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採辦知多少
西府後門。
庒琂、庄玳、庄瑜、肅遠、曹營官、三喜、慧緣、驀闌、復生主僕各站前後,碧池跪在地上。
此時,眾人送別碧池。
那碧池相好的青年叫官之軒,得了幫助,如今雇一輛馬車停靠在後門門首側下。因生得羞怯,諾諾不敢前來見眾人,倒是隱在馬車架前,等候碧池道別。
碧池跪謝道:「感謝姑娘和爺搭救。碧池沒齒難忘。他日有幸,做牛扮馬,等候差遣,以報大家恩情之萬一。」
庄玳急去扶起。
庒琂心裡是歡喜,看到有這樣的結局,想到自己的處境,眼淚禁不住在眼裡打轉。
庒琂讓慧緣把老太太賞賜的葯遞上來,又怕碧池拿不動。故往馬車看一眼。
碧池這才羞澀對身後馬車的官之軒道:「之軒,過來給爺和姑娘道個謝。」
於是,官之軒才下馬車,搓手撓頭,點頭哈腰,接過慧緣手中的葯。他見碧池跪下,便也順跪下。
庒琂等人忙不迭去扶起。
臨走,庄玳拿出些銀子贈送,碧池怎麼樣也不接。推脫之間,庒琂看到庄玳手中的老人蔘鐲子。
庒琂擔憂望碧池,有想說服庄玳捨出鐲子,好給碧池入葯。
終是沒出口。
庒琂道:「姐姐快走罷,省得人見了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來。」
碧池道:「請妹妹和爺代我謝大爺,有來生,我一定為他做牛做馬報答他。」
官之軒扶碧池上馬車,再三不舍,離去了。車走時,碧池在艙內,撩起帘子,倒跪磕頭。即便遠遠的去了,那濃濃滾煙,也沒能隔離碧池額頭叩拜的激響。
許多年後,回想今日,依舊那麼動情,那麼凄楚。庒琂怎會想到他日會遭遇別事,再與碧池相見?而那時,碧池和官之軒又是那樣的一副光景。
碧池的馬車絕塵,蹄聲依舊。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冒走出來的庄頊,抓住庄玳的手,瘋瘋癲癲道:「我聽到了,聽到了!看到,看到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庄玳啞然口舌。
庒琂想跟庄頊說:「是的,走的人是碧池。」
終也沒說出口。
庄頊胡鬧一番,眾人見是不光彩,囫圇夾著他回東府。秦氏和庄瑚等家人安好他,又尋葯給他吃。略不鬧了,眾人才各自散去回府不提。
倒是庄瑚,一身疲憊。才剛他們送庄頊回來,與庒琂碰頭面,多少是有不好意思。
回到屋裡,把刀鳳叫進來。
庄瑚問刀鳳:「送走了?」
刀鳳道:「送走了。」
庄瑚吐一口悶氣,涼涼地道:「省心了,往後啊,看大爺怎麼個鬧法。他倒有個出火的地方。」
刀鳳道:「姑娘為了府里歃血心機的,太太她們要是知道也高興。」
庄瑚笑道:「這事兒能讓她們知道嗎?良秀你說是不是?」
刀鳳閉嘴不說了,看庄瑚逗著查良秀,又看她勞心清點禮單,實不好擾說其他,故緩緩退出去。
如此,到了八月十一那日。老太太傳到中府議論中秋節辦事宜,礙於庒琂的面,庄瑚不太想過去,早早借故推了。
秦氏不知其中故事,有些不滿,也不責怪她。便來到中府壽中居。
秦氏進來時,曹氏、郡主、幺姨娘三人已在裡間。
老太太見庄瑚不來,關切道:「你家大姑娘身子骨怎麼的了?」
庄瑚派人來說身子不爽,才有這話。
秦氏道:「應是不打緊,年紀輕。」
老太太「嗯」一聲算過去了,讓秦氏坐炕沿上。其他三人坐在對面小洋凳子上,十分注重。
老太太道:「過幾日就是中秋,大老爺怕是趕不回來了。」
秦氏笑道:「大老爺有家信回說中秋跟往年一樣,他回不得,權由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把持。」
老太太長嘆,滿眼希冀,道:「宮裡頭要進些禮,你們張羅著辦。要體面。」
郡主道:「往年是二老爺籌備,大老爺定板。」
老太太無奈道:「這正是了,大老爺不在。索性三老爺跟二老爺定,也是差不了。」
郡主點頭應:「是。」
老太太又道:「中秋家宴在中府我這邊擺,戲就唱三日。宮裡頭太妃的身體也康健了,我看再熱鬧些也使得。算不得觸了頭。」
