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公子(十四)

秦少公子(十四)

因著火.葯的妙用,徐福終於從為陛下煉製長生丹藥一事中,移了些心思。

嬴政也沒有像之前那般,將金石之葯當做永生的必須手段了。徐福另有用處,有用於大秦,他的私事,可以為大秦而暫時擱置。

事實證明,胡亥,他的確不應該死。

若當日傷了這個兒子,馳道之事,恐怕還需幾年才能以人力解決。

姜晨站在角樓之上,眸色平淡。他似乎在看著咸陽夜景,又似乎只是對著一片無盡夜色中的燈火,出神了。

宮宇樓閣,蔓延向咸陽城遠處。

如此繁華,最後,卻成為一把火焰之下,一個帝國的陪葬。

高從城牆石階上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什麼也看不到。

「十八哥,你在看什麼?」

姜晨默然,許久,答,「咸陽。」

咸陽?

這一片土地都算是咸陽。他生於斯長於斯,對咸陽宮一草一木都熟悉無比,突然起了欣賞之心?

「哪有何好看?」贏高問他。

「無。」姜晨答。只是,想起了後世長安建康……史書中的盛世,與史書中的亂世,從此處看去,似乎也並無不同。

贏高扒著城牆的手鬆了松,「十八哥,是不是不喜歡高?」

「……不會。」

沒有不喜,只是喜歡,也無。

「……」高也不問了,靜靜地站在城牆邊沿,也看著遠方。

看著那張平靜的側臉,贏高稚氣的臉上神色有些複雜。

聽聞十八哥從徐先生那裡製得火藥,又解了父皇一大難題。

哥哥聰慧,很早就體現出來了。

從多年前郡縣諸侯之爭,他一語堅定支持父皇郡縣制,就可窺見幾分。

也是自此,父皇表現出了,對胡亥格外的重視。甚至言語之間,時常將他與扶蘇相提。當時贏高尚年幼,卻仍不能忘記父皇提及胡亥之時,驕傲之色。也正是此時,本還懵懂的他隱隱約約也有了一個念頭,他要努力,讓父皇也為他而自豪。

一晃,竟也有五年了。

七月初七過後,胡亥十三歲了。按照規定,他可以參政了。不過他似乎,對於政事,不太感興趣。

對他的表現,父皇似乎有些不開心。

……不開心?

若是在姜晨眼中,他袖手朝政,嬴政心中,是不知有多麼開心了。

如此,便不會影響扶蘇了。

他怎會單純的認為,嬴政當真是這份記憶中那個情義深厚的父親呢?姜晨太過清楚,作為一個帝王,嬴政都需要些什麼了。

一切平靜的度過。

一年,二年。雖四地偶有叛亂,卻不足為慮。

已度過的,彷彿真的度過。沒有後續殺機或是惡名如影隨形。

姜晨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閑適。因為人的思緒,往往在閑適中,發散。很多事情,都會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之中,變的深刻。

若可稱之為快樂,那回憶的存在也是無妨,若不能,你就會明白,記憶的深刻,對於人而言,意味著什麼。

所以他很少讓自己真的清閑。

嬴政本以為他跟隨趙高學習,會熱衷於法。但最歡迎他的,卻竟是墨家之流。

胡亥暗地喜愛玩鬧嬴政是知道的,他也從未想過玩鬧能與家國扯上關係。有關於馳道,雖覺不是一個幼子可以想出,但煉丹失敗炸爐本也是常事,不算驚奇。只是胡亥正好想到利用它的威力去開路而已。

如此解釋,只能說胡亥聰穎。

他的愛好廣泛,朝中各大司工,提起他來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雖然胡亥是以請教的名義去各工部參觀的。

嬴政覺得,這朝堂之中,已隱隱,以一種看不見的絲線,與胡亥連成了密不可分的整體。

牽一髮,則動全身。

這種感覺,讓他皺眉。

至此之前,沒有絲毫跡象表明。朝中臣子,對與胡亥的評價,如此尊重。

是的,他們的評價已不僅僅是高。胡亥已經做到了很多先王都不一定可以做到之事,得到朝中大部分臣子的尊重。

若不是今日朝會偶然提及胡亥,恐怕他們對於胡亥的讚揚,都還無法傳到他的耳中。無論是水文農業亦或舊史書法,他似乎都感興趣。而且,學得都很不錯。

莫非說,即便沒有趙高牽制,他還是要與扶蘇一爭高低?

可是,養著胡亥,只為了扶蘇。若是他當真不懂進退……

難道,必須要殺了他嗎?

