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歸京

8.歸京

李文清是宋氏二舅的大兒子,子承父業,做些茶葉生意。

這次來竹縣是受了老國公夫人李氏的托,來看望表妹。

李氏收到女兒的信,震驚中心疼不已。沒想到女兒年紀輕輕就和自己一樣守了寡。

宋芳華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卻一生坎坷。早年朝代更迭跟著自己東躲西藏,後來局勢定了搬去京城沒過幾天好日子,就下嫁秦家,接踵而來的是喪子之痛,如今又沒了丈夫,留下孤兒寡母。

李氏的意思是讓李文清看看,宋氏過得如何,要是秦家人對母女倆不錯,就留些錢財給她們好好過日子。要是過得不好,就將兩母女倆接來京城生活。

李氏私心當然希望宋氏能帶著蓁兒回來,西南偏僻,捎個信都不方便,女兒身體不又好,能接回來共享天倫再好不過。

礙著丈夫和女婿的恩恩怨怨,母女倆多年未見,之前派人去打聽,也不敢接觸太密,讓人就在遠處看看。秦溯雖被丈夫不喜,但李氏心中還是滿意的,不管翁婿在官場上有何爭執矛盾,秦溯對待自己女兒一心一意沒得說。

年紀逾大,越是渴望兒女伴在身邊,兒子常年駐守邊疆,女兒又遠在邊陲。李氏這些年過得也是孤寂。

所以自從老武國公歿了,李氏就一直想接著把女兒接回京中常住,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每每回報說宋氏日子過得不錯,既然女兒幸福,老太太也就打消了念頭。

現在秦溯遭遇不測,老太太又燃起接女兒回京的念頭。本打算派曾管家去接,但轉念又想,從京城出發到西南,再回來恐怕年是趕不上。還是張嬤嬤提醒,二哥家的大兒子現在就在西南收茶,老太太趕忙托信過去,讓李文清走一趟。

李文清收到消息,正在亳州收今年的霧雨朦朧。接到信,立即出發馬不停蹄的往竹縣趕,但真正趕到也是三四天後的事了。

宋氏等的焦急,昨日秦奮上門說房子找到賣家,趕著宋氏出門。幸虧秦蓁去衙里找來劉師爺,發了官威,這才又多了幾天時間緩和。

「娘親,我們真的要走了么?我不想離開,我捨不得門欄上的印子,前兩天我還偷偷去量了,比爹爹走的時候又高出不少。」秦蓁眼睛濕潤「我覺得爹爹還在這裡,我做什麼他都能看見的,我們走了只留爹爹一個人,他會孤單的。」

宋氏俯下身抹掉蓁兒眼淚:「爹爹這麼喜歡蓁兒,怎麼捨得離開你,爹爹會一直一直保護你。以後我們會有新的房子,會認識更多新的朋友,也會過更好的日子。」

「那娘親,你要陪著蓁兒,我們不要分開,一輩子都不要分開!」秦蓁抱著宋氏。

「真是個傻孩子。」

李文清到竹縣一打聽才知道宋氏日子不好過,風言風語下宋氏和秦蓁成了嫌貧愛富,阻礙母子相見的惡毒女人。李文清吃驚不已,記憶中的宋氏文靜,年幼時還挺膽小,常常被他們幾個男孩作弄。長大了也是標準的大家閨秀,與百姓口中的惡毒是半分相像都沒有。

其中必有緣由,李文清加緊步伐向秦宅走去。到時宋氏正在清點東西,站在門口指揮著孫管家把貴重物品打包,裝進盒子里,放上驢車,準備帶去臨時租的院子。

因為事發緊急,秦奮上門好幾次,每一次都鬧得雞飛狗跳,宋氏托劉師爺租了個臨時的院子。院子不大,還有些破敗,但離秦府近,想來先把東西搬出來,暫時揍合著,等找個好的再換了。

「芳華妹妹?」十幾年未見李文清不大敢認。

「可是二舅家的文清表哥?」宋氏詫異。

「正是!芳華妹妹可讓我好找。」李文清激動先前走去,又看見宋氏在收拾東西不解「這是做甚?芳華妹妹要搬家?」

娘家終於來人,連日來受的委屈一涌而上,張口未語淚先流,李文清連忙上前扶著表妹入屋詳談。

宋氏將秦溯之死,秦家母子如何撒潑耍賴將宅子奪去,盡數吐露。李文清聽著青筋冒起,拍桌而起「鄉下豎子欺人太甚,正當宋家和李家是死人?堂堂武國公大小姐被如此蹉跎!芳華妹妹,咱們這就去找他們,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文清表哥,這事不著急。明日秦奮會來收房,那時再討要說法不遲。」娘家沒有放棄自己,來了靠山的宋氏心裡底氣足了不少,

