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著她蒼白虛弱的神色，連抵來的手都顫著，這幾天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力氣，顯然就快用盡，縱是如此，她也咬牙撐住孱弱的身軀要答案。

「我不會讓你再見袁牧飛，也不想你回到任燦玥身邊。」美目看著她，以一種威嚴的神態，半是命令卻又帶著關切。「因為他們，一個沒資格再當你的外公，一個不配擁有你。」

「憑……什麼？你又有何……資格，為我下……這樣的定論？」

「你這情況，小心反割傷自己，豈非費了我一番苦心。」朝雨丹一嘆，握住她的手腕，幾乎不需花太多力氣便拿下她手中的破碗碎片。「你從來不曾問我，為何我名叫朝雨丹，桐家卻喚我小彤。我十三歲以前的名字，朝雲彤，小名小咫尺。」

袁小倪一震，瞠目。「你……你是——」

「乖孫女，叫外婆吧。」朝雨丹嫣然一笑，輕拍她的面頰。

袁小倪只記得藥效發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十天後，看著一片繁花綠意，輕風徐來，終於感受到輕落的陽光，坐在小亭內的袁小倪，對這片園林美景，怡然享受著。

「朝姑娘，我想知道何時能離開月瑤丹瓊。」身後朝雨丹替她梳理著頭髮。

她的面色依然可見蒼白，但精神已不差，身軀、功體都在恢復中。

「叫外婆。」

「……雨丹姑娘。」

「乖，快叫外婆。」朝雨丹就是要她喚。

「外……外婆，我什麼時候能離開月瑤丹瓊。」不可否認，喚一個比她小的女孩外婆，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感受。

有時，袁小倪覺得她恨所謂的投胎轉世，既是轉世，何必帶著前世恩怨情仇，還有功力高到返老還童的事，周遭人的長輩外貌正常、身分平常，喚起來毫無心理關卡需要克服，也毫不引人惻目。

偏偏她要面對的「長輩」們，貌齡、模樣，都和她相差無幾，其中一個還比她小几歲，卻端著輩分架子開始管她。

「你知道把你從鬼門關搶回來，是我到號稱陰陽交迭的水月鏡花，取塵靈草為你聚靈回陽，民間傳言取此草折壽三年，所以你該待在我身邊三年才行。」

頭髮的主人僵了一僵，才再囁嚅道：「朝……外、外婆，你有沒有需要什麼東西，是會折壽六年的，孫女可以幫你取來。」還一倍總行吧！

「沒有。」

「那……我替你點六年的光明燈，好不好？」

她在竹園出事，就被帶到北方，大家一定急死了，古城、月泉門現在雙方因她的事演變的如何了？袁小倪想快點回去，偏偏這位「外婆」把她顧得死緊，而她還沒恢復到可一人自在的行動，更何況月瑤丹瓊內，四處皆有陣法。

「乖孫女，我可以替你點一輩子的光明燈，從你的遭遇看來，你比我還需要。」朝雨丹一副長輩般的拍拍她的頭，彷佛她真是有趣頑皮。「你可以和沈家報平安，可以和任何人相見，唯獨我不准你見袁牧飛和任燦玥.」

「我若不答應呢？」倔逆之心從袁小倪心中升起。

轉世的外婆，今生卻已是不同的成長環境，在她的人生中，可以說是個「沒什麼需要交集的陌生人」，雖有救命之恩，也別想左右她！

「你不聽我的話，那麼……」

「怎麼樣？」

袁小倪揚起倔強的小臉，從音女口中轉述，為救她，朝雨丹日夜照顧她，每日用自己的血氣換回她的元氣，可見對她的關切，既然如此，她吃定朝雨丹「捨不得傷害她」，那就讓她當個任性不夠感恩的外孫女好了，誰都別想再逼她。

「我……嗚……你說得沒錯，你不必答應我，是我自願用壽命和血換回你，搞得自己內力、身體都虧，以為這點『微薄』的救命之恩，能讓你接受我的關心，是我太自以為是，你確實可以不用答應我……嗚……」

只見眼前的出塵佳人，顆顆晶瑩的珠淚，潸然滑落那美麗的面頰，像商量好一樣，每說一句，滾出一顆，另一顆再掉出，讓珠淚隨著她的話，沒有斷的滑落臉龐，我見猶憐到讓人不忍。

