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幕 改變IV

在利奧進入小森林后不久，兩名衛兵和琪蘿西趕到水城區側門。

「鐵鎖...這傢伙運氣真不錯。」

琪蘿西盯著地上的磚塊和破碎的木攔，有些咬牙切齒。

她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何利奧知道這裡沒有巡兵看守？

是誰告知他這個消息？

岩城區還是水城區的間諜？

「艾黎諾小姐，既然他已經離開湖岩城，我想我們該通知岩城區的追蹤師，並且加派人手...」

在琪蘿西陷入自我懷疑之時，她身後的兩名衛兵對視一眼，給出建議。

「不。」

琪蘿西回過神，略帶憤怒地拒絕了他們的建議，「水城區巡兵是在清晨時分離開的，就算他是緊跟其後出了湖岩城，也跑不遠。」

森林，湖泊，窪地，有很多想象不到的障礙，她確信即便利奧有幸運女神的青睞，也難以順利跨越它們。

半天不到的時間，普通人，沒有經過訓練的人甚至會在森林裡迷失方向。

她的自尊不容她在此失敗，她要親手抓住利奧，挽回顏面。

衛兵們沉默不語，面面相覷。

很快，琪蘿西領著兩名衛兵走出側門，他們很快注意到淺灘地上不怎麼明顯的腳印。

一連串的腳印，直達前方的岩之湖。

泛動的湖水淹沒部分腳印，又漸漸退去。

「這腳印的方向...他要穿過湖泊？」

「你找到他了嗎？」

兩名衛兵順著腳印向前看，張望著波瀾不起的湖面，試圖發現任何遊動的黑點。

「這是偽造的腳印。」

琪蘿西凝視著腳印，眯起眼睛，「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衛兵，也很難徒步穿過岩之湖。」

穿越湖水可不是個好選擇，湖面視野遼闊，上面有人遊動一眼就能看見。

他究竟去哪了？

淡藍色的光芒在她的眼中轉動，褐色的眼睛很快轉變為海水般的淺藍色。

一瞬間，她的視野中的光線暗淡下去，相對的，一些紅色的，黃色的痕迹顯示在淺灘地上。

利奧真正的去向顯露無疑。

進湖的腳印的確是匆忙偽造的，真正的腳印通往森林，真是小心謹慎。

琪蘿西被勾起了好勝心，她冷冷一笑，心想這個利奧如同騙術師，在混淆視線上挺有一套。

他明顯會琢磨人的心理，狡猾而令人不快。

這更讓琪蘿西確認了她之前的猜測，利奧的確和那位騙術師有密切的聯繫，很可能是同伴關係。

「追上他，跟我來。」

她輕呼出一口氣，語氣平淡，引來兩名衛兵的側目。

瞧見琪蘿西藍色的眼睛之後，兩名衛兵心虛地低下頭。

他們對能力者十分尊敬，甚至有點畏懼。

她收回停留在腳印上的視線，站起身，走在兩名衛兵的前面。

和那個同樣有著藍眸的艾黎諾家族的女主人一樣，雷厲風行，威嚴十足。

···

樹林里探出發梢沾上幾片葉子的利奧，他張望四周，確認沒有危險，才脫離草叢，踏上泥濘的小路。

小路彎彎曲曲，通往前方冒著泥泡的綠沼澤，悶熱潮濕的環境里，道路兩側鋪上了淺淺的一層苔蘚狀的植物。

利奧盯著不易察覺的綠沼澤，后怕地撫了撫胸口。

很難想象，小森林裡竟然有一塊沼澤地，幸虧他時刻保持警惕，才沒有掉進去。

走了幾步，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已經有破損的跡象，腳踝等裸露的地方被划傷多處。

萬一傷口感染...

「不管那麼多了，已經快到下一片森林，穿過之後就能看見高坡，那裡能看清楚遠處的蜜莉絲河流。」

站在高處瞭望，能更好地規劃路線。

實際上他也算得上幸運，在陌生的小森林中快速行動，竟然沒有迷失方向。

也許是前世的導遊工作鍛煉了他的方向感，烙印在靈魂深處，現在依舊著發揮功效。

「我得趕緊離開這裡。」

利奧警惕地觀察四周，這處沼澤地似乎籠罩著一股不安陰霾，令人心悸。

他有種感覺，有什麼在注視著自己，讓他毛骨悚然。

利奧忍受著不安，眼神平靜下來，堅定地朝旁邊邁開步伐，離綠沼澤近了許多。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沼澤冒出一連串的氣泡，還伴隨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好似死魚的腥味，充斥鼻腔，揮之不去。

