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子郜
「林修然,為何愛的是我?」慢慢地,我開始了解到,這個世上其實並不存在純粹的東西。那麼林修然愛我的理由何在?
一心二用,一邊任他包紮,一邊想著如何才能勝他。
根據調查記錄,此人受過良好的西方教育,無論是跆拳還是劍術我都沒可能是他的對手,我所受的是全中式的,這種硬碰硬的情況下,結果己見分曉,如果撇除力量因素呢?
聞言,林修然包紮的手頓一下,似陷入回憶,許久才略帶傷感回我道,「十九歲到現在,我的記憶里全部充滿你的身影,己經不知愛你何處,只是久了,好像有毒的海洛因,己經停不下來……」眼睛里閃著很少見的光輝。
這時,有寺人敲門送上乾淨白布條,林修然邊說邊將手上的布條扔進盆盂,換上新的,埋頭繼續,「抱歉阿妍!」
掃一眼無力聳搭床沿的手掌,我知道他為何抱歉,仰頭靠在柱上,淡然直述,「林修然,我累了。只是想過平淡安靜的生活。」
先有自知之明地,降低對方警覺性?不,這傢伙對我從來沒放鬆過。
手上忽地吃痛,「跟誰過?」
低頭,林修然握住我的手腕,我才意識自己將真話說了出來引發他的怒氣。
轉頭,淡淡一笑,還是那麼容易生氣,「其實那個時候,我想著既然嫁了你了,便好好過吧,沒成想,緣分之事,向來可遇不可求,誰都不知會發生那出,這也說明你我無緣,不能在一起是天意,當無甚可遺憾的吧……忘記我並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何,漸漸地就不記得了……就像我漸漸地己回憶不起父母面龐何樣……」
嗯,要如何御去這種力量對比,所學之中,有什麼可以借力打力的?
林修然停下手上動作,認真看我,「不……阿妍,如果……一開始你便不在,或許我會好好過,但,既然你出現了,明知不可能,為何還如此勸我?如果放下了,我亦不知何去何從……我討厭這個地方,討厭這裡的人……束縛如此之多……」
說到後面,近乎任性地使著小性子,手腕上力道隨之失控。
緊緊咬牙忍著手上的痛,額頭己冒出汗,皺眉喝斥,「林修然!你給我住手!」為何在我面前,總是十九歲的性子?我行我素控制不了自我情緒?這手只怕快廢了!
「對不起!」
要真覺對不起的話,便放了我。
當然這種話我不會說,對方是林修然,死纏爛打的,我早摸透他的性子……
死纏爛打……電光火石之間,與之相似的,我想到了太極,雖然所學不深,但應該能用得上,太極便是以柔克剛,從各個方面纏上對方,以御掉力量為主,爾後出擊。
「嗯!」悶哼一聲,脫臼的手骨被接上。
林修然忽爾笑出聲來,己無之前的低落,笑聲里沒由來地多少有些愉悅。
「你雖然容貌變了許多,神情亦比之從前犀利退去,柔和不少,但這點卻沒變過,即使再痛也不叫出來,每次不過悶哼出聲!有時,比之男人,阿妍,你要顯得更加強悍,也正因此,我更不能放開……」
所以,你丫的這是找抽么?
找抽事件終是發生,三天後,在院外嘈雜又一次被林修然扼殺之後,我動了。
三天的休息足夠了。
從牆上跳出,想起林修然愕然的表情,我忍不住一笑,本來不羈的容貌,那個時候竟會覺得有幾分天真。
只是我的笑沒能維持半刻,便凝固嘴角。
我沒想到他竟敢大剌剌追出來……
既然追出來了,本能地我向著賓館反方向跑去,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來歷,即使艱難也只想一個人靜靜處理掉。
從未跑得如此快過……但我忘了,林修然比我佔優勢,他可以選擇騎馬追趕。
眼見著對方越來越近,手己經快要觸到我了。
蹲下身子,打個滾。
顧不得滿身灰塵,快速起身之時,林修然己調過馬頭,策馬迎面而來手臂倏地被人拉住,月色下飛揚的黑絲海草般讓人無法順利呼吸,垂眸,又是一樣的結果么?