「我……你、你別哭，我……」袁小倪慌了手腳，「我……也沒說一定不答應。」

「這麼說你答應了？」珠淚馬上停住，一雙晶瑩閃閃的大眼瞅著她。

「我、我……我會考慮。」

桐家鍛劍場。

「表小姐也真是奇怪，袁小倪都死了，還要老夫人以她為範例，打造一把長刀。」

「你說什麼？誰死了？」正要走回冰洞鍛劍的泰羅武震驚回頭。

「武少爺這段時間一直在冰洞中鍛劍，不知道江湖近來的大事，蓮天貫日的人大膽潛入古洲，殺了古城未來的准城主夫人袁小倪，傳言古城城主悲慟欲絕，目前古城封城。」

「怎麼可能？！」泰羅武不敢置信，他扯過下人的肩，急問，「這消息正確嗎？」以袁小倪的身手，又置身古城地盤上，蓮天貫日怎麼有辦法得手！

「袁小倪也是月泉門的大小姐，兩邊聯合發喪，誓除蓮天貫日，全武林都知道了，還會有假嗎？」

「武少爺，邑東綠林的成大爺來看你。」一名下人來報。

「成獷。」聽到成獷來訪，泰羅武不待下人進一步請示，馬上沖往外邊。

江湖消息，成獷最清楚。

朝雨丹漫步在月瑤丹瓊的後花園中，看著繁花怒放的妍麗，她思緒百轉，蓮天貫日再來出手的人，定然不俗，尤其對方已惹到古城和月泉門，在此情況下，手段定走極端的要逼出她，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定得在一個月內完成行動，至少要讓他們不敢再對桐家下手，否則她雖將雲濤劍仙引往東南方，待他尋不到人，終將再踏上月瑤丹瓊，屆時她的身分很難再瞞得住。

北岩聖女的玄能異氣能鎮得住蓮天貫日，在上一代的誓言下，對袁牧飛沒有用，就算夢師父為她而創的四藝寄靈，只怕也是絆袁牧飛於一時，她冒險不得。

「雨丹表妹。」

聽到這熟悉的叫喚，朝雨丹心中一動，回頭果見泰羅武站在身後不遠處。

「表哥今日沒在鍛劍場，莫非已完目標？」

「『御雲劍』修復已完成，祖母受袁小倪之託所鍛的那兩把劍，也已近完成。」他來到她眼前，看著那張絕色脫俗的面容，很難有人不為她的美麗所吸引吧。「我還以為今日來也見不到你，你近來很忙？」

從回桐家，就一直很難再見到她，之前抽空來月瑤丹瓊，棋師、音女卻說她不在園內，他無法了解，她是否避著他？唯一可知的是，他在冰洞鍛劍時的飲食確實由她打理。

「表哥也知，蓮天貫日逼近，我既承太婆能力，自當要保護桐家一切。」

「江湖盛傳袁小倪遭蓮天貫日暗算身亡，你清楚嗎？」

「原來，表哥今日是為……袁小倪而來？」朝雨丹神態複雜的看著他。

「她畢竟與我有救命之恩，聽她身亡，我不可能無動於衷。」

「你總是只會為武林事找我問意見。」從來沒有一次，是為著她而來。

朝雨丹轉身繼績漫步在小徑中。

「她……真的因為蓮天貫日的暗算……身亡了？」

「江湖怎麼傳，大家都說了，表哥不都清楚了，為何覺得此事要來問我？」她輕撫身旁草叢上的花朵，難掩唇邊一絲苦笑與嘆息，或許他們只能是這樣的相處，對感情，表哥始終無心於她。

「為何你要請祖母以袁小愧為範例打造了一把長刀？」

「一個朋友所託，此事為我個人私事，不便與表哥多談。」

「我來月瑤丹瓊之前，和成獷見了面，他說你命他攔截古洲出河口的一艘小舟，帶走一名女子，她是否為袁小倪？」朝雨丹停下步伐，低罵著「這傢伙……欠扁了，要他發誓別對外吐露一個字，居然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

「你別怪成獷，他向來怕你這個阿姨，也很聽你的話，」

「他是怕大姐吧。」

邑東綠林四十八騎之首，是朝家大姐的長子，大姐與她相差快二十歲，因此成獷年紀雖比她長，按輩分卻是她的侄兒。

從小大姐就萬分呵護她這個妹妹，早就命令闖蕩江湖的長子要聽她這個阿姨的話。

「我只能說，沒有什麼需要表哥擔心的事，表哥還是回鍛劍場，專心於工作吧。」

朝雨丹看著他道：「我還有事，今日不跟表哥多聊了，表哥鍛劍也要多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