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形勢

第九章形勢

對娥,始終存著防備,因她是林修然尋來的。猶記得初抵宋宮之時,宋夫人與我等站在城門處迎接宋候歸魯。

五彩織錦輿車籠了淡淡晨曦迎面轆轆行來,宋夫人想起宋候此去陳國差不多兩月有餘,總算平安尋得子郜與媳婦兒,見著輿車安穩行來,懸在空中的心總算徹底落下。

只是嘴角的微笑,在撞上踏乘石的素衣女子時,凝住了,心底震撼,如此眼熟,難道竟是沒死?這位前兒媳真不是一般命硬。

那人裊裊行來,近了見禮,「見過母親,一別經年,母親可還安好?」

一別經年……聽著聲音,又是怔了怔,對了,如此嬌嬌柔柔的聲音不是她還能有誰。心上複雜,凝著那垂手乖覺立在夫君身邊的,久久不能言語。

見宋夫人怔忡,我知她初見那人一時震驚,打個圓場,「父親,子郜昨日抵宋宮時,便對母親言爾等今日便歸,果然不誠虛言。想必一路車馬勞累,選入宮小歇片刻罷,一會便有寺人擺飯。」

眾人浩浩蕩蕩向大堂行去。僕役從車內搬了東西,不知要放何處。此時宋夫人己回過神來,見了那排小櫃,與我不約而同皺眉。

不知她皺眉因何,我皺眉是因娥的行李過多,聽人言她寄居鄉野,應該行李簡陋才是為何如此大包小包?

轉頭去看子郜卻見他半眯著眼凝著娥看。

入了大堂。

宋夫人道:「娥既回來,便先安頓罷。」然後轉頭看我,「此事便交由娻處理。」

聞言,愣住,腦中細細閃過從各處得來的信息,心中冷哼,面上卻不在意一笑,宋夫人還真有意思,看來一場意外,她變得圓滑多了。

她一向將宮中大小事務自攬,何時將這些安置之事交於過旁人?與她親近的,住著的自是離她近些又好些,不親近的,便被打發的遠遠地,一副眼不見為凈。

現下,忽然將此類事務交於我,意思不言而喻,至少目前她不願與娥正面衝突。而娥的處所確實是件極為棘手之事。

三載之前,子郜獨寵於娥,二人居於子郜少寢,進過子郜寢室,那一排排金器無一不刻著娥之名。

如若安排進原來的地方住,便會引一干媵室不滿。然她的居室不能比一般媵室差。但現在並無好的居室,若要安排地好些,可能還需勞動媵室搬動,又著實麻煩。

況且娥的身份還存在問題,大周禮法,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只能有一妻,那麼,娥算妻還是算媵?

轉頭,「此事……子郜以為呢?」

古代女子思想局限認為後院之事親自需打點妥當,不應勞累夫君,但我偏偏將球踢給子郜,一則試試娥在他心中是否真的那麼重要,二者,我目前雖然覺得娥或許是林修然找的眼線,卻委實不願在未摸透之前與之有正面衝突。

倘若真是柔弱女子,在目睹了子郜那場變身,還能清醒不懼怕地在如此多人面前護著子郜……不會太簡單。

如果她真是娥,也只怕早己不是原來的那位了,心中帶恨了么?眸子淡淡掃一眼仍舊垂眸看不清神色的女子……從下輿車便一直低頭,是不敢看,還是怕抬眸之際泄露內心?

正思索著,忽然有小童哭聲傳來,初時以為是裌,轉頭去尋,瘦瘦的小臉氣鼓鼓瞪我,笑笑,這幾天我因著我整理寢室,未教他東西,正氣著呢。

看一眼瘦得尖尖地小下巴,決定讓稚多做些好吃的,這些時日不在,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竟又瘦了,我的孩子定是要白白胖胖才行。

孩子,不是裌在哭?

正左右尋著,前頭娥嬌嫩的細音響起,「哦哦哦,蒿不哭,不哭,一會便擺飯了,不哭,阿父亦在,見著阿父,蒿當高興才是。」原來娥的懷中一個三歲左右孩童,正含泡淚花哭得傷心,宋候在一側,亦不停安撫,有些手忙腳亂,怔了怔,這就是兩人要接的人?子郜的孩子?真有些不能敢相信……

而娥言罷,入宮后首次抬起頭來。

微仰瓜子瑩白小臉,面上笑得開心,當然對著的自是子郜。而子郜,我的夫君,亦是滿眼柔光看著此時娥懷中單小的人兒。

「娥,蒿怎地如此瘦小,可是又餓了。同皋一併回少寢罷,皋處有些蜜糖。」

子郜話一落地,引起一片嘩然。

娥也是愣了愣,隨後抿唇一笑,十分嬌羞道了個好。

皺眉,子郜的聲音里自然的柔情讓我心中突了突,這是那個對我壞笑的子郜?

