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

字跡

中學的時候,陳楠生曾經很痴迷一部劇,他比較文氣,不大喜歡看古惑仔之類,他喜歡看刑偵片,《刑事偵緝檔案》系列他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性格獨斷獨行的徐飛一直是他偶像,梁芊芊和武俏君到底哪個更好,更值得愛,他一度糾結到失眠,不過那時候還年輕,也就瞎想想,畢竟編劇虛構的人物,為得就是有爭議有看頭,應該沒有人能夠這麼幸運,也這麼倒霉吧。十來歲的陳楠生唏噓不已,他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阿妍,會像梁芊芊一樣,在他的生活里死而復生。

陳楠生終於在自己三十來歲的時候,體會到了一把男主角一眼萬年的感覺,原來是這種感覺啊,看著照片里的人,原來還活著,是啊她還活著,他在猛一震驚后,又突然異常平靜,沒有喜也沒有悲,就是握著照片,靜靜地看了許久。

曾經宗教授曾跟他說過,是他在回憶里不斷的去美化了一個人,所以才會念念難忘,宗教授還特意開著《甄嬛傳》的電視劇,指著一臉褶子的陳建斌對他說,『看啊楠生,這個皇帝哪裡是愛純元皇后,無非是在最愛的時候失去了,所以才一直念念不忘,如果她跟後來的皇后一樣,慢慢變老,慢慢功於心計,慢慢計較得失,慢慢算化人心,到了最後,皇帝也一樣棄之敝履。』

「是?姐姐?」江佑安站在陳楠生的身後,看著他先是激動,再是平靜地注視著照片良久,之後,他握著照片的手,又再次開始一點點的顫抖,到了最後,竟難以自抑地緩緩蹲下了身,用另一隻手撐地,大口喘氣,目光卻一直死死地盯著照片,沒有片刻、沒有寸毫的偏離。

「是她嗎?」江佑安輕輕地問。

不知道為什麼,江佑安突然害怕,她怕他回答『不是』,更怕他回答『是的』。

陳楠生索性坐到地上,盤腿將照片放在了地上,他都快忘了阿妍的樣子了,時間太久了,她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告訴自己她還活著。

「是她。」

「是誰寄來的?」

「還不知道。」

「要告訴楚皓嗎?」

「別。」陳楠生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害怕,害怕楚皓會比他更瘋狂。

「為什麼。」江佑安從來沒有和她的姐姐朝夕相處過,她也一樣的害怕,她的害怕帶著卑微,帶著自私,她不能說,也說不出口。

「既然包裹送到了我們這裡,我想看看,對方還有什麼后招。」陳楠生站了起來,把照片放在了一邊,開始認真翻找起包裹里另外的東西,盒子里裝的東西並不多,除了王飛的圍巾,就是手頭的幾張照片還有一封用A4紙列印的信。

陳楠生火速拆開了信封,只有簡短的一行字。

「明早十點,財富大廈,帶上江佑安。」

江佑安茫然地看著信上的內容,吶吶的問:「要我一起去么?」

撲面而來的惡意,似乎已經宣告了江佑安的結局,要用她去交換姐姐嗎?對方打的是這樣的算盤嗎?真的是華遠集團的周楠么?財富大廈是華遠名下的樓盤,他帶著佑安單槍匹馬去,會有什麼樣的結局,真的能夠放手一搏嗎?

陳楠生的頭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是不是,要用我,去把姐姐換回來?」江佑安沒有用讀心術,但是她能夠知道,對方想的,和陳楠生想的,會是什麼。

「是不是只要我去了,姐姐就能平安回來?」她又一次問道。

陳楠生煩躁的在房間里來回走著,書桌上放著的那本《心理學》,宗教授寫的書籤被他隨意的夾在封頁上,陳楠生煩悶的看著宗教授的字跡,心裡的那團亂麻,越發滾成了一團。

「我不會帶你去的,也不會用你去換阿妍,阿妍已經這樣了,我不會讓你變成第二個她。」陳楠生沉聲道:「我還是覺得有一些東西,我沒有抓住,但是已經很接近了,非常接近了。」陳楠生聲音緩緩變低,接近喃喃自語,他的目光從書籤上,又轉移到信上,潔白的紙張,一句多話都沒有,標準的小楷4號字,絲毫不泄露情緒,絲毫,不暴露,字跡。

字跡?

陳楠生的腦海中電光一閃。

對,字跡。

字跡字跡!字跡!是字跡!

他似乎在茫茫穿行的千裏海洋中突然找到了那一束光,又似乎在暗夜遊離里拚命抓住了一根牽引著自己前進的繩索。

是的,是字跡!字跡有問題!

