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能力

江佑安假裝沒看到她，低著頭，匆匆從保安亭走過。

楚皓果然是在等她，看見她的身影，三五步上前，直愣愣的堵在她的面前，「江佑安！」

「干……幹嘛……」江佑安沒有由來的心虛，「你找我？」她習慣性的抬頭去看楚皓的眼睛，對方卻很有技巧的半低著頭，墨鏡恰到好處的遮蓋住了他的眼睛，她看不清。

「我是找你。」楚皓壓低了聲音，手放在江佑安的肩膀上，江佑安能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佑安，你如果有一天，看不出別人在想什麼了，是不是會覺得很沒有安全感，你的這種能力，對於你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似乎是喃喃自語，可在江佑安聽來，不亞於石破天驚！

「你，你在說什麼，什麼能力？」

楚皓的唇角勾著笑了笑，「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他說的話擲地有聲，似乎是再篤定不過的一件事情，「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要看我的眼睛，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江佑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她下意識的否認，「你在說什麼啊楚警官，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啊。」

楚皓笑著從隨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遞給江佑安，「你拿著。」

江佑安惴惴不安地接過，「這是什麼啊？」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我的事情，我這麼做的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只要記住，我對你沒有惡意，甚至說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也希望能夠保護你。」楚皓鄭重其事道。

這麼多年以來，江佑安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掠過的風捲起她的額發，她忽閃的眼睛里蓄滿了慌張和驚亂。

「你可以輕而易舉的看透人心，但是你要知道一點，你姐姐，就是因此而死，你記住你姐姐的死，收斂你自己的能力！」楚皓嚴肅道：「接下來警察可能會找你談話，什麼事情你自己也清楚，我會幫你，以後不要再輕舉妄動，不要卷到這些事情里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知道你想知道什麼，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必須馬上走了，你給你的東西是你姐姐的遺物，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必須相信你姐姐，你得用起來！」

楚皓幾乎不給江佑安說話的機會，他一口氣說完，拍了拍江佑安的肩膀，掉頭就上了他身後的一輛吉普車。

走之前他習慣性的朝著左右張望了一下，江佑安心裡一沉，他到底知道了什麼，姐姐？他認識姐姐？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不是意外？他在害怕？他剛剛是在害怕嗎？是什麼讓他害怕？他到底知道什麼？

江佑安愣在原地，她一下手足無措了起來，要不要告訴陳楠生？等下去警局怎麼辦？她大腦里一團漿糊，手裡拿著的盒子有點重，她無意識的打開，「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取了出來。

一枚精緻的發卡，金屬材質，鏤空花紋，表面鍍了一層淺淺的釉色，在微微的晨光中散散幽幽的藍光；另外一樣的東西是一副美瞳，「還能用嗎？我姐姐留下的，也好幾年了啊……」江佑安擰著眉頭不解，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下根本消化不了。

「江佑安，戴上我送你的東西，這是你姐姐的願望，是為了你。」一條陌生的手機簡訊，江佑安左顧右盼的看了一會兒，遠處的吉普車寵著她按了兩下喇叭。

是楚皓。

他到底是誰？又到底知道什麼？

江佑安猶疑不定，見楚皓的吉普車看遠了，才小心地把東西放進包里，這麼老土的發卡，才不要戴，這個警察人也怪怪的，他真知道自己的秘密了？會不會是陳楠生告訴他的？陳楠生這麼快就出賣她了？要不要去問一問陳楠生？

江佑安第一直覺就是陳楠生大嘴巴透露了這件事，可現在她馬上要去找許如瑾對口供，等她把這事了結了，非狠狠臭罵陳楠生一頓不可。

江佑安在地鐵里還一直惴惴不安，她來回反覆編了好幾次信息，編了又刪，她想問一問陳楠生，可是，萬一不是他透露的呢？這中間是不是還有別的隱情？她焦躁的不行，偏偏這時許如瑾的微信一個勁兒的發進來。

「佑安佑安，你快到了嗎？警察已經在我這裡了，你來了我們再一起去吧。」

「基本鎖定了一個黑車司機，現在就差目擊證人了，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目擊證人？」

「哎，佑安，我發現你好上鏡哎，臉小真好，警察帶來的監控截圖裡，一眼就看出你了，臉尖尖眼睛大大，羨慕你哎。」

江佑安一個腦袋有兩個大，她被拍進監控里了？對啊，高鐵站都是攝像頭，她站在入口處，被拍到再正常不過了。

「陳楠生，你來了以後跟我說，我有話要問你。」她鮮少發這麼正經的語音給他，她害怕，好像有越來越多的事情，正一件件脫離軌道，浮出水面，在她原本平靜的生活里捲起驚濤駭浪，她突然能夠理解媽媽一直以來的小心翼翼，從來不讓她過多接觸人群，從來小心圈起她的生活圈、交際圈，對每一個人接觸她的人，都嚴格審查，小心剔除，現在她一個人，面對這麼紛雜的世界，這麼多晦暗陰霾的人心，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開始覺得，害怕。

