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未來

第九章未來

阿母臨睡前,遣退寺姆世婦等,我從櫃中翻出今早世婦們收起的席褥,幫母親墊好床榻,又等她泡好腳,方扶她上床靠於床柱,「阿母,阿母可欲效帝妃娥皇?」

阿母接陶盂的手一頓,爾後輕啜一口,臉上神色在燭燎之下看不明確,「娻這些時日不悅,可是為了繼夫人人選一事?」

「嗯。」

阿母笑笑,輕輕將陶盂放在床側几上,看我一會但笑不語,良久才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頂,道,「孺子!汝父之事向來由己,婦人不容置喙,即使阿母有意,又豈能動搖汝父之意?」

撇撇嘴,幫阿母拉高衾被,素來便知君父吃軟不吃硬,國務政事亦是不允婦人插手,我自然不會學著那些媵室那般去做。

「可……在娻看來,阿母此次似有欲擒故縱之意?」說完又掖了掖被角,思索一下方緩緩問了.

愣住,阿母先是疑惑,爾後露出了悟,含笑回我,「欲擒故縱?娻之所言倒甚為形象,只是阿母並非欲擒故縱,而是不意為之……十五載前,我欲為君妻時卻不可為,十五載后,己然習慣如此……己不願為,只要娻日後能與夫君和睦相處,阿母便己別無所求。」說罷,雙眸垂下一副不願再談的神情。

見此,莫名地,心上湧起一股憂傷來,要習慣十五載如此等著偶爾的寵幸,十五載后又說出這樣的話,只怕該是心如止水了罷,阿母己經不對君父懷有任何希望了,不願爭了,也似乎爭不動了.

但我……忽地生出股不甘來,憑何阿母不能過得再幸福些?

如此的阿母,我又豈可袖手旁觀!為何,我從來沒想到過,要想讓阿母過得再幸福些,我也不是做不到的。

一直以來,我都誤以為阿母的幸福是托放在君父對她的言行和態度上的,是我不能為的,所以一直冷眼旁觀做著我所能做的裝乖賣巧,或偶爾嘆息一下身為媵者的悲哀。但,此時阿母的一番話讓我忽然想道,阿母的生命里既然只有我與君父,為何不能再多一個人……

從來有言,有兒萬事足,阿母是典型的西周女子,倘若能為君父生齣子。

對她來說,意義何其重大……這個時代注重子嗣,為自家夫君生下子嗣延承血脈,那是一個女人的畢生心愿,一直無子的阿母必也不例外。一來有了兒子,在夫家地位也會變得截然不同。二來或許她的一腔哀思會在撫育兒女中漸漸淡去,過程之中也少些時間胡思亂想,生活過得必然充實些。

這為何從前我就沒想到呢?

阿母君父年紀不算太大,再懷一個也不是不能,醫師亦早有言,只需好好調養,阿母還是有機會生子的,現代之時,於孕事,我是有過研究的,因為我可以不愛別人,但卻不能不愛惜自己,一個女人,擁有健康的子宮最最重要,所以就算曾經與人做時,如若沒有安全措施,我定然不允的,我不想到頭來還需流胎。

我明白,一個女人想要美麗,需從保宮做起。

待阿母睡下,我又在尋了塊暖席就著燭燎看了卷簡牘,待阿母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這才出了宮室,吩咐寺姆世婦小心侍候,便一路越過前堂,下階出闈門,方出闈門,便見火把燃燎之處,一人素服寬紳,身形孤單立於重檐之下,負手望天,一臉沉思。淡白的月光下,重檐的影子映在他的側臉,照得影影綽綽。

頓了一下,接著我慢慢上前,「阿兄!」十分規矩行個禮,語氣也是中規中矩。

聽我喚他,阿兄緩緩轉身,不過略掃我一眼,目光便很快移開,定在我身後的闈門處,「阿妹總算出來,讓為兄好等。」說罷,遣退稚。

目送稚持燈離去,我轉頭「阿兄何事尋娻?」如此遣稚離開,獨留我一人。

兄酋垂著眼眸,看不清在想何,許久方道,「娻那日與魚說了何話?」

心中冷笑,這宮裡還真沒處安生的,己是入暮,兄酋卻不在自己宮室里,跑來此處,這是打算興師問罪?此事,兄酋是如何知了?只怕又是有人作遂。

平了平胸臆間淡淡怒氣,「阿兄何以有此一問?」撇開看他的眸子,眼光定在微垂的袖口處,那上頭的蟠龍紋是我去年閑來無事幫他繡的,此時看來,卻是有些班門弄虎了,宮中自有司珍為他制衣。

「寺人道,自魚與娻於囿園談話,回至宮室便心神不寧,入夜頻頻夢魘,夢言夢語不斷,屢次提及娻……」

所以認為是我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以至如此?

心中冷哼。魚,我還真小看了她,這麼溫柔文靜的女子,心思竟如此歹毒。那日說起來,要真心神不寧,頻頻夢魘的該是我罷……

如此離間我與阿兄,旦看阿兄神情,還真是有效,難道就因為我不會哭,不會將自己的軟弱呈現人前,不會苦苦哀求,所有人便認為我不傷心不難過不會痛不會覺得苦的么?

