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臨危難誰人施援手

王夫人急著救寶玉，來不及等到第二天，當天夜裡就去了梨香院，叫薛蟠再去一次九貝子府說三日之後就把黛玉送到府上。(www.16kbook.com)

寶釵一聽賈母同意了這件事，心中喜悅到了極點，彷彿壓在自己頭上的山一下子沒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拿黛玉跟自己比較，自己這朵富貴牡丹真正成了園中之魁了，王夫人和薛姨娘也是心滿意足，黛玉走了，以前所作的事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興奮之下，三人一夜沒睡，直等著薛蟠回來，薛蟠回來之後說是九貝子已經同意，不過要等到黛玉送到九貝子府才放了寶玉，王夫人心急如焚，次日一早就來到了瀟湘館。

黛玉見到王夫人，心中奇怪，現下的她不應該急著去把寶玉救出來嗎？怎麼竟三番四次的往這兒跑，上前行了一禮，王夫人這回卻親熱的拉住黛玉的手，扶著她一同在坐下，道：「我的兒，身子好些了嗎？」

她如此親熱，更讓黛玉奇怪，瞧了紫鵑一眼，紫鵑微微搖頭，她也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又道：「我的兒呀，你從小跟寶玉一起長大，他待你好，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呀！」

「二舅母說到哪兒去了。」黛玉說道，「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哪能救得了二哥哥？」

王夫人笑著道：「怎麼不能，姑娘只要願意就能，就是不知道姑娘願是不願？」

黛玉瞅了王夫人一眼，對她這樣拐彎抹角的講話實在感到厭煩，便說道：「二舅母有話請直說。」

王夫人說道：「既然姑娘這樣爽快，那我也就直說了，蟠兒從九貝子府回來，對我們說，九貝子想娶姑娘為格格，我想著，那九貝子可是皇親國戚，便答應了，姑娘準備準備，三日後就進九貝子府吧。」

此言一出，如同晴空霹靂，黛玉頓時愣怔在那兒，九貝子府？格格？她……她竟如此輕率地定下了自己的終身。

「不能，二太太，不能呀！」紫鵑忙跪了下來，「我們姑娘怎麼能給人家做小的？求太太回絕了九貝子吧！」

「放肆！」王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們姑娘都還沒有說啊，那兒就輪得到你講話了？那九貝子是先皇的兒子，如今雍正爺的弟弟，難道委屈姑娘了？你沒見你們姑娘都歡喜得楞了嗎？」

「紫鵑，不用說了。」黛玉語氣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抬起臉看著王夫人，道：「是不是我去了九貝子府，二哥哥就能回來了？」

王夫人略微尷尬的一笑，道：「姑娘何必問這些，安心的去九貝子府享福去吧。」

「享福？」黛玉慘然一笑，撐著桌面站了起來，卻又腿一軟，紫鵑忙站起扶她，黛玉搖搖晃晃的就要往裡面走，王夫人提高嗓子問道：「姑娘這是答應了？」黛玉沒有答話，只是扶著紫鵑的手往裡屋走。

「小狐媚子！」黛玉一離開，王夫人沖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心中罵著，對她剛才的表現又心中沒底，便讓陪房周瑞家的派來幾個婆子嬤嬤守著瀟湘館，不許裡面的人出來，外頭的人也不許亂進。

「姑娘，姑娘……」紫鵑淚汪汪的扶著黛玉的手，黛玉此刻臉上慘白一片，突然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噴在紫鵑的衣襟上，鮮紅一片，紫鵑忙拿了藥丸，又端了水來給黛玉，黛玉卻推開了，只是往榻上一躺，有氣無力的道：「不必了，還吃這些做什麼？」

紫鵑哭道：「姑娘，你好不容易才好的，可別再折騰自己身子了。」

黛玉低聲道：「身子養好了又有什麼用？二舅母……她是存了心來要我的命呀！」說到這個有點激動，上回的掉包計想敗壞自己的清名，這次的事情她就是想逼死自己呀。

紫鵑道：「姑娘，我們求老太太去，老太太是最疼姑娘的。」

黛玉搖了搖頭，她是個玻璃心肝兒的人，王夫人今天大張旗鼓的來，老太太一定是知道的，她不加勸阻，那是任由自己給人家擺布了，老太太雖然從前疼愛自己，但那是不涉及到她利益的時候，現在事關寶玉，她怎麼可能為了自己而不管寶玉的呢？上回自己生病的時候已經明白了，老太太最疼的是寶玉，最愛的是她那寶塔尖子上的位置，嫁出去的女兒尚且如潑出去的水，更何況是自己這個無人依靠、寄人籬下的外孫女兒？

