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節哀

4.節哀

與其說是找到了秦溯,不如說是忠義幫讓他們找到了秦溯。

一大早有個驃國的玉石商人來報案,說是在山道上撿到個包裹,打開一看,卻是個血淋淋的腦袋。當下被嚇得不輕,丟下包裹就跑,連滾帶爬的跑回縣裡報案。

劉師爺暫管著衙里的大小事情,接了這個案子,心中一驚。一個念頭瘋狂的冒出,又拚命的告訴自己恐是多慮。但還是連忙帶著衙役去山道查看,把包裹帶回來,臉上血跡擦乾,心裡徹底涼了,果不其然就是秦溯。

這邊宋氏和秦臻還在家中焦急等待,見衙門來人,還以為是秦溯歸來,歡歡喜喜的去見了人。

那人開口就是一句秦夫人秦小姐節哀,吞吞吐吐說完秦溯的事。秦蓁耳邊嗡的一聲,什麼都不聽見了,只剩秦縣令歿了縈繞在耳畔,怎麼甩都甩不掉,似扎了根長在了腦子裡。

秦蓁都不知怎麼走到衙里的,只記得娘親手冰涼,微微發顫,帶著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去縣衙門。衙門裡不少人,都是秦溯之前的同僚,神情哀痛,圍著中間的桌子站著,靜悄悄的,只有不時的抽泣聲漏了悲傷。

見是秦家母女來了,大家自覺地讓了讓位置,露出桌上的紅木匣子。秦蓁盯著匣子,那是爹爹么?沒到最後一刻,始終沒法說服自己,爹爹如今就裝在小小的匣子里。

宋氏牽著她,慢慢走過去,雙手顫抖著,摸了摸紅木匣子,緩緩的打開匣子。

秦溯像是睡著了,眼睛緊閉,頭髮披散,就像平時睡在自己身邊的模樣。宋氏再也忍不住跪著嚎啕大哭起來「阿溯,阿溯,阿溯,你怎麼這樣了。不是好好的么,我們還要修房子呢,你說要帶我當地主婆的啊,你怎麼能背信棄義?你說話啊,你看著我,你看看我啊」

宋氏一改以往柔弱文靜,如今有些癲狂,向桌子爬去,一遍遍的拍著秦溯的臉。

又愣了愣,溫柔的撫摸起來「你怎麼不理我?是不是我打疼你了?阿溯,我改我馬上改,我以後都不這樣,你理理我,你看看我,我今天穿著你喜歡的顏色,你看看我好不好看?」宋氏有些扭捏,理了理衣褶子,對著秦溯燦爛的笑著。「你看看我好看么,好了阿溯,你不要和我鬧脾氣了,大不了往後陶陶的事你說了算,反正你們父女倆欺負我也欺負慣了,好不好。」

「秦夫人,節哀。縣令已經不在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劉師爺忍著淚將自言自語的宋氏扶起,「蓁兒,多陪陪你娘親,蓁兒....」

秦蓁不似宋氏那般激動,獃獃的站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顆頭顱。嘴裡念叨著什麼,劉師爺走近,只聽見秦蓁碎碎念:「爹爹是個騙子,爹爹是個騙子,爹爹是個騙子。」眼裡空洞洞的,沒有淚水湧出,身子卻微微發顫。

像是被哀痛包圍,沒人上前打擾,靜靜的看著這對可憐的母女發泄、痛苦。

哭的累了,倦了,哭不動了。劉師爺差人送秦家母女回去,宋氏雙眼失神,喉嚨嘶啞。秦蓁還是獃獃的,彷彿周圍都不存在。

徐媽媽送宋氏回房,安撫著睡下,輕輕帶上房門。想去廚房裡弄些吃食,今日下人們跟著心傷,一整天也還沒吃上飯,家裡出了這麼大事,主人已經倒下了,下人們怎麼也得堅持著。

剛到廚房就看見,拿著飯食回來的采兒,飯食一點兒沒動。「小姐還是不吃?」

采兒搖了搖頭:「別說吃飯了,小姐現在就和木頭人似的,喊著都沒應了,我讓果兒看著她,就怕小姐想不開」

「今晚你們倆輪流值夜,要看好了小姐,現在這光景是萬萬再不能出事。」徐媽媽吩咐道。

「娘,我和果兒會看著的,您別擔心,太太那邊還好么?可有吃些什麼東西?」采兒很是擔心主母。

「已經睡下了,也不曾吃飯的。哎.......我做些飯食,等會你喊著大家吃飯。」說罷徐媽媽就開始忙碌起來。

「娘,老爺真的走了么?興許是弄錯了也說不定呢。」

「我都親眼見著了還能有假不成了,往後當值要機靈點,這家是要變天了!」徐媽媽看了看這個待了十幾年的地方,如今居然變得陌生,再無往日的溫暖,是宅子變了?是心境變了。

宋氏不出意料的病倒,身子病了,心卻是想通了。醒來后,不再瘋癲,像是接受了秦溯已經不在,吩咐孫伯著手準備喪事。

這幾日劉師爺還在找秦溯的身體,可是竹縣重重山巒,道道清渠,談何容易?

