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的秘密

大磊點了根皮煙，蹲在門口吧噠吧噠抽起來。

這東西還是老六教他的，沙漠里有一種樹，樹皮為白色，用手輕輕一摘就能扯下一片，質地柔軟輕薄，老六說這玩應叫-羅樹-，樹皮摘下后可以卷些雜草，抽起來比煙烈得多，上頭能挺個七八天。

大磊小眯了一會兒，驚嚇勁兒也過去了，但是心裡煩悶的很，看起來那麼漂亮善良的小姑娘原來是找自己當替死鬼。都說眼見為實，那按照這情況，以後還能不能相信自己所見到的？

「哥？」小海拍了拍大磊的肩膀，在他身邊蹲下，說道：「別多想了，你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看我就碰不上。那-東西-說不定就是看你總尋思這些，才會找上門。」

「你都聽說了？」

「老六告訴我的。」

「海，我問你，你知道克塔塔是什麼意思嗎？」

小海臉色一變，問道：「怎麼了嗎？」

「今兒早加奴神神叨叨的對我來這麼一句。」

小海深思了一會兒，說道：「我昏迷醒來后，腦袋裡有很多奇怪畫面，也不知道是做夢還是幻覺，自己好像在一個很遙遠很古老的地方，有個老頭也這樣對我說過。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是從魔鬼身邊逃走，卻終究要死去的人。」

大磊猛地吸完最後一口煙，強烈的焦糊味充斥在嘴巴里，繼而鑽進鼻腔和大腦，他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他仰起頭，沖著青黃不接的天幽幽地吐出最後一口煙，還真是舒坦。

從魔鬼身邊逃走，卻終究要死去的人？

難不成自己只是暫時躲過了塞娜，以後還是得稱為她緒命的替死鬼？

「對了哥，這把刀不是老六當初給我們的那把嗎？我記得你說過你丟了。」小海回頭指著桌上的那把小刀問道。

媽的，大磊把剩下的草煙屁股狠狠地按在沙地上，然後拍拍手站起來，對小海說道：「我去找下老六。」

老六家的門還是緊閉著，一般這時候老六都是開著門，他說總關著太悶了。

遲疑了一會兒，大磊還是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又敲了兩下，依舊沒人回答。

大磊有預感，老六一定在裡面。

過了很久，天都快黑了，老六才慢悠悠地把門打開，他沒想到大磊一直在外面，開門后先是一愣，繼而有些不高興地問道：「有事？」

「有些話想問你。」大磊晃了晃手裡的藥瓶子。

老六的臉色在看到那藥瓶子時變得非常難看，他似乎猜到了大磊要問什麼，壓低了聲音：「出去說。」

「你屋裡有人？」

「這跟你沒關係。」

「隨口問問，你急什麼。」

老六還想說什麼，剛張開嘴，突然一個踉蹌撲在大磊身上，加奴從老六身後擠出來，大磊一把按住他，誰知這崽子力氣竟然出奇的大，沒兩下就掙脫了，跑的飛快。

大磊看著加奴跑走的背影沒說話，老六乾咳了兩聲，說道：「你要問什麼，快問。」

大磊說道：「這藥瓶子是我認識的一個人的，為什麼會出現在你這兒？」

「巧合吧。」

「巧合？」大磊冷哼一聲：「還有那把你給我的刀，刀柄上的花紋跟瓶身上的一摸一樣，你跟五爺究竟是什麼關係？！」

老六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說話？」大磊湊近他，低聲說道：「讓我猜一下，許多年前，一行土匪為了尋找傳說中的寶藏來到羅布泊，一路上生的生，死的死。到了樓蘭古墓里只剩下了八個人。可古墓里機關重重，比外面更危險，最後只活了兩個，一個在鳥不拉屎地村莊活到現在，一個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古墓里。你說，在村莊的那個人是怎麼從墓里走出來的？」