正感沮喪,忽爾一陣箭鳴破空呼嘯而來,清風拂過,臉頰上一陣濕濡,抬袖撫臉,淡淡血腥頓時飄進鼻腔。
「陳大夫,你的手好像放錯位置了……」
一個揶揄之音衝破緊崩的暗黑,清晰傳來,有幾分耳熟。
愕然轉頭,遠遠地便見一人從清風星暉下徐徐行來,皮弁素服包裹的頎長身材,優雅得如一隻矯健的野豹,近了,薄薄的嘴角噙著抹漫不經心的淡笑,眼角的印記櫻紅似血……
「皋!」兩人分開如此之久,第一次一直壓抑的不安和恐懼瞬間潮湧而來,看他眼角的櫻紅便知這廝定又是生病了,雖然很開心這種英雄救美會真實發生在我身旁,每個女人心中總會有個公主夢。但,不願他受傷。
「你快走!」這種時候,他怎麼會是林修然的對手。
子郜慢慢停下,手中長弓如月,弓弦緊崩箭矢森森對著的自然是端坐馬上一臉肅然的林修然。
明明上一刻還是很緊張的對峙,偏偏下一刻,子郜說出的話說不出的怪異,只聽他說,「夫人委實不乖,尚不如裌,丟下為夫一人逍遙……待為夫回去再好生拾掇!」
「……」抱頭,為何不想想我這逍遙的也很痛苦啊?
「呵呵,沒想到人人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竟逃出牢籠了,還真是一群廢物,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
箭矢擦過的地方,滲出艷艷紅血,林修然沒有要去捂的意思,緊緊扼著我的手臂沒有放鬆反而更緊,血沿著袖管緩緩流進我的脖頸,明明血是溫熱的,卻不知為何,脊骨帶上陣涼意。
很討厭身上沾著別人的血,即使是自己的也必洗得乾乾淨淨。於是我趁機伸手反撥,直攻林修然的傷口。
凝著林修然痛得幾乎扭曲的臉,即使痛得快死了也不放手么?
「陳大夫……很抱歉,汝手中之人正乃吾婦,是否該物歸原主呢?「而對面,子郜談笑風聲,
物歸原主?我額角冒線,那不咸不淡的口氣,好似即使不放人也不在乎?什麼時候我成了不重要可以扔扔揀揀的阿貓阿狗。
林修然的聲音從未如此冷過,抬眸只見他半眯了眼,「那也得看看你是否有那本事……「
宋皋輕輕嗤笑,毫不在意林修然的挑釁,「如此正好,那日你趁我神志不明蠱惑眾人之仇我尚未報,今日正好一併了結。」
說罷又是一根箭矢長了眼睛似的直奔林修然左胸,這次他不得不鬆開我伏低身子,一得自由,快速回至皋的身邊。
「子郜,你如何來了?」這個時候,街上空蕩蕩,萬籟俱靜。林修然果然趁我不在對宋皋做了什麼嗎?明明生著病的,看一眼他負著的皮弁箭筒,為何準備如此妥當?似有備而來。
「夫人有難,為夫豈能袖手旁觀……「話未說完忽爾湊近我的臉頰,親上一口,」回去夫人當好好報答為夫才是……」,這番動作,委實有炫耀的嫌疑。
「呃……」很不習慣比我還流氓的夫君,看一眼他眼角大刺刺的印記,我的黑皋呢?心底或多或少明白,這廝一病起來便是沒完沒了完全不能用常理看待,現在還是趕快結束的好,於是催促,「皋,快些了結完了回去罷,我累了。」
揉揉眉心。
子郜忽爾收起戲謔,正要開口說話。
被我與子郜忽視的林修然不耐了,「廢話少說,是爺們就乾脆點!」
聽了這話,子郜先是一愣,爾後才明白爺們二字的意思,笑得好不……要臉,外加一臉得意,「我是否爺們,夫人一人知曉足矣!用不著如此叫囂!陳大夫,身為一國士聊,擅自囚禁他人之婦,此罪就算不誅也需送去圉園勞作幾載,且不論汝傷及吾婦,從此刻起,修我戈矛,與子為仇!「
林修然哼笑,「休說狂語!不知世人信我,還是信你這入邪之人多些?」
入邪之人?
子郜忽爾收起箭矢,「此乃吾等私人恩怨,吾不願涉及陳宋兩國友好,今日你我便定下盟約,三日之後少室山再戰!」
見子郜忽然放下手中箭矢,我心道不好。
果見林修然眼中寒芒閃過,紅翎弩箭疾射而來。
「小心!」推開子郜,林修然從來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點子郜並不知曉。
背上一陣疼痛,只覺一口氣抽不上來。
不知射中什麼位置……還真是痛啊!