秦氏道:「難得,姑娘們也高興。」
老太太道:「中秋那幾日,上學的爺們讓回來歇幾日。趁著熱鬧一回。」
眾人附和答應。
後面幺姨娘說了些話,獨是曹氏一言不發。從壽中居出來,曹氏冷冷的說道:「這*,可是熱鬧。整日勞心的是我。」
話里的出處,秦氏、郡主、幺姨娘曉得。進的是回疆舊部那妾女,出的是宮中禮物。哪一樣不是從曹氏跟前過的?遂她心裡不痛快。
幺姨娘見其他兩位太太不搭話,就破開尷尬,道:「每年宮裡的禮物不都是你親點。換作旁人,誰敢撐得?」
曹氏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是見過豬跑快活,沒見過豬流淚。」
說完就走。
秦氏和郡主相互對笑,三人各自就回府不提。
十二日。首吉,宜頓車,進人,開紅喜,置辦。
庄祿在外頭採辦過節的禮物細香用物,由幾輛大馬車運至大門首。管家正差下人們由右角門搬進。巧那日曹氏來點貨,例查冊子。管家一一給曹氏清點好了,馬不停蹄往門外接人接貨。
這裡頭有兩處事。
第一處事運回來之禮物是給宮裡頭送的。
第二處事是北府二老爺私事,同採辦運送回來是一些新買的丫頭仆子。
管家在外頭指使聲道:「利索點兒,這可是獻給宮裡的,仔細咯!」
誰人敢不小心,敢不仔細。後頭一輛大篷車內,倒沒人去管理。
管家怒了,直叫人去讓人下車。一會子,從那大篷車裡鑽出十來個小或年輕的女子。
管家招手一旁的四兒說道:「那批丫頭帶進去錄入冊里,找媽媽**,等著後面用。凈是到了也不讓出來,你心眼越發野了不是?」
四兒虎頭虎腦,去照辦。領新進丫頭從角門入。又聲喝她們自律,排成一隊。
管家瞧其中一個女子有些傲氣,便尋她問:「叫什麼?」
這女子眼目也不垂下,直直看著管家不言語。
管家怒道:「有規矩沒有?」
女子憋硬了一脖子,冷冷道:「上家買主取的名兒,叫彩琴。」
管家道:「什麼?」乾坤聽書網www.qktsw.com
叫彩琴的道:「彩琴!」
管家「哼」一聲,道:「喲!你這丫頭還傲著呢!」對忙碌的四兒招呼:「四兒,四兒!」
四兒跑過來:「管家,啥事兒?」
管家白彩琴幾眼,冷言道:「帶進去,找管教的張媽媽教規矩,二老爺新進房裡用的,可得仔細用心了。這個樣子,不是要找老爺和太太的嫌嗎?」
四兒應聲,拽住彩琴進去。
裡頭,曹氏交代貴圓、玉圓兩人事務,才妥當要走。見一干新仆女子從身邊過,顯眼的看到彩琴傲然起首。
曹氏哪裡容得這麼不懂規矩的。
曹氏對四兒等眾人喝道:「四兒,等且等等。」
四兒過來打千兒,應:「太太。」
曹氏瞥瞥眼,嫌棄地對那些女子道:「哪兒的呀?」
四兒低聲回道:「管家說是二老爺新進的,說給後面進府的姨太太備著。」
曹氏氣不打一處來,一耳光扇了四兒。
曹氏道:「你哪裡有姨太太,你只有我這個太太!滾!」
四兒要走,曹氏一把拽住:「你等等。」鬆開四兒的手,走到彩琴跟前,道:「我看這個不像新進的。」
四兒低頭沒敢回話。
曹氏冷笑道:「倒似外頭安插進來探地形的半個主子!也忒沒臉色了。」
彩琴還是昂著頭,見曹氏說完,欲跟其他人走。
不料曹氏道:「行,她留下,其他你帶走吧!」
四兒趕緊示意其他女孩走,也一併跟了去。
見彩琴依舊如此,曹氏不免厭惡,朝她臉上啐一口。心中積鬱那幾日的氣,全部撒在她身上。
正巧,熹姨娘和小姨娘見採辦物件,也來瞧個新鮮,正好撞見曹氏刁難彩琴。
熹姨娘酸溜溜對曹氏道:「喲,進了新人,俊兒呢!」
曹氏眼白一翻:「二老爺指著收房裡,我半路截下來的。」
小姨娘上下打量著彩琴:「不像吧?人家說回疆人頭髮是金色的……」若不是熹姨娘抵了下她,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話來。
曹氏當是聽見,只道:「瞧那傲氣的樣子,就缺臉上貼著說自己半個主子了。」
熹姨娘嘿嘿作笑。
貴圓腿腳踹在彩琴腰桿上,道:「還不上來,給太太們磕頭!」
彩琴沒動,貴圓扯了她一把也沒動。
熹姨娘急攔道:「行了行了,我們得折多少的壽啊!」