老六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大磊繼續說道：「他一定有古墓進去和出來的路線圖，不到萬不得已不輕易回去。兩個人為了寶藏產生了矛盾和怨恨。否則為什麼在土匪寨里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而到了樓蘭古墓后，一個逃出來了，卻不願意去救另一個。」

老六還是不說話。

「或許那個人就是想折磨另一個，讓他在那種長生不老的地方生不如死。可是沒想到，我跟小海會闖進來，我們倆本想趕緊離開，結果路上出了意外，我陰差陽錯地進了樓蘭古墓，還碰到了被困在裡面二十幾年的五爺，為了防止我跟五爺逃出去，在村莊里的那個人潛到古墓里，本想在石像水中殺死我，結果沒有得逞。不過沒關係，他還是把五爺殺了。」

老六的眼神有了變化。

「五爺曾經告訴過我，古墓里的曼白雖然千百株，可以治療百病，但最厲害的還是曼蠱，這玩應花芯是紅色的，跟別的植物有所不同。巨大無比，十年開一次，一日便凋謝，只有摘下來，根莖分離，才能使花久開不敗。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容顏永駐。所謂的寶藏，想必就是這個。」

老六的嘴唇開始發抖。

「曼蠱這玩應非常難找，他想一直守著這個秘密，等找到寶藏就離開。只是萬萬沒想到，那墓，竟然塌了。更沒有想到我會活著出來。」

「在我昏迷的期間，或許他也想殺死我，但想著我在墓里呆了那麼久，或許知道些關於曼蠱的事，就留著沒動手。只可惜啊，我不但什麼都不知道，還費勁心思地想打探其他不應該知道的秘密。他想給我個教訓。」

老六的臉變得鐵青。

「所以他再一次潛入古墓，割了五爺的頭，還剪了他的舌頭。再把頭扔在井裡，算好時間，等汗蒙打水，將人頭混入桶里，然後等汗蒙送到我家。汗蒙年紀大了，晚上夜色又黑，他肯定發現不了。即便是水提著吃力，汗蒙也會因為自己提著的是第二桶水，而覺得自己力氣不夠用。」

老六渾身都在顫抖。

「結果呢？他不但沒嚇到我，還給了我一個警示，就是先下手為強！」猛地，大磊從懷裡掏出一把刀，朝老六直直刺去！

老六一躲，刀偏了，劃在胳膊上，老六痛苦地倒在地上，捂著胳膊表情扭曲。

大磊是控制著力氣的，他本沒想殺死老六，老六是坡腳，走路不便，自己也不是真的確定他就是當時石像水池內的黑衣人，也不確定是不是他殺死了五爺。只是種種事情是跡象都把矛頭指向老六，自己本想再等等，等到時機成熟，等到更多的證據。

不過這把刀。

大磊看著手中這把璀璨鋒利的武器。

當時明明丟在古墓里了，丟在具體哪個位置自己都不知道。

怎麼此刻在會出現？

自己這一天只接觸了老六。

清晨在族長那兒，老六擔心自己，執意要送他回屋，還說了很多安慰自己的話，並且是在自己睡著后才走的。而就在他走後，那把刀竟然現在桌子上，這麼大的巧合.....很難不讓自己懷疑他。

他現在只不過是想逼著老六說實話罷了。

老六的臉色蒼白，眼睛竟然還紅紅的，嘴裡不知道在叨咕些什麼，大磊蹲下身湊近他，才聽清，他說的是：「五哥竟然死了....」

老六的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最後變成低聲哀嚎。

空氣充滿壓抑的情緒，連月亮都沒有的黑夜籠罩在寂靜的村莊上，彷彿一塊蓋在逝去的人眼上的黑布。

老六大口大口地抽著皮煙，這已經是他抽的第五支了。

他傷口上敷還著一圈厚厚的曼白，好像弔唁時系的白布。

老六嘆了口氣，頓了頓，說道：「那個古墓有詛咒。」

然後吸完最後一口，他緩緩道：「傳聞四千年前，樓蘭的國王生有兩女，請來巫師卜算，巫師說一個寓意吉祥，是老天可憐百姓恩賜的禮物。一個寓意詛咒，是魔鬼對近年的戰火不斷的懲罰。後來不知為什麼，兩個公主都死了。國王把她們葬在兩處，寓意吉祥的公主，就葬在你進去過的那古墓里。而另一個公主葬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墓主是寓意吉祥的公主，那應該是個好人啊！為什麼說墓里有詛咒呢？」