李文清心裡百味雜陳,李家本家雖就出了李老太太一個官家太太,但世代為商,哪個李家女孩受過這委屈?宋芳華出嫁時,李文清也在。那時宋芳華還是個標緻的小姑娘,年輕漂亮,十幾年未見芳華妹妹消瘦體弱,與記憶中的人相去甚遠。本就是一同長大又是自己表妹,李文清怎麼不氣!

「這些年苦了你,芳華妹妹,怪我來的太晚,白白讓你受了委屈。」

「表哥還記得我這個妹妹,能來看看我,我已知足。只是這麼多年沒對母親盡孝,芳華心生愧疚,不知母親可還好,身子骨健朗否?」宋氏最掛記的還是家中母親。

「姑姑一切都好,表妹放心。」「那就好,那就好。這些年母親可有提起過我?」宋氏小心翼翼問道。

「每年給姑姑拜年,都念叨著你呢,說沒有芳華在身邊,年都過得不是滋味。」

「是我不孝,沒能侍奉母親左右,讓母親掛心了」說完宋氏眼睛通紅,剛剛止住的淚沿著眼角流出。

「表妹別太自責,母女哪有隔夜仇。姑姑這次派我前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帶你們母女回京。說到這,我怎麼沒見我蓁兒外甥女!」李文清這才發現秦蓁並不在家。

「我那女兒活像了貓,一日不盯著就跑不見。」宋氏想起女兒頭疼,抓住重點「母親要接我們入京?」

「表妹可是不願?」

「那倒不是。只是蓁兒從小長在西南,性子頑劣,不服管教。到了京城,怕她難適應」

「小兒心性而已,再說著竹縣對你們母女倆傳言甚囂塵上,恐對蓁兒名聲不利。何不換個環境從新開始,在國公府長大,往後議親也會順利的多。」這恰恰是宋氏最擔心的,女孩家名聲有時比門第更重要,好人家挑選媳婦往往第一看中的就是名聲,門第再高若是個浪蕩不羈的也難尋個好的。

「此事還要與蓁兒商量才行。」其實宋氏在李文清來時,心中就起了回京的念頭,只是擔心蓁兒不願離開故土。

往日為了秦溯留在西南,如今秦溯不在,這兒也只是傷心地。況且宋氏自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若將來去的早,留蓁兒一人,難保秦家母子不會再使什麼陰招。若是能回京,有宋家做靠山,就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沒什麼可怕的。

「那等表妹與蓁兒商量后,再告知我個准信。這次趕得急,東西還在驛站里,今日就先告辭,明日再同表妹一起會會秦氏。」李文清擔心貨物,該傳達的送到了,起身告辭。

「表哥一路小心。」宋氏行禮。

秦蓁聽母親問是否願意回京,沒多想一口答應了。

這幾日秦蓁天天往竹林里鑽,這是秦蓁遇事思考的習慣。秦蓁明白,之所以被大伯祖母欺負,歸根結底還是沒有靠山家裡沒個男丁,底氣不足,和人講理都沒人聽。秦蓁懊惱自己不是男兒身,可性別這事也不是隨隨便便能改變得了的。秦蓁這幾日天天翻來覆去也沒想個所以然來。現在宋氏說能回京,倒是給了一條新路,自然滿口答應。

宋氏有些詫異,她原本以為說服秦蓁要費不少口舌,怎知秦蓁這麼爽快。

秦蓁見母親詫異「娘,我長大了,知道凡事不能由著我的性子。我雖不舍這裡,可是我們京城才會過得更好。。」

「蓁兒。」

「娘,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哪就是我的家。」秦蓁說道。

母女倆相顧無言,只有深秋的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第二日,秦蓁第一次見著了文清舅舅。面前男子高挑,穿著深色長褂,循著光透出點點暗紋,衣角領口金線刺繡別緻,衣擺用珍珠點綴,秦蓁悄悄用手比劃,個個得有大拇哥那麼大。竹縣商人不少,秦蓁見過的富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沒一個有文清舅舅的通身氣質。後來秦蓁見多了才得出這就是貴氣。