指不定秦溯的身體早被那野獸叼去,祭了五臟廟,被拉在哪個角落裡。

另一邊仵作對秦溯的頭顱也下了定論,鈍器傷一刀斃命,乾淨利落。

線索就這麼中斷,忠義幫的餘孽就像生在山裡的雲霧,風吹吹就消散,再無消息。

明日,秦溯的頭顱就要回秦家停靈了。宋氏拖著病體準備了好幾天,白布蠟燭輓聯紙燈籠都已備齊,孫伯指揮著小廝一樣樣對應著,仔仔細細的擺好。

宋氏則在準備通知弔唁的名單,想起上次和這些人相聚還是秦溯好客,宴請好友來家裡吃新打的斑鳩野味。如今......如今再聚竟然是秦溯的喪事。眼見著眼淚止不住,鼻子抽抽氣,忍得發酸。徐媽媽見狀,只能摸摸主母的手,無聲的安慰。宋氏抬頭笑了笑「沒事,我都懂得,我能過去的。「

宋氏突然想到:「我讓你寄的信寄了么?」

「寄了的,秦家奶奶的昨日就派人送去了,算著腳程這幾日就到了」

「那就好,等過了頭七,就讓秦家人把阿溯接回祖墳,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宋氏想起了什麼「等老太太大哥來啦,好生招待。往日的恩怨就過去罷。」

「是,老奴明白。」徐媽媽點頭答應。

「不過,太太。有一事奴婢想不明白」宋氏抬了抬眼,「什麼事?」

「您都給秦家老太太送信了,為何不給......不給咱家老太太也送去一份?老太太這些年一直都掛記著您」

宋氏嘆氣「你不是不知爹爹與阿溯的矛盾,爹爹過世時都不准我和阿溯去弔唁,再者與母親也許久沒有聯繫,如此這般你要我如何對母親開口?」

「老爺與老國公的事那都是過去,如今倆人都不在了,哪還有什麼恩恩怨怨?老太太差人問過太太多少次了,她老還是惦記著您的啊,這次不給老太太送信,老太太從別人那得知消息,還不得認為您和她離了心,更惹傷她老人家神傷啊?」徐媽媽是宋氏的陪嫁丫頭,從小和宋氏一同長在國公府里。

宋氏想了想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太太,往後這家裡就只有您和小姐了,真的要和武國公府斷了聯繫?就算不為您自己想想,也要為小姐想想,太太。」宋氏咬了咬牙「你的話在理,斯人已逝,那些恩恩怨怨也該了結,罷了罷了給母親也送去吧。」

「是,太太您能想清楚就好,往後的日子我們也要好好過才是。」宋氏嘆氣點了點頭。

「誰來了?」門外響起敲門聲,徐媽媽問道。

「太太是奴婢,采兒」來人是采兒。

采兒急匆匆的跑進來,跪在地上「太太,小姐,小姐她還是不吃,奴婢沒法了。」

從那日回來后,秦臻一直待在房裡,不說話也不吃東西,累了倒在床上睡會,醒了又是一副獃獃的樣子,幾天下來除開強灌過幾口米湯,再不開口。

宋氏去過幾次,和她說話,也無甚大反應。宋氏只當秦蓁傷心過度,便由著她去,等著她慢慢想通。

一日不吃無妨,兩日不吃消瘦,可連著幾天就靠著一點米湯怎麼行?徐媽媽扶著宋氏去了秦臻房裡,秦蓁還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蓁兒,明日你爹爹就回來放著,你吃些東西,好有力氣招呼來客。」宋氏端著粥,一勺喂在秦蓁嘴邊。

秦蓁無言,「就吃一點,你幾天沒吃,餓壞了吧?娘喊徐媽媽做了你愛的皮蛋瘦肉粥,嘗幾口吧」說著又把勺子往嘴裡湊湊「就一口?」秦蓁扭過頭去,不願張口。

「你是不是想跟著你爹去了?」宋氏怒氣上涌,「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娘!是不是不想活了?那好我們娘倆一起去找你爹爹,還能見見你姐姐,我們一家團聚。」說完臉色決絕,作勢要往牆角衝去。秦蓁被唬住,拉住母親,張嘴吃了小半碗,剩下的怎麼也不肯再吃。

宋氏不敢逼的太急囑咐一句早些休息,帶著徐媽媽回了房。

采兒看著不說話的小姐,心裡不是滋味,她年長小姐幾歲,往大了說是看著小姐出生長大的。

往日里的小姐雖然頑劣但是永遠生氣勃勃,小臉帶著笑,哪是現在這般離了魂。

果兒年紀小還懵懂不知事,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失魂落魄的小姐,小姐坐著她就陪著坐,小姐不吃她也就不吃,幾日下來也瘦脫了型。

「果兒,小姐剛剛吃了粥了,你也去吃些,才有力氣照顧小姐,難不成你指望著我還來照顧你?」采兒拿果兒沒辦法每每只能用些言語刺激。

「才不是,果兒沒想著偷懶,我就是想陪陪小姐。小姐開了口,那我這就去吃,等回來照顧小姐,采兒姐不能亂說。」

「不說不說,你快去快回,小姐還等你著你照顧。」

望著果兒的背影,又看看呆坐的小姐。果兒好糊弄,小姐可是個認死理的,這可咋辦?

次日,一大早衙里就送秦溯回來,裝在紅木棺槨里。又給秦溯用泥塑了一個身子,套上平日里秦溯愛穿的衣服。臉上也是精心畫過了的,劍眉如鬢,頭髮理得整整齊齊被玉冠束起,發里插著那年新婚燕爾宋氏送的簪子。

不仔細看只當是個俊朗的男子睡了,靜靜的躺著。

宋氏本身子不好又病了,這次斂棺多虧了衙里和劉師爺。宋氏帶著秦臻對劉師爺行禮,聊表感謝之情。

身邊的秦蓁忽然拉了拉宋氏的衣角,說了這幾日的第一句話:「娘,我想摸摸爹爹,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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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生活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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