稚在一旁小聲低咕,「哼!有兒子了不起,在小君面前炫耀,真不害羞!一回來便霸佔勾引公子。」

「稚!」低低喝斥,在我面前如何沒關係,在外頭卻不能如此沒有禮數讓人捉了把柄。

不遠處,徴尋望過來,看一眼嘟嘴的稚,瞭然一笑。

眾婦亦引頸相望,只我與宋夫人面上波瀾不驚,淡淡笑著。

到了大堂之後,娥手上的稚子己被保婦接去。而娥亦步亦趨跟在子郜身後,兩人身影很快消失闈門之後。

抬頭望著古樸的宋宮,高高的廡頂仍舊威嚴聳立似亘古不變,長長的走廊過道亦讓人覺著從未有過的幽長,流水般的磬樂穿過鍾室薄壁傳來……第一次覺得原來我還有被人忽略至廝地步,這是第二次子郜因娥忽略我。

過了幾日,娥祭拜宗廟告祖之後,算是徹底將位置給定了。此是宋候之意,祭拜宗廟在實際上承認她是子郜妻子,但從名義上,歸作媵者。

從另一方面,他也算是守了他的諾言,以為的,並未虧待於我。

同一日,有信從魯而來。

信是兄酋寫來的,一些很平常的話語,細細將他最近生活道來,又問了我在宋如何,又為在陳之時走得匆忙不能見我之事道歉,拉雜了一些魯宮之事,自然有熙與母親的,信里信外,一種淡淡溫情環繞,使我特別思念母國。

尋思著哪日回魯一趟。

最近,我迷上了種花,專程在後面辟了塊園子,吩咐稚尋了幾位世婦將之前窗下種的一些花草移植過來,又畫了圖樣,寫了特徵讓人去野外幫我尋花。

自林修然事件后,我深刻意識到自己落後太多了,優渥的生活與安穩的環境將我內心的警惕差不多磨平了,此次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林修然。

心中暗忖,往後,此類事情,不可再發生。

我如何受傷,與消失之事,在子郜與宋候面前,我只含糊交待一番,子郜雖有不滿,然我不願提及,他也只有作罷。

這日,我正在後邊的池子里餵魚,小小米粒從指尖一粒粒滑落。忽地一陣腳步,稚一臉怒氣進來,「小君,那女子真讓人生氣,如此霸佔公子己是十日有餘,還不放手!」

扔米的手一頓,抬頭淡淡掃一眼稚因生氣而有些發紅的臉,不在意一笑,「稚,我吩咐之事可己辦妥否?」

「尚未。」

「如此。你且去膳房拿飯例罷,順便讓烹夫備些蓮心湯。」

她需要下下火才是,如此沉不住氣。子郜入娥寢室己是專寵十日,兩人如何我不在乎,因為心中裝了一人,沒有心思去在意別人如何……

只是,皋,你讓我等得似乎久了些。

第一次如此專心至致的等一個人,第一次會夢見除血腥以外的東西,那雙唯汝一人的黑眼睛……是我的慰藉。

太過理智,並非好事。

我能如此清晰的分別出白皋,黑皋,子郜。

念及白皋,我音調毫無平仄。黑皋時,則柔軟些,子郜么?感覺像少時不馴的林修然些,當然只是性子像,兩人相處也像。

如此,以致於連替身亦無法做到,明明是同樣的面貌。

「稚!速去。小君之事豈容你置喙!」

「可……」

「去罷。」稚一跺腳,不甘離去。

徴恭立一側,「小君……」說罷,停頓下來,似在斟酌用詞。

撒下掌心最後一點米粒,看一眼不停爭食的魚群,轉頭噙笑,「徴以為這宋宮如何?是否像這魚群一般有趣?」

徴愣住,凝著魚群,若有所思,「小君所言甚是,以小人之見,小君此時定是韜光養晦。」

「不假。」

「據小人得來消息,看得出來,庶小君娥與宋夫人多多少少不合,庶小君娥因宋夫人中箭墜涯,吃過諸多苦,若說不恨,小人不信……只怕庶小君娥己不再是那任人捏揉之人,而宋夫人,只怕並不如面上般誠意接納庶小君娥,畢竟因這女子,她與公子三年來情誼淡淡,甚至決裂。」

「倘若汝為母,必不會允此女子長期近汝兒之身……」下面的話我接了,笑容滿面看徴,一直以來知她有雙十分犀利的眼,還有歲月練就的睿智。

默不作聲看徴半晌,她會是阿母留我的最大財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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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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