其實,嬴政也很好奇,胡亥,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直到某一日,徐福對他語氣沉重的說了一句,「陛下不覺得,此遠非常人所能力及。」

看到他陰沉沉的神色,嬴政便覺得,下一句不會有何好言。

「此中定有鬼神作祟。」

「只是聰穎過人而已。」平素最迷信神鬼之說的嬴政卻下意識駁斥了他。

此言經宮人之口落入趙高耳中,他終於發覺到了與胡亥相處時那種怪異感唯一的解釋。至於說鬼神,根本無稽之談。恐怕只是這個少公子不知何時被掉包了而已。否則他耗費數年所教導的聽話的棋子,又為何突然變得不受控制?

但這神鬼之事,卻是如今陛下最為忌憚的。

「陛下,徐先生所言有理。高曾跟隨少公子多年,他的確與從前,非常不同。」

趙高決定立刻為這鬼怪之談加以佐證。

即便沒有調包,幼子長大,總會有些許行為習慣上的變化。不過人一旦疑心,無論多麼正常的情況,也會變得異常。陛下的疑心病,更是遠超常人。

這便是草木皆兵之意。

嬴政沉默了很久,突然露出了些疲憊之色。「哦?有何不同?」

「少公子從前喜愛花草蟲魚,陛下……」

他說了一半,嬴政突然冷笑了聲,「那你便只教他養魚斗蛐蛐嗎?」

趙高:「……」他只好忽略了帝王的不滿,繼續道,「喜愛刀劍……」

「……書法呢?秦律呢?」

「這……臣自然也有教導。只是公子他……似乎興緻不高。」

「哼!」嬴政臉色仍舊不好。

趙高不禁心道一句,早知如此……

帝王之心,果真難測。

可當時對胡亥的放養,陛下明明也是默認的。

「此為臣之過也。但重點卻非公子怠學之時,而是他變化實在太大。趙高存疑於心,一直不敢直言。陛下想想,原本三年前那場高熱,宮中太醫異口同聲說已經無救。可是少公子卻仍緩了過來。當時臣等都以為是是陛下洪福,子孫綿延。如今想來,此事似乎也不是人力可及。之後公子便漸漸變了。」不再驕縱任性,不再眼高於頂……

不過,變好變壞,如今,陛下還會在意嗎?只要與鬼怪之事相干,就足以致死了。

「三年以來,他從未有任何逾越之舉。」

「這不過是他籠絡人心的手段而已。」

「陛下,無論如何,不能因稚子,而危及大秦山河啊……」

嬴政擺手,制止了他的話。許久死寂,才聽得上座之人沉沉的嘆息,「此事,不可傳給第四個人。違者,斬。」

他需要好好考慮,如何處理此事。

倘若真如徐福所言,那麼,太過急躁的採取措施,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這四字在嬴政腦海中劃過時,他是心痛的。因為他一向,只將此詞用在敵人身上……

胡亥。

初養之時,並未認真。記得當年,扶蘇還曾指著胡亥的搖籃問,「這是弟弟?真好看,很像夫人。」

之後,選中他為扶蘇對手,也是偶然。再后,聽到亡秦者胡的預言真意,本欲與徐福提前除害,最終卻還是決定再觀察一二。時至今日,胡亥又沾染神鬼之說。

一件一件,胡亥都沒有不死的理由。

……

姜晨近來發現了身邊多了些特別的禮物。譬如說,帶毒的粥,致死的花,不大幹凈的水……

雖說到他手中,已被趙高的人掉包了。

殺他的是這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保他的卻是已經分道揚鑣的趙高。有趣。

如此手筆,在守衛森嚴的咸陽宮中,除卻嬴政,姜晨簡直想不出第二個人。不過令人不解卻是,若嬴政要殺人性命,也該直接賜死。如此迂迴,簡直不像是他的風格。

那位一向表現父子情深的帝王,終於忍耐不住了。

呵。他又想了些什麼?明明對帝王之心最為了解,明明從未選擇信任的人,是他而已。

如今,是不是該說一句,永遠的猜疑,是他唯一避免死亡的方式。

即便是血緣的父子兄弟,也能因某些事刀劍相向,何況,他只不過是個代替了他人身份的,假人而已。

於是吃著毒粥喝著毒水聞著花香還平安活蹦亂跳的胡亥,讓始皇帝陛下感覺到了莫大的威脅。

如此烈性的毒藥,竟然對人無用。非鬼,又能為何?

趙高表示,其實,他已暗中令人換去了毒物。他是為了與胡亥數年師生之情而不忍心他的死亡嗎?

不。

因為一時的存活之後,陛下將會賜下更殘酷的手段。

他會對鬼怪作祟之事,更為深信不疑。

跟隨嬴政數十年,趙高完全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位帝王。

他的生殺予奪,他的冷酷無情。

也許他已年老,對子嗣比從前看重了。可是,但凡威脅到了帝國,他一定會將這威脅連根拔起,絕不會留下半分死灰復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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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醒來都為反派背了鍋[綜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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