陳楠生飛快的撲倒書桌邊,將原來小施的資料翻箱倒櫃的找了出來。

「我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哪裡那麼熟悉,哪裡不對,是這裡,一定是的,一定是的。」陳楠生突然激動了起來,像是一個癮-君子找到了安慰劑一樣,小施留下的各種日記、書信被他翻得亂七八糟,終於在箱底,他找出一本黑色的日記本,江佑安被陳楠生這一系列的舉動嚇壞了。

「你,你在找什麼啊陳醫生?」

「我第一次看見這本日記的時候,就覺得非常熟悉,一開始,我以為是裡面涉及到了一些心理學的內容,所以我才會覺得眼熟,可是那種感覺我覺得不對,一直不對。」陳楠生死死地抓著手裡的這本日記,似乎重若千鈞,他想要打開,但是又害怕真的去打開。

陳楠生苦笑了一下:「佑安,你知道嗎,我手裡的這本日記,不是簡單的日記,可能是潘多拉魔盒,裡面關著的,是惡鬼。」

江佑安輕輕搖了搖頭:「能救出姐姐嗎?如果可以,即使是惡鬼,也不要害怕。」

陳楠生的眼神,在江佑安的注視下,緩緩鎮定了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日記本。

他翻了兩頁,翻到了當初他覺得是尋找第二人格心理暗示遊戲的那一頁,那一頁,除了小施的筆記之外,還夾著一張手寫的診斷書,診斷書被貼在筆記的下方,翻摺合起,第一次看的時候,陳楠生略看了兩頁便過去了,不奇怪小施曾經尋求心理醫生,也不奇怪他會收集醫生的診斷書,附在自己的日記本里。

但是他終於明白了那種熟悉的感覺,不是來自那個心理暗示遊戲,而是來自這一張診斷書。

他慢慢地將診斷書翻開,用手掌輕輕撫平撫平上頭的摺痕。

字跡也是一個人永不能磨滅的痕迹,一筆一劃,一轉一折,皆會被刻上一個人特有的風格,就如宗教授的字,瘦金體,沒人能比他寫的更方正,即便是他後來改寫行書,可一勾一畫之間,還是會帶上瘦金體那種骨骼清冷、飄逸揮灑的味道。

這張診斷書,是他還寫瘦金體時的字跡。

他曾批評過他的學生,要求他的學生都要練一手方正的楷書,他的瘦金體也是因為後來醫院要求掃描病例之後,瘦金體不易被機讀,才改的行書。

陳楠生拿過《心理學》里夾著的書籤,書籤和診斷書放在一起,陳楠生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手上的兩樣東西,良久,似乎是重壓之下,又突然釋然了一樣,陳楠生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呵……」

江佑安有點怕,她後退了半步,「陳……陳醫生,你怎麼了。」

「沒什麼,對不起,嚇到你了。」陳楠生輕聲道,短短一個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根本還來不及想如何解決,就接踵而來另外一個措手不及的答案。

他把診斷書抽了出來,和書籤一起夾在了一個文件袋裡,遞給江佑安:「明天我自己去,你記住,如果我到了晚上還不回來,你就去找楚皓,然後把這兩樣東西還有你姐姐還活著的事情都告訴他,他會保護你的,現在我就送你去警局,你不要走出警局一步,楚皓一直在我們家附近裝了監控,原來我覺得家裡也足夠安全了,但是現在看起來,是我太天真了,今天他們能夠送包裹來,明天他們就能夠在監控底下把你敲暈了帶走,你去警局,才最安全。」

「那你怎麼辦!他們說不定會殺了你的!」江佑安失聲尖叫道:「你瘋了嗎?你要一個人去?你以為你是超人還是蜘蛛俠,你就是一個普通人!」

「我一定要去,他們一定抓了王飛那個倒霉蛋,還有許子乾,十有八九也在他們手上,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對你遲遲不動手,這很奇怪,以他們的能力,光天化日下抓十個你都可以,他們沒有動你,說明還有原因羈絆著他們,他們要我帶你去,而不是直接抓你去,這樣的『尊重』也很奇怪,我一定要去,不僅是為了阿妍,也是為了你。」

陳楠生轉過身,重重的抱了一下江佑安:「佑安,一開始我就對自己說過,我不會讓你成為第二個阿妍,她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我不會用你去換回她,但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就算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去努力一下,就算是……就算是在看她一眼,也值了。」陳楠生哽了一下,環抱著江佑安的手臂越發收緊:「真的,真的值了。」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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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我最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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