孤勇不能讓人一往無前，因為未知來的這麼突然。

盛夏的地鐵站，冰涼的冷氣撲面而來，江佑安緊緊環抱住自己的肩膀，沒事的，會沒事的！她自言自語道。

江佑安在理工大學的招待所見到了許如瑾，還有她身邊的兩個警察，許如瑾似乎已經從巨大的震驚和恐慌中清醒過來，更多的是義憤和激越！

「佑安！這次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黑車司機，你還記得那個司機長什麼樣子對不對！警察局有畫像師，可以畫出那個司機的樣子。」

江佑安咬著下唇，遲疑了一下。

「那個，我聽說現在的監控已經很發達了，路上的監控有沒有拍到他的樣子？如果可以，用監控里的圖像是不是更清楚一點？」

兩個警察笑了一下，其中一個年紀略大一些，長著絡腮鬍子的警察柔聲道：「小姑娘，這件案子已經牽涉很廣，受害者不是一個兩個，如果我們有監控畫面或者是更清楚的疑犯圖像，絕對不會來這裡，既然我們來了，說明我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許同學說當時你和疑犯有過正面接觸，監控里拍到的畫面都是戴著鴨舌帽和墨鏡，車又是黑車，我們希望你能夠描述一下疑犯的樣子，跟我們回警局一趟，配合我們描繪疑犯的圖像。」

警察說的有理有據又分毫不讓，江佑安又想起楚皓的話，皺著眉頭道：「那，如果我配合你們畫出來了，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警察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道：「我們可以用市局名義，給秀江大學發一個表揚信，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警察安慰道：「這次案情重大，我們另外還有會現金獎勵，是受害者家屬和我們公安廳共同撥付的。」

江佑安連連搖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我不想曝光，也不想被人知道是我提供的線索。」

「哦？」這次輪到警察意外了，「當然可以，我們會保護好你的個人信息，絕對不會對外公布，我們也能理解你，畢竟會擔心遭到疑犯的打擊報復，我們現在對很多污點證人，採取的也是絕對機密的保護。」

江佑安在心裡哀嚎一聲，大叔你要不要這麼多戲，還污點證人……我完全不想做證人好不好！

許如瑾這時悄悄的挽起江佑安的手臂，「不要怕佑安，我也會陪你的，我們一起找出兇手！」

江佑安望著許如瑾清澈如水的眼眸，腦海里突然又冒出楚皓一副認真又謹慎的模樣，陳楠生還沒有給她回復，她的背包沉甸甸的，放著楚皓給她的，她姐姐的遺物。

「好的，警察大哥，我陪你去警局，不過我現在想要上個廁所，麻煩你們等我一下。」

絡腮鬍的警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江佑安看著他，大方地笑了笑，「不然讓你身邊的這個警察小姐姐陪我一起去吧，這裡我也不熟悉。」

「好。」絡腮鬍點了點頭：「小柳，你陪小姑娘去一下洗手間，我們在外面等你。」

江佑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不過她如果要尿遁就不會來了，既然來了，她就做好了準備。

最後一次了！以後絕對絕對！不多管閑事了！

江佑安坐在馬桶上坐了足足十分鐘，猶疑的伸出手，又收回手，來回幾次，才終於下定決心拿出楚皓給她的東西。

姐姐走過什麼樣的路，遇到過什麼樣的人，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她又是怎麼死的，她留下的東西呢，最後輾輾轉轉到了自己的手上，楚皓到底是誰？

百般疑慮，卻又抵擋不住好奇心，江佑安終於拿出來楚皓給她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對著鏡子戴好了發卡和美瞳，美瞳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貼著眼球的時候，她的眼睛冰涼冰涼，似乎鑲嵌進一片冰晶，把眼前的世界和她的內心隔絕開來。

她揉了揉眼睛，腦中混沌一片。

「小江？」門外的警察小姐姐叫了她一聲，「你快好了嗎？你在裡面很久了哦。」

江佑安腦中眩暈，扶著門才站穩，「馬，馬上就好了。」

她假裝沖水，又在裡面待了三分鐘，直到頭不暈了，才打開門，走了出來。

「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警察小姐姐上前，要摸一摸她的額頭，「看你臉色很差。」

江佑安習慣性的去看她的眼睛。

這是她19年來的本能，就好像吃飯、睡覺、玩耍一樣，她對靠近她的所有人的第一本能，就是去讀取她眼睛里的信息。

善意、惡意、懷揣目的、別有用心，還是明媚、關切，真心實意帶著笑意走近她。

這已經是一種本能。

所以她一如往常，抬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尋她眼睛里的世界。

她在想什麼？

江佑安迫切的想要知道

可是——

一片空白。

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目光中帶著關切和疑慮。

但也僅僅就是這樣。

再也沒有更多的信息，再也沒有她一如從前能夠看到的那樣，什麼都沒有，她，江佑安，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自己的能力。

她，看不到別人的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