「這裡也太臭了。」

利奧捏著鼻子，為消除緊張而嘟囔著，繼續前進。

咔噠咔噠，腳下響起枯葉碎裂的脆聲。

雖然是秋季，但小森林的大部分樹木植株依舊呈生機盎然的現翠綠之色，唯獨沼澤周圍布滿黃色枯葉。

與此同時，細密的，類似水藻的漆黑髮團從沼澤中心緩緩冒出，盪起點點漣漪。

一瞬間，堆滿褶皺的皮膚裂開兩條縫隙，溢出幾縷濁黃的光。

一雙濁黃色的眼睛，在漆黑髮團的陰影下睜開，那不是人類，或者一般野獸能有的瞳仁。

很快，濁黃色瞳孔轉動著收縮，迅速而精準地鎖定利奧的位置。

緊接著，漆黑髮團重新潛入沼澤水面下，只剩一團淡淡的影子，彷彿不知名的魚類，朝著沼澤邊緣的利奧游去。

騰騰騰，騰騰騰。

小森林的另一側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沼澤下方的陰影，它一捲動，迅速消失在沼澤深處。

「嗯？」

利奧聽見響動，吃驚地轉過身。

視野之中的沼澤對面，很快出現兩道矯健的身影。

是那兩名衛兵。

他們身著的亮色盔甲掛著許多草葉，有些顏色鮮艷的葉花刺在盔甲內的棉布層上，五顏六色，讓他們看起來像雜毛鳥一樣滑稽。

「找到他了。」

「別跑！」

冷峻的目光迅速捕捉到視野中的利奧，兩名衛兵怒喝出聲，頓時加速。

「等等！」

琪蘿西緊跟其後，視野開闊之後，立即注意到被枯葉圍繞的綠色沼澤，她臉色微變，試圖喝止住兩名衛兵。

她的話語還是很有力的，兩名衛兵在沼澤邊上剎住了腳步。

腳下鏟起的數塊滾落沼澤，緩緩下沉。

他們也注意到了前方的綠沼澤，不由得憤懣地止步。

作為訓練有素的精英衛兵，他們平時有著很強的觀察力，但還是受了情緒和經驗的影響。

說到底，誰也想不到小森林還會有一片沼澤。

「可惜。」

利奧暗自嘆息，如果那兩個衛兵掉進沼澤，他就能暫時擺脫追蹤了。

琪蘿西雖然有特殊能力，但身手明顯不如衛兵，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他。

不過有沼澤阻擋，那些衛兵一時間繞不過來。

調整了心態，利奧在樹後站起身。

「不管你信不信，生活總是充滿誤會，手寫員小姐。」

利奧面向他們，聲音響亮，穿過沼澤。

他表現得很坦然，因為他相信這一切只是誤會。

「在法庭上解釋吧。」「蠢貨。」

兩名衛兵眯起眼睛，緊盯著利奧，他們將這當成利奧的諷刺。

他們也感到遺憾，如果帶著箭矢和弓箭，利奧就算再多長兩條腿也逃不過他們精準的箭術。

「...」

利奧無奈搖頭，這兩名衛兵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並且，琪蘿西趕到之後，也一直皺著眉盯著沼澤和邊上的一棵大西姆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提聽他說話了。

不愧是會魔法的人，架子就是大。

他黯然轉身，決心不再辯解，逃跑到底。

「這是...」

琪蘿西盯著西姆樹的樹皮上的淡淡印痕，那似乎不是簡單的划痕，一絲微弱的藍光在印痕邊緣消散。

她瞳孔縮成針狀，這是湖岩城標記中的，象徵危險之地的藍痕魔法標記！

不知為何魔力已失，變得極不起眼，也失去了警告的作用。

「立刻後退，別靠近沼澤！」

終於，琪蘿西眼底掠過驚怒之色，她像是想通了什麼，大吼出聲。

這是利奧首次聽見她如此不鎮定的吶喊。

「什麼？」

兩名衛兵一怔，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緊接著，潛伏已久的漆黑陰影掠近水面，迅速放大。