老六搖搖頭：「你所有不知，古時人們都迷信，尤其是古西域，更加邪門。祭祀知道吧？他們一直覺得這個寓意吉祥的公主是老天賞賜的禮物，現在死了，也必定是升天。既然升天了，總得帶點禮物回去啊。」

「什麼禮物？金銀財寶？不過她那墓里也沒什麼值錢的寶貝啊。」

「祭祀的是人。一千個人。」

大磊一愣。

難怪......那墓里奇大無比，上千個洞口裡有上千口棺材，自己還納悶呢......原來都是陪葬品。

「不對啊。」大磊開口：「那些陪葬的人的棺材都是刷了黑漆的，既然是帶給老天的禮物，為什麼刷黑漆呢？」

「據說公主死的那年，樓蘭人染上了一種怪病，渾身發紅，膚似透明。最後死的時候，都是沒有身子！骨頭好像溶化了一般不見了，只剩一個巨大無比的頭。巫師說這是因為老天覺得他們沒有把公主照顧好，所以懲罰他們得怪病。為了還禮，宮殿內1000名侍女全部陪葬。為了謝罪，棺材上全部刷了黑漆，代表這些人永世不得輪迴。」

「可是那個墓已經塌了，即便有詛咒也消失了啊。」

「比神更惹不起的，就是魔鬼。傳聞，另一位公主死後，人們獻出了八個男丁作為補償獻給魔鬼。也就是會陪著公主下葬。」

「祭祀神用一千個侍女，補償魔鬼就用八個男丁？差的有點遠啊。」

「你聽說過-符騰-嗎？」

「有點耳熟。」

「古時有個皇帝，為了保持自己青春永駐，聽信奸人讒言，殺了一千名金童和一千名玉女，用處子血浸泡玉打造的三角符騰，淺色的玉被浸泡得血紅血紅，一直戴著，可長壽。」

「這人都什麼思想啊...！..」

「被祭祀的這八個男丁，其中一個就戴著符騰。不過...」

「不過什麼？」

「最後死的，只有七個人。因為只找到了七個屍體。-七-在古西域是褻瀆的意思，巫師說他們得罪了魔鬼，為了做最後的彌補，墓里被下了咒。就是進去的人都得死！」

「可是這詛咒跟寓意吉祥公主的墓有什麼關係嗎？」

老六搖搖頭：「那墓里葬滿了曼白，是治療百名的良藥。你說，那寓意詛咒的公主的墓里，會葬著什麼？」

大磊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曼珠沙華？」

老六點點頭：「不錯。雖然我不知道另一位公主葬在哪兒，但據說曼珠沙華和曼白是一莖同生，所以肯定離得很近。」

「也就是說，無論進了哪個公主的墓，都會被詛咒？」

「是。」

「這些你都是從哪知道的？靠譜嗎？」

「五哥應該告訴過你，我們之所以來到羅布泊，是搶了一個落難商人的包裹吧？那包裹里不僅有寶藏圖，還有本書詳細地記錄了這些，你說可信不可信。」

「那既然是詛咒，就有被破解的那天。那書上沒說嗎？」

「說了啊。」老六突然笑起來：「再死八個人，就齊活了。」

...大磊後背一涼，八個？

在古墓里，白玉棺蓋內有四具屍體，每個人腦袋上都插著一把黑刀。白玉棺下有一具屍體，被屍蛔啃得腐爛不堪。石像內的地道里，五爺被吊起來，舌頭伸得老長。

這是六具屍體....

算上老六是七個。

算上自己......

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