李文清初見侄女,雖然黑瘦了些,但是和年幼的宋芳華有八分相似,心裡也是喜愛的。解下腰間紋著祥雲映日的荷包,掏出一把金瓜子塞在秦蓁手裡「表舅舅這次來的急,除了茶葉沒帶什麼好東西,先給點金瓜子湊數,等來日回了京舅舅再給你備上好東西。」

金瓜子還不算好東西?表舅舅真真闊氣。秦蓁心裡驚嘆,面上鎮定,對李文清彎腰行了一個大禮以表感謝「多謝表舅舅。」

「昨日表妹還說蓁兒如何淘氣,我見蓁兒是個乖得,怕是表妹要求過高了哈哈哈哈」李文清對秦蓁印象不錯。

「猴子還有三分精,蓁兒與你不熟,不敢造次罷。」宋氏不講情面接秦蓁老底。

「娘親你可是我親娘,想著法子埋汰我。」秦蓁嘟嘴不滿。

「我看蓁兒不錯,女孩子家機靈點不是壞事,......」

「喲,弟妹還沒搬呢?」一家人還在打趣,被輕浮的聲音打斷,原是秦奮來了。

秦奮帶著秦母來收房子,見宋氏與男子在屋裡舉止親密。心想宋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短短几日就找到姘頭,怎麼著還想找幫手和自己對著干?

「弟妹看不出啊,裝的弱不禁風的樣子,不出幾日就又勾著個新的?」

「你個賤女人,我兒子熱孝還沒過,你就耐不住了?拿著我兒子的錢找小的,看我不撕了你。」說完秦老太太就要向宋氏衝去,被秦蓁一把推倒。

「不許你碰我娘親!」秦蓁眼神兇狠,看得秦老太太居然心中有些害怕。

李文清剛想開口,被宋氏攔下。「大哥,你看看清楚我這個新人是否眼熟啊?」

秦奮定睛一看,確實眼熟,可在哪見過?心中疑惑嘴上卻不饒人:「好你個宋氏,偷人偷到熟人身上,還好意思要我看!」

「大哥可再要看仔細些了,我大婚那年這位可在場的。」宋氏不急。

再看看眉眼,想了想,秦奮心中大驚,是李家兒子!宋氏娘家來人了!「怎麼可能!武國公府早就不要你了,怎麼會來人?」

「你以為人人都如你秦家,視親情如草芥?」宋氏一步步走近「怎麼樣大哥,這家我還用搬么?」

「這...這不可能,明明武國公死時,你都不能入京。」秦奮慌亂。

「是么,那我可要再和大哥說件事,過幾日我和蓁兒就要啟程回京。」宋氏挑眉「到了京里,我可要和母親好好說道說道這些天在竹縣的日子,讓母親記得蓁兒還有個大伯。」秦奮已經腿軟,那可是武國公府,平頭百姓見都見不到的國公府!

宋氏可不管秦奮現在心裡怎麼想自顧自說:「對了大伯,你家裡還有個軒兒吧,聽說明年鄉試,我看別浪費那功夫了,不如趁早學學插秧砍柴。就算鄉試過去,這京城他進不去。」

「對吧,表哥。你說我要是和母親說大哥把我房子佔去,還敢我們母女倆出門。大哥的兒子這輩子還有機會入京么?」

「姑姑出了名的護犢子,估計這軒兒仕途難順啊。」宋氏和李文清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秦奮早已癱軟在地,軒兒是家裡唯一的希望,他還指望軒兒高中帶他去京里過好日子。可不能就這麼完了。

秦蓁見秦奮的慫樣,在旁冷笑,你們也有今天。

「你個妖婦,還敢打我乖孫兒的主意,打不死你。」秦老太太最疼寶貝孫子,見宋氏用軒兒威脅,鯉魚打挺衝去,沒曾想被自己兒子抱住腿摔了個狗吃屎。

「弟妹,弟妹。娘她老了,腦子不好使,你不要和她計較。」

「唔沒有,讓唔說」秦老太太被捂住嘴。

「娘你閉嘴!弟妹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開的,非得鬧成這樣多難看,沒得給蓁兒弄個壞榜樣。」現在想求情,晚了!