「那姑娘可怎麼辦呀？」紫鵑哭了起來，身邊的雪雁也跟著落淚，一面哭一面說道：「姑娘姓林，又不姓賈，憑什麼要犧牲自己去救那賈家的人？姑娘，我們回去吧，回姑蘇老家去。」

「是呀，姑蘇老家！」黛玉透過窗子，望著天空，眼神中滿是嚮往，「彎彎曲曲的河流，一座座的石拱橋，還有那鬆鬆軟軟的百花糕……可惜我再也不能回去了……」說到這個就咳了起來，再次吐了一口血，急得紫鵑急切的叫了起來，黛玉也不肯吃藥，只是躺著，再不發一言。

一個時辰之後，賈母派鴛鴦送了嫁妝來，紫鵑急得求鴛鴦帶她去見老太太，鴛鴦嘆了口氣，道：「紫鵑，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勸勸林姑娘吧。」說著轉身就走了，紫鵑見如此情景，又偷偷落了回淚。

「林姐姐也真可憐。」瀟湘館門口的花叢旁邊，探春、惜春站在那邊，惜春嘆息了一聲。

「是呀！」探春眼圈也紅了，「二姐姐嫁的那樣，現在林姐姐居然也嫁得那樣，難道我們女兒家生來就是為家族做犧牲的嗎？」想到了自己以後的命運，不禁黯然神傷，縱然自己多麼要強好勝，總逃不過這樣的命運，便是宮中的娘娘，其實也不過是家族的犧牲品，若哪一天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也會被棄如敝屣的。

惜春皺皺鼻子道：「還好我不是這裡的人，他們沒權力決定我的事兒。」她是寧國府賈珍的妹子，親人尚在，自然輪不到榮國府的人決定她的終身，探春苦笑了一下，便是寧國府，又和榮國府有多大的分別，又望了望人煙蕭條的瀟湘館，自從被王夫人派人看住了之後，更是少有人來了。

「我們進去看看林姐姐吧。」探春說道。

惜春卻搖了搖頭，道：「不關我的事，我不想去。」說著竟再不說話，轉身離開。

看著惜春遠走的略顯寂寥的背影，探春輕輕搖頭，這個妹妹從小性子冷淡，以為這樣就能自善其身，恐怕是想錯了，又轉頭看了看瀟湘館，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朝那邊走了過去。

「是三姑娘來了。」門口看守的婆子見到探春，笑著站了起來，探春說道：「我跟林姑娘姐妹一場，後日她要出嫁了，我來看看，以後怕也沒多少見面的時候了。」

「這個……二太太吩咐的，不許人隨便進去的。」那婆子說道。

「我不過進去看看，又不帶什麼東西進去，也不帶什麼東西出來，只是看看罷了，何必不讓？難道你是怕我偷了老太太給林姑娘的嫁妝？」探春半認真半玩笑的說。

「瞧三姑娘說的，我們哪敢這樣想，姑娘快請進吧。」婆子說著讓開了路，不過又叮囑道，「姑娘可別待太久。」

「這個自然。」探春點頭說著，又捏了一小塊銀子塞在她手中，「晚上的時候買壺酒吃。」婆子千恩萬謝的收好。

走進瀟湘館，探春只覺得裡面愁雲慘霧，幾個小丫頭大概是因被限制了進出而略帶恐慌，紫鵑一臉哀戚，正端著一碗葯湯進去，見到探春，宛如落水之人抓到一塊救命浮木，忙向探春這邊過來：「三姑娘來了，好好勸勸我們姑娘吧。」

「林姐姐怎麼樣了？」探春關切的問道，紫鵑嘆道：「自從知道了……那件事，姑娘就不吃不喝，話也不說，我真擔心這樣下去，不到後天，她的身子就垮了。」

探春道：「出了這樣的事，也難怪林姐姐這樣。」進了前廳，就見中央的紅木雕畫圓桌上堆著綾羅綢緞、子孫桶之類的東西，具以紅色綢緞蓋著，那紅色綢緞紅得刺眼，令人驚心，探春看了一眼之後就別轉了頭，和紫鵑一起進了黛玉的閨房中。

黛玉正頭朝裡面睡著，探春走到床榻邊，才看見原來黛玉眼睛是睜著的，眼圈紅紅的，輕嘆一聲，叫了聲林姐姐。

黛玉艱難的轉過身子，道：「難為你來看我，三妹妹。」

「林姐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保重身子要緊哪。」探春勸道，黛玉眼淚流了下來，輕輕搖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是想過了，她們真敢把我送出去，我就敢死在她們跟前。」

「便是你死了，怕她們也要將你的屍身抬了去。」探春說得決絕，讓黛玉心中一寒，難道自己死了之後也不得安生嗎？

「紫鵑，你去外邊，我同你姑娘有幾句話說。」探春像是做了什麼決定，眼中一片堅定，紫鵑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退出去掩上房門，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