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引言——執念，就是執著太過，不該再有的念頭。
蘇沐雨本來想將柳依依拉起來，腦海中總是想著剛才的事，還是覺得有些尷尬。乾脆站起身來，行為生硬地拍乾淨自己身上的泥土，也在心裡暗自慶幸剛才打發走了下人，不然被人看著，著實有些難為情了。
柳依依也沒意識到蘇沐雨在胡思亂想著什麼，扶著漢白玉石階，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感覺頭昏昏沉沉的，緩了緩才站穩。
「你還好吧？本王去叫人找來昭太醫給你看看。」
「不用了，王爺。」柳依依揉了揉太陽穴，擺擺手，「依依今日借著出宮，冒昧地找來府中，只是想和王爺……嗯……聊聊天，晚些時候就回宮，犯不著找太醫了。」
蘇沐雨聽見柳依依說是來找自己聊天的，忍不住想笑，卻還是對她的傷勢有些不放心，假裝威脅道：「你若是不樂意本王讓昭太醫給你察看傷勢，那今日你便休想離開，反正出宮探親之日限期兩日，你留下豈不更好？」
「這個……王爺，這樣不妥。」柳依依擔憂道：「依依年方十八，未嫁之女在他府留宿，實在有辱名聲。」
「哦？在本王這裡住有辱名聲？就你這句話，柳依依，今日本王下令，你不得離開！就這樣，本王現在令人去叫昭太醫，今日你先配合太醫治傷，有什麼事在本王這王府里你慢慢講。」
不知怎的，柳依依越是拒絕，蘇沐雨便越想強逼她接受，許是自己才該看看太醫吧。
柳依依突然覺著自己可能是悲傷之情弄壞了腦子，來王府找蘇沐雨已經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還說什麼要和他聊天？自己怕是得了失心瘋吧，才會莫名其妙進行這一系列令人窒息的操作。
……
昭太醫看過柳依依的後腦勺，問了些其他情況，仔細檢查一番之後，向蘇沐雨回稟道：「回王爺，這位小姐只是輕微的一點外傷，但畢竟是撞擊之傷，頭腦有些昏沉是在所難免的。請王爺不必過於憂心。」
「誰憂心她了，本王是害怕她因此得了什麼失心瘋，找本王麻煩。」蘇沐雨假裝弔兒郎當地說道。
「王爺放心，失心瘋還不至於。」昭太醫一本正經地回答。
「哎，你這太醫，怎像讀書人一樣迂腐？本王是在嘲諷，嘲諷你懂不懂？算了，你下去吧，切記別告訴外人在本王這裡見過這個女人。來人，送送昭太醫。」「喏。」「喏。」
「依依謝王爺關心，天色已晚，依依該回宮了。」柳依依從紅木圓凳上起身，欠了身。
「回什麼回？本王不答應。還有，誰關心你了？自作多情。」蘇沐雨繼續說道：「來人，在後花園擺好水果茶點，本王和這位柳姑娘有事要談。」
「王爺……」柳依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蘇沐雨看著柳依依甚是糾結的模樣，皺了皺眉，吩咐道：「今夜之事，誰也不可外傳，也不可私下議論。如有違命者，本王絕不饒恕。」「喏。」
「坐吧。」「喏。」柳依依坐在青石白玉石凳上，蘇沐雨吩咐上茶水和茶點水果的丫鬟：「收拾一間上好的廂房給柳姑娘。其他時候沒本王吩咐不許打擾。」「喏。」
「說吧，柳依依，找本王何事？」蘇沐雨清嘗了一口清茶。
「說來也可笑，依依發現，現如今還能和依依說幾句話的人也只有王爺你了。」柳依依苦笑道。
「怎地呢？看你這般模樣，本王已猜出幾分了。」
「哦？那王爺猜猜，依依今日來是想要說些什麼？」
「還能有什麼？如果本王猜的沒錯，你是知道了你心心念著的那位公子和你妹妹的那些事了吧？」
「是這樣沒錯。依依看見活著的萋萋，是真的很開心。但是，我沒曾想到他二人卻是在一起了，我想要祝福，但我……」
「所以你便來找我了？找我訴衷腸，說說你的相思之情？」
柳依依咬咬下唇，「求王爺莫再取笑依依了，依依不想那麼快回到冰冷的宮牆包圍的那座宮殿里去，也無法再對萋萋說我有多想念她，更無法說出我對公子的思念。如若王爺還這般，依依真真連個說話的人都不再有了。」
「好了好了，你繼續，我不打岔。」蘇沐雨放下茶杯，也不再做聲，聽柳依依慢慢說道。