「大哥現在可會說乖話了,前兩日可不是這樣啊」宋氏爽快連日的委屈一掃而凈「大哥有心悔改,我們也不能往死里逼對吧,大哥不如這樣弟妹我有兩個小小的要求,大哥應了我,們一筆勾銷。」

「弟妹只管說,都可以都行。」秦奮見事有轉機,連忙賠笑。

「第一把地契還予我,這是阿溯留給我們母女的,你們沒資格拿。第二嘛,你們把這個簽了。」宋氏從袖口抽出早已準備好的紙張。

秦奮一看是絕親信:「這,這如何寫的。」

「你們母子視禮義廉恥為無物,今日應了明日就能反口,不簽了絕親信,我不會放過秦軒!寫下你們的名字,以後蓁兒就與你秦家再無關係!」

「不能簽,奮兒不能簽。蓁兒是我孫女,一輩子都別想改變。」

「你老最好考慮清楚了,孫子孫女只能要一個。」宋氏分毫不讓。

「簽,我們簽。」兒子當然更重要。秦奮簽字,又抓著秦老太太簽了字。「這樣可好弟妹,饒了我一家吧。求你了!」秦奮磕頭。

「地契呢?」宋氏收好字距,「弟妹,宅子我們早就賣了,地契真沒有啊」

「賣了誰,取回來便是。」秦蓁著急,心中還是捨不得宅子。

「是個驃國商人,來去不定的,要我去哪找?弟妹我是真真做不到啊」秦奮真的無法,情急之下冒出個念頭「弟妹,要不這樣。我家徐氏要生了,甭管生男生女,都給你,要打要賣隨你差遣。」孩子有一個秦軒頂用就好。

不光是宋氏,李文清也噁心到了,這都是什麼父親想著賣了還在肚子里的孩子抵債。

秦老太太吃驚:「那是你孩子,你怎麼呢,你還有沒有人性。」「娘,你閉嘴。不過是鄉婦生的便宜貨而已!弟妹若是要那是他的福氣!」秦老太太氣急敗壞打了秦奮一巴掌。

「娘,你做什麼!我這是為了家裡想辦法。」「死孽種,沒人性啊你!」「人性能當幾個銅板,只要弟妹能繞過我們,我做什麼都願意。」秦奮咧嘴假笑。

字距簽好,氣也出了,秦奮所說也不像假,再者馬上要啟程入京,真等著找到驃國商人,又是哪年那月?不如把宅子盡了孝。

「你們也有今日,罷了宅子就當我替阿溯盡孝,償了當年骨肉之恩,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滾吧!」

秦家母子聽見,趕忙著屁滾尿流的走開。

長出一口氣,宋氏腳發軟。原本就是強撐著硬氣,氣一松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秦蓁見狀扶著娘親坐下。

「蓁兒有了這,往後再不怕那家子黏上。」宋氏揚了揚字距。其實只要武國公府還在,就不需懼怕他們,但宋氏還是討了個心安。

「娘親,以後我來保護您,您不必這麼辛苦的。」連日來秦蓁只覺得自己無用,幫不上什麼忙。「好,以後娘親就靠蓁兒護著。」又對李文清說到:「今日讓表哥看笑話了,表哥可別嫌棄表妹粗魯。」

「為母則強,表妹這些年辛苦,怎麼能說粗魯二字。」李文清今日對錶妹刮目相看。

秦蓁看著下人一箱箱把行禮往馬車上搬,轉身和徐媽媽采兒告別。徐媽媽孫管事雖是宋氏從京中帶來的,但早已在竹縣安了家,徐媽媽的女兒采兒今年夏天和人定了親,過完年就完婚。這次回京,她們就不跟去,唯一同行的只有年紀稍小的果兒。

徐媽媽采兒眼睛通紅,這次分開,他日再難相遇。宋氏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帶著秦蓁上了車。「娘,我可以帶走我的蟈蟈么?」

宋氏發笑「京城裡沒有姑娘玩蟈蟈的,那邊氣候冷,蟈蟈去了活不了。」

「那采兒姐姐要照顧好我的蟈蟈,以後我會來找你要的。」秦蓁眼睛發酸「你們要在這,不要走了。以後我找不到你們,就權當沒你們這個人啦。」

采兒流淚滿口答應。

再不捨得,也要離開。秦蓁她們要趕著回京城過年。

馬車一步步往前踏,離家裡越來越遠,直到遠遠的再也看不見。一路青山綠水送別,秦蓁往回望去,蟈蟈留在那了,爹爹也留在那兒,七歲的秦蓁也留在那兒。

「蓁兒,把帘子放下,省的進風。」

「嗯,娘親。」馬車帘子被放下,絕塵而去,留下車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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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生活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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