛玉輕快地向一邊的桃花林里走去。

桃花林此時桃花盛開，滿眼儘是粉色的桃花，湘雲扶住一棵桃樹使勁兒的搖晃，桃花花瓣從空中冉冉落下，盡數撒在黛玉的身周，黛玉身處花瓣雨中，更是宛如仙子下凡，更增嬌艷。

「林姐姐好漂亮！」湘雲拍著手，「竟像是桃花仙子一般，若我是個男子，一定娶你，嘻嘻！」

黛玉臉上一紅：「雲丫頭瘋魔了不成，說這瘋話！」

湘雲笑著正想說話，一個聲音從桃花林外傳來：「林妹妹是我的，可不能讓你搶了去。」黛玉和湘雲同時向桃林外瞧去，見寶玉緩緩而來，身穿一件石青色灰鼠皮褂子，湖藍色金線滾邊掐玡背心，手中拿了一把泥金柄摺扇。

「是二哥哥來了。」湘雲大喜，棄黛玉往寶玉那邊跑了過去，親昵的拉住他的袖子。

寶玉道：「雲妹妹來了，怎麼不上我那邊玩去？」湘雲道：「這兩天住寶姐姐那邊呢。」

黛玉看著寶玉，心中百感交集，一時愣怔著，寶玉走了過去，在黛玉的耳墜子上輕輕一拉，笑著道：「妹妹在想什麼？莫非見到我痴了不成？」

「二哥哥在渾說些什麼？」寶玉的輕佻動作、輕佻語氣讓黛玉頓時惱了，「二哥哥是要成親的人了，怎麼還能這樣？」

寶玉道：「反正就要成親了，我們往後永遠是在一起的，妹妹何必這樣？」

「你胡說些什麼？」黛玉見他言語顛三倒四想要發怒，但想著寶玉向來是這樣的，且他就要成親，不能再以小時情狀相對，便說道，「黛玉祝二哥哥和寶姐姐百年好合，永結同心，黛玉還病著，不能將病氣帶給了二哥哥，這就走了。」向紫鵑看了看，便要走。

哪知寶玉一聽這話，一下就抓住了黛玉的胳膊，黛玉哎呦一聲，被他抓得生疼，紫鵑忙來扳寶玉的手：「寶二爺，你把我們姑娘的手抓疼了，還不快放開？」

寶玉對紫鵑的恍若未聞，只是一個勁兒地說著：「妹妹，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寶姐姐、貝姐姐的，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一定是騙我的，老太太、太太都同我說要娶的是妹妹呀，怎麼會是寶姐姐？」

黛玉也是啊的一聲，之前她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局，見寶玉額上青筋暴起，汗珠一滴滴的下來了，心中頓起憐念，只是事到如今，她已不做他想，輕嘆一聲，道：「二哥哥，你娶的是寶姐姐，你若不相信，可以問雲妹妹。」她說著看向了湘雲。

湘雲大概是被寶玉的狂態嚇得有些怕了，愣愣的沒有說話，只睜大了兩隻眼睛盯著他們看。

黛玉扭著自己的手，道：「二哥哥，事已至此，你別多想，且等著成親就是了，你先放開我。」

寶玉盯著黛玉良久，終於慢慢的放開了手，但一雙眼睛還是緊緊盯著她，過了一會兒，說道：「林妹妹，我想娶你。」

「二哥哥。」黛玉正了顏色，「你我都不是小孩兒了，這些話再也休說了，若讓外頭聽見了，讓寶姐姐怎麼做人？又讓我怎麼做人？」

寶玉聽了這話也是苦惱，低下了頭，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那妹妹嫁給我，寶姐姐也嫁給我，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他又偏頭看看湘雲，「最好雲妹妹也能和我們永遠的在一起，永永遠遠的就像現在這樣，一起作詩、一起開螃蟹宴、一起逛園子……」他越說越覺得自己說得在理，到後面竟然手舞足蹈起來，卻沒有注意到黛玉越變越冷的臉色。

瞧著寶玉高興的樣子，黛玉只覺得自己對寶玉尚剩下的幾分愛意、幾分憐惜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早該知道的，他想要的是姐姐妹妹永永遠遠的陪著他，最好都是在一起，可他有沒有想過，他是舒服了，可旁人呢？

往事一點點的在黛玉腦中浮現，金釧的死、晴雯的死……他明明知道王夫人最厭惡和他玩笑的丫頭，卻偏偏還去逗弄別人，出了事兒就一走了之，嘴裡口口聲聲說什麼便是為他們死了也是甘願，事到臨頭卻避之惟恐不及，若將來遭逢大難的是自己，他是不是也會這樣？

心一點點的冷下來，情也慢慢的淡下來，黛玉深吸一口氣，道：「二哥哥，這話再也休提，黛玉是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的。二哥哥，你好好保重。」福了福身子，再也不理他，轉身就走，紫鵑看了寶玉一眼，暗自搖頭，也緊跟著黛玉而去。

一路上走得很急，等到了瀟湘館，黛玉已經嬌喘連連了，紫鵑忙倒了杯水給她，又給她拍著背脊：「這寶二爺太不像話了。」

黛玉輕輕搖頭：「他現在還跟個孩子似的，只是……別人都是要長大的呀，其實他也很可憐。」她嘆了口氣，身處這個府中，他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姑娘才可憐哪。」雪雁一面拿著點心過來，一面說道，「好好的女兒家名聲被他們這麼毀了，現在外頭的人雖然以為是寶姑娘跟寶二爺成親，可這院子里的人卻有人以為是姑娘跟寶二爺成親，這若傳到外頭去，那可怎麼得了呀！姑娘將來……」想到這些，雪雁不禁落下淚來。

「姑娘……」紫鵑擔心的看著黛玉，黛玉臉色卻很平靜，其實依她的聰明才智、心思細膩，怎麼能不知道王夫人她們的這番算計，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黛玉看了看天，自己這一輩子是不是定要住在這兒了？還要毀在這骨肉至親的手上？只恨自己爹娘早逝、無依無靠、到如今連一個為自己做主的人都沒有，傷心事兒一起，黛玉眼圈一紅，輕輕地咳了起來，紫鵑忙又是撫背、又是端水的，好半天才將黛玉安撫好。

正在紫鵑想扶著黛玉上床休息片刻的時候，外面陣陣喧嘩聲傳來，似乎來了好些人，好有些人哭哭啼啼的，黛玉眉頭微斂，卻也不得不扶著紫鵑的手來到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