「依依自小喪父，和娘親還有妹妹柳萋萋相依為命。娘親為了維持生計，落了病根，依依便到處做苦工，從此別了胭脂水粉，棄了錦布華衣，只為了賺點錢給娘親看病買葯。即使生活過得再艱難，依依也捨不得讓萋萋做一點活，只想要她無憂無慮地長大。但沒過多久，在大雪紛飛的一天，娘親去世了。而那日，萋萋不在娘親身邊。依依變賣了府宅，這才有了為娘親殉葬的錢。依依在街上尋著萋萋的蹤跡，卻看見萋萋與一酒醉男子摟抱在一起，一怒之下，我什麼都沒問，竟直接給了萋萋一巴掌。我甚至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拽著萋萋安葬了娘親，我將剩下的銀兩給了萋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就這麼將她棄在冰天雪地中。後來我暈倒在溫府門口，也是那時候被溫世玉家下人發現，溫世玉收留了我。而萋萋，那夜……那夜……」
柳依依哽咽道：「那夜，萋萋被人……被人欺凌，玷污了清白的身子。」
蘇沐雨將手帕遞給柳依依，卻發現眼前這個女子眼裡飽含淚水，卻是忍住，一滴眼淚也未流出眼眶。
柳依依平息了一下情緒，也不接手帕，繼續道：「我在溫府一直生活著，公子幫助我找尋萋萋的下落。起先，我為了報答公子收留之情，為做布商的公子做綉品，後來參加了今年的刺繡比賽。原是想著贏了刺繡比賽便能將自己的綉品掛於驛館酒館，再加上全城聞名，便更容易找尋到萋萋，卻後來才知曉贏了比賽就要進宮。依依知道公子對我有意，依依又何曾不是，但是在溫府時候，依依為了找萋萋，無心兒女情長，更別說確定要進宮的時候了。依依知道對不住公子，辜負了公子的一番情意。原想著找到萋萋之後，便向皇上請辭出宮，以身相許公子，卻未曾料到……未曾料到公子找到了萋萋，還和萋萋情投意合。我作為萋萋的姐姐，本來就很對不起她了，公子我定是不能和她爭，雖然我也沒想過要和她爭。可是看見他二人親密無間，依依心裡真真很難受。更難受的是，萋萋說一見到我就會想起那個她受了傷害的夜晚，公子我也是無法面對了。思前想後，依依覺著，只有王爺願意聽依依這些怨言了。依依要說的就是這些，謝王爺聽完依依的故事。」
「柳依依，乾脆，你跟了本王如何？」聽罷，蘇沐雨感覺自己特別心疼眼前這個看似堅強實際早已千瘡百孔的女子，於是輕聲說道。
「王爺你……」柳依依看著蘇沐雨不像是開玩笑的神情，一時無言。
「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你這女人是不是當真了？你自己想想都知道，本王怎麼會看上你這種姿色的女人？」「……」
「不過，我還是心裡有疑問。柳依依，你這般忘不了以前的事，莫不是也還忘不了那個......溫世玉？」蘇沐雨開口道。
「……對，王爺，你告訴我，我怎麼能夠忘記他？」柳依依眼裡儘是悲慟。
「……柳依依，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乾城的男人那麼多，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弔死？溫世玉他既然都已經和你妹妹在一起了，你說說，你又何必心心惦記？」蘇沐雨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
「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還是會去想念他。依依從小就不是一個命好的女子，為了整個家，多少粗活累活我都去做過。可是後來娘去世了，萋萋走失了。在我最孤獨最無助最凄慘的時候，公子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柳依依閉上眼，彷彿這就能看得見心裡的那個人。
蘇沐雨看著柳依依這樣，小心地問道：「可是，他既然已經不屬於你了，你又何必……」
「依依知道。」柳依依打斷了蘇沐雨，她看著遠方，眼神放空，「我怎會去和萋萋搶？只是依依心裡再難容得下其他人了。」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柳依依，你清醒些吧。」蘇沐雨勸道。
「我又何曾不明白這些道理？王爺今日說的，依依都明白。但依依覺著，既然已經入宮，便希望能往上爬，這樣才能給萋萋更多她想要的東西。」
柳依依咬咬唇，「我這一生，因為萋萋才有意義。即使王爺今後不願意幫助依依去到更高處，也請王爺別阻礙依依。」
「執念。柳依依，你可知這是執念！知道執念是什麼嗎？就是本不該有的，過於執著的念頭！」
「無所謂了，我也沒什麼可以失去了。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