噗。

平靜的沼澤水面暴開大片大片的泥漬，水花中涌動四濺的灰霧，它們裹著惡臭瀰漫，眨眼間淹沒兩名衛兵的身影。

「咳咳咳。」「咳咳咳。」

灰霧刺眼嗆鼻，兩名衛兵面帶驚懼，涕泗橫流，不斷咳嗽著。

啪嗒啪嗒。

伴隨腳蹼拍打的聲響，灰色的影子掠出沼澤面，利奧這邊只能看見一條灰色的，壁虎般的尾巴，有半米長。

那是什麼東西？

在不遠處的利奧睜大眼注視著這離奇的一切，可怕的寒意順著脊椎攀爬至腦後。

「zazazaza。」

「sasalala。」

嘶啞噁心的聲音在灰霧裡回蕩著，灰霧晃蕩，猛然間，一隻青紅色的，布滿爛泡和褶皺的蛙臂伸了出來。

它的速度很快，眨眼間便捏住一名衛兵的頭盔，蹼指摁在鐵盔表面，迅速壓出明顯的凹陷。

嘎嘎，嘎嘎，完好的頭盔在巨力的作用下開始扭曲變形。

「啊！」「啊啊！」

那名衛兵吃痛，驚叫出聲，也來不及判斷對方是誰，唰地抽劍，朝著灰霧中的灰影砍去。

風聲呼嘯，灰霧被長劍盪開。

他的確砍中了對方，卻並未造成傷害。

滋滋，艱澀的摩擦聲過後，劍刃順著對方的光滑表皮滑走了。

衛兵吃驚而恐懼地抬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視野中出現一顆放大版的怪蛙巨顱，頭頂水藻般的黑髮，醜陋而猙獰，濁黃色的眼珠緊緊盯著表情驚恐的衛兵。

它似乎在大笑，鮮紅的舌尖舔舐著長出嘴唇的暗黃牙齒。

噗呲。

瞬間，鐵盔里的臉扭曲變形，直接被三指蛙手捏扁，隨著屍體的倒下，鮮血潺潺，血腥瀰漫。

一旁的琪蘿西看清怪物的全貌，眼中掠過絕望之色。

「怎麼會這樣...」

她六神無主，喃喃自語，僵硬地向後挪動。

「啊啊啊！」

另一名衛兵像女人那樣尖叫，拔劍後退，眼中充滿了恐懼。

聽見慘叫，怪蛙獰惡的醜陋巨顱扭轉過來，張開血盆大口，鮮紅色舌頭猛然射出，輕易將衛兵的額頭連帶鐵盔洞穿，鮮血和腦漿濺了後面的一地植株。

被舌頭弔掛半空的衛兵抽搐不到半秒，也無力地軟下來，成為一具溫熱的屍體。

很快，這隻怪物的眼中只剩下琪蘿西一人。

轉動的濁黃色眼珠倒映出琪蘿西蒼白的臉龐。

踏踏，踏踏。

甩開舌尖的屍體，它轉過身，細長彎曲的四隻蛙腿不斷扭動，支撐著臃腫布滿爛泡的肥軀向琪蘿西靠近。

「咯咯，咯咯，咯咯。」

它長著一副青蛙蛤蟆的臉，卻發出像女人一樣的笑聲。

「不！」

「不！不不不！」

琪蘿西臉色慘白，紅唇顫抖，雙手前抵，不斷擺動。

恐懼讓她癱軟在地。

一些回憶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放映。

【外面的世界存在魔鬼，艾黎諾，千萬別讓它們沾上你的好奇心】

【說說看？嗯。城外的森林，瘴氣瀰漫的沼澤，夜間的灰碑墳地等等，都有魔鬼的身影】

【我不希望有著艾黎諾之姓的人都遇到那種命運...你一定要小心，很小心才行，琪蘿西】

（男人的聲音哽咽起來）

……

【你長大了，但有些禁忌你無須接觸】

【魔鬼？唔，那只是在你小時候的說法，實際上，它們被學者們稱為「污蝕」，比黑暗更可怕】

【我也不知它們的來歷，或許是幾千年前的「神蝕月」帶來了它們，還有，你得了解這個世界的歷史才行...哈哈，別打我呀。】

【你母親？我不想提這件事...】

【城外很危險，親愛的...你的母親，她的死亡一直是個謎團...】

回憶煙消雲散。

眼前的怪物巨蛙從回憶的迷霧裡現身，張開了血口，撥弄著沾血的舌頭，似乎在獰笑。

它垂下沾著濁血和唾液，布滿白色尖刺的鮮紅舌頭，龐大身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