痛得眼淚都出來了……透過半閡的淚眼縫隙中,我見著子郜焦急的臉,以及朦朧中身後的似有奔跑聲,很想說句我沒事……
不過,看來……
尚未想完,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四周一片溫暖,淡淡的熏香裹著一絲甜味,不知是什麼東西。睜開眼,便見子郜半伏榻側。
手……不能動了。
「子郜!」
「子郜你醒醒。」叫了兩聲,對方醒來。
或許聽到聲音,有人忽地撩了帳幔,奪頭進來,稚眼眶紅腫,「小君,您終於醒了。稚以為,稚以為……」話未說完,竟是先抽抽噠噠哭了起來。
看來是嚇壞她了,「稚毋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稚特大膽,瞪一眼正握著我手的子郜,「若非公子,小君又豈會遭這罪!」那怨氣比我可重多了,看來不在這段時間,子郜是又做了何事惹得稚如此埋怨了。
手不能動,也不能安撫,只得對稚道,「我想喝水!」如若不使她去作何,下面接著便是告狀了罷。
「我去罷!」子郜起身那一霎那,我才發現,他額角印記仍舊未曾消去,愣了愣,「子郜,你的眼角?「
子郜摸摸那處,雖笑得燦爛,「夫人可是說此處?夫人可發現為夫有了此印更加好認些?「
點頭,我能看得出來,他似乎有些不安,是怕我嫌棄么?
想起前幾次發高燒的情景,「可是又發高燒了?」
子郜像裌蹭上床來,頭抵著我的額角,低聲抱怨,「皋生病了,可是娻卻不在。好在我終於想起你來,皋真害怕哪日不記得娻了……」
語氣里充滿強烈不安。
額角感受的溫度正常,狐疑,「子郜,你燒退了,為何印未去?」而且剛剛稚毫不訝異,「可是所有人都知你眼角印記?」
「比這更糟糕……」脖子處一陣溫熱,被人□的部分十分的癢。
「坐好了,我問你話呢!」
正說著,稚端水進來,他絲毫不覺害羞仍舊抱著我。
稚倒是不願了,「公子,醫師有囑,不能移動小君,你這般,小君的傷勢只怕加重不定!」
「並非移動,只不過抱抱而己。」
「……」為毛這次回來,我發現自己的夫君更無恥了……算了他愛咋咋的。
「陳大夫呢?」只是單純的想知道我暈了之後這兩人如何收場的,我其實更加害怕林修然將我的來歷道出,雖然匪意所思,但……依著他那日的話語,只怕兄酋己是有了懷疑……
他說,我並非真娻,這事阿兄酋一早知曉,並且瞞了所有人,只一人除外,便是當時這娻的寺姆,兄酋是在湹水之畔撿到我的,當時正在河畔玩耍真娻忽爾消失,然後是我的出現,明明一樣的面孔,卻穿了不一樣的衣服……所以他知道我非娻,而我自己也迷糊了,如此,我從裡到外非娻,那麼,我是誰?
我的話剛落地,室內氣氛頓時極為古怪。
子郜剛剛還笑得無恥之極,下一刻臉龐冰冷忽然下床,「十幾日不見,娻醒來便問旁人之事!」子郜忽如其來的怒氣讓我一愣,爾後笑笑。
這種態度,無異於同裌一樣,似玩具讓人搶了一般鬧彆扭。
瞄瞄榻沿,示意他坐下,「坐下罷,子郜氣何?我如此並非關心,而是單純想知道結果罷。」
這樣一說,子郜臉色稍霽,從稚手中接過陶盂,喂我喝水,「我與他定了十日之約……」
嗆咳起來……「你……你……」
正被對方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外頭一陣喧鬧,門被人捶得咚咚作響。
子郜忽爾放下陶盂,要來抱我。
被稚攔住。
「公子,汝欲作何!」
子郜手上動作不減,面目平靜地丟下一句爆炸性語句,「自是私……奔!」
「為何要私奔?」
我與他不是合法夫妻么?如此相處誰敢有言?
稚歪頭思考一下,得結論,「公子所言極是,此時不奔更待何時!」說罷幫忙收拾行禮。
被人抱著的我:「子郜,到底發生何事以致如此慌忙?」
「娻不在時,有人慾燒死為夫……」
「……」尚未弄明情況,我被人挪上西側小門的輿車,不過前頭隱約傳出的吶喊……妖孽當誅.讓人終是明白這何子郜如此急忙著要與我私奔了……
看一眼長相確實妖媚了些的某人,輕嘆口氣,奔便奔吧,誰讓我與他己是夫妻。
不過頂著這副模樣,他可有想過,又能奔去哪裡?
而……娥,他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