曹氏哪管理熹姨娘那些客氣話,一把揪住彩琴的耳朵,用力掐:「哎喲,真是上臉沒規矩了!貴圓、玉圓拉回去教一教。」
貴圓、玉圓領命,拽著彩琴走了。彩琴一聲不吭。
熹姨娘和小姨娘互視一眼,淡淡笑。
小姨娘道:「跟鏡花謝琂丫頭有幾分影兒,前些日子挨那頓打,也是一聲不吭呢。倔到份兒上,叫人心裡敬佩。」
曹氏不聽則已,一聽顧不得形象好不好,叉起腰桿,指桑罵槐,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些什麼話。末了,熹姨娘和小姨娘借故說去找秦氏說話,走了。
這兩人哪裡去尋秦氏,借故而已。
此刻,秦氏和郡主在壽中居陪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屋裡的洋鍾壞了,她持眼鏡細細撥弄,往裡面瞧。
竹兒看到秦氏和郡主幹坐,不好意思。忙給老太太道:「要不找人回來瞧瞧?」
老太太道:「我記得上一次也沒響,是誰幫弄的來著。」
竹兒笑道:「是定王府的貝子爺,來找三爺玩,巧碰幫修理的。」
老太太這才收下眼鏡,回炕上坐下:「正好,趕明兒中秋,他來玩請他幫弄一弄。」
竹兒搖頭出去了,又給郡主和秦氏添置新茶。茶畢。老太太才舒展眉眼。
老太太道:「哦,大太太,你剛才說到哪兒了?」
才剛,她們議論中秋如何過等語。
秦氏看了一眼郡主,回答:「按歷年,過中秋,都分批賞各房的下人。頭等的五兩銀子,矮一等的四兩,再矮一等三兩,次一等的二兩,再次一等的一兩五百吊錢,末梢的……」
老太太不耐煩擺手:「我去年都說了,這些個你們自個兒做主,分下去就完了。因這事兒是注重,讓你東府領頭辦,不然,叫二太太辦就沒那麼麻煩。」
秦氏羞怯道:「原是這樣,可今年老太太這邊添了人,另外琂丫頭這邊還有兩個,媳婦兒不知道怎麼算的好。」
老太太道:「趕明兒我不在了,你就不用給她們算了?」
郡主道:「大太太心裡也明白,過來討老太太的示下。畢竟老太太做主,大傢伙心服口服。」
老太太哼一聲,頓半分神,才道:「就不知道成天那麼多舌頭根子亂嚼,就是府里爺們少了,娘們多了,儘是麻煩!」
郡主不敢回嘴。
秦氏又道:「還有中秋烙月餅,各王府、貝勒府、貝子府、翰林院……這些府里每年都送,聽說朝里抄了一批,今年比往年要少送些。」
老太太道:「我看大姑娘辦這些事就稱心如意。讓大姑娘去辦,你也不必替她來應我的示下。」
秦氏應:「是。」
郡主思想了下,也道:「還有一事,我也想請老太太示下。就是……」
老太太勞心道:「你也吞吞吐吐的了。」
郡主道:「和順府的、佟府的今年不知要不要邀請?」
老太太道:「這和順府的跟佟府跟我們府上聯姻,當年口頭上約過,往年都有來往。去年因朝內亂沒請,今年也該請回來。這些聯姻宗親再不親近,我怕人家早攀高枝兒去了。」
郡主道:「這也是二姑娘、三姑娘的福氣。」
老太太忽然想到:「四姑娘去年說過的那家叫什麼來著?」
郡主笑道:「原說給定王府我哥哥的肅遠,大太太說四姑娘是庶出,怕過去不招待見。」
老太太點頭道:「親上加親總是好,可大太太說的有理。你娘家嘴裡不說什麼,四姑娘庶出可是真切的事兒。這高枝兒不攀也罷,免得四丫頭以後委屈做個偏房妾室像她姨娘太太那樣。」
郡主點頭。。
秦氏道:「我聽說翰林院的小姐叫錦書的,我們璞兒相中了,要不要請一請?」
老太太白了郡主一眼,道:「哼!還是大太太提了,他老子娘一個子兒都不曾關心。」
郡主溫婉道:「原是聽過。」
老太太道:「也不見你們張羅張羅,璞兒這歲數都遭你給耽擱了。」
郡主臉上尷尬,心裡卻是暗喜。聽聞翰林院那姑娘極是標緻,知書達理,為人和順。庄璞如能得到她,也是他三生之幸。只是不知他們府上是否許過人家沒有?
這方正議論,極其和平,可誰料和平日子裡竟還將發生那樣的事來!諸位太太想不到,內家姑娘們想不到,就連庒琂也想不到,她竟遭牽扯一宗大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