沒有抬眸,我眼睛仍舊定在阿兄袖口處,沉默了一刻,方淡淡一笑道,「阿兄以為娻與魚說了何話以致魚會頻頻夢魘?娻平日里,除了自己宮室,便是至君父阿母處見禮問安,就連與我交好的兄熙宮室也是極為少去,更何況關係平平的魚處?如若能說些什麼,以致魚如此,倒真是怪哉!」

話一說完,阿兄的眼光終於落在我的臉上,微微錯愕,不等他錯愕完畢,我又道,「阿兄,往後,還是毋再尋娻罷,娻怕正夫人有知再次責我累及汝之賢名,必不原諒於我,魚……上次與我所談亦乃此事。」說完卻見阿兄似是踉蹌著倒退了一步,待他回過神來,我己絕然轉身,沿著長長的石階行向我的宮室。

「娻!」阿兄在身後喚我。

我沒有理會,昨日便己想通,兄酋待我態度如何,我己不在乎了,天天如此難以琢磨。這些日子我己累了,也不想再如此揣測下去,只要君父態度不變,我在娘家的地位便可以保證,娘家地位不變,嫁去宋國自也不會難過到哪去了,更何況宋候也說了,必不會虧待於我。

同時,心中瞭然,魯雖不送媵者姪娣,但其它良國也會相送,只要我不愛上那個我稱為夫君的人,我便不會像母親一樣日日落寂黯然,我總能找到讓自己充實快樂的生活方式,完全不需要如此委曲求全,是嫡如何,是庶如何?是太子如何?不是太子又如何?這些東西能決定的,不過是一個人的外在生活條件,而內心,嫡庶又有何區別,最後弄來弄去,大家在鬼門關前,不過一樣。他生氣了如何?不生氣又如何?再多的兄妹感情,在賢名遺命面前,也脆弱的不堪一擊。

這一夜,就著星光,我回了宮室,洗洗很快便睡了,一夜無夢。

第二日睡來,我便開始琢磨著幫阿母找些法子,讓我有個弟弟……我相信事在人為,總會找到法子的。謊稱身子不適,使稚去請醫師。

沒想到來的不止醫師,熙也是來了。

「阿妹!一早便聞阿妹病了,為兄來看看。」未至宮室,便己聞熙的聲音,這孩子看來己是想通了,聲音又是中氣十足。

呃……扶扶額頭,使世婦請他在堂上候著先。

細細詢問了醫師母親的身體狀況,醫師道庶夫人體寒氣虛,血氣不盈,方才難以有孕。心下有了個大概,這樣,是現代的貧血了,吃些暖宮的食物再補補鈣鐵,應該可以好些的。

與兄熙匆匆談了一會,便要請他出去,卻沒想到這獃子死也不肯回宮,似笑非笑看他,「熙可是在躲庶母?」

兄熙吊了眉毛,「娻有所不知,自君父責母后,阿母變得十分嘮叨,每日都至為兄宮室定要親看審查為兄課業,如此幾日,好不容易聽聞阿妹病了借口來探,自不能如此輕易回去。」

瞪他一眼,「如此說來,兄熙這是盼著娻患疾?」

見熙連連擺手,我也不再捉弄他了,起身去藏室里翻找空白簡冊。

熙也跟了進來,高大的身子將光幾乎全部擋住,不知何時,他己長成這般高大模樣了……

「娻在翻找何物?」

「找卷空白簡冊,娻有東西要刻。」想了想,我需要極靜狀態下才能回想起以前的東西,還是決定將眼前這隻弄走,「熙,你去尋兄酋玩罷,娻現下有事。」

對方苦著臉,「為兄剛從阿兄太子宮出來,太子宮寺人道兄酋昨夜未歸,阿嫂直問為兄,兄酋去了何處。」

翻簡牘的手頓住,昨天沒回去么?「可是在魚處?」魚不是病了嘛,或許候在她的宮室不定,雖然我覺得她並未真病,但自正夫人去后,璣又嫁去齊,能照顧魚的,也不過兄酋了。

「娻如何知?」

笑笑,「不過猜測罷啦!」又想起昨日之事,不願再提起兄酋,我轉了話題,「熙既無處可去,便幫娻刻方玉佩如何?」

阿兄眼睛一亮,「娻有胚玉?」

「自然。」

終於找著一冊空白簡冊,拿了,兩人出室。又登階上堂,說得興起,我正被熙逗得開心,然後見著正坐在堂上翻簡牘的人時,嘴角笑容忽地凝固,恭敬行禮,「太子!不知太子來了,娻失禮了。」

話一說完,兄酋翻看簡牘的手頓住,看了看我,又看看立在一旁的兄熙,神情很淡,微微一笑,「聽說娻病了,特來探望。」

「多謝太子關心,不過微恙並無大礙。」

「阿妹,你不是一向喚阿兄阿兄的么,為何改稱太子了。」

白他一眼,「自然該稱太子。」

兄酋一向溫和的臉上帶上一抹苦笑,有此自嘲,「娻這是,在生為兄的氣了?昨日為兄並無它意,不過問問,娻便如此咄咄逼人。」

頓了頓,我有咄咄逼人嗎?是魚還有正夫人咄咄逼人罷?!不過,誰咄咄逼人己不重要,「太子言重,娻不過陳述實情,那日魚所談之話便是如此,信與不信全在太子。」

「娻!」對方似乎怒了呢!

「太子!」背挺得筆直,我毫不客氣回視。

「娻定要如此陰陽怪氣?」

「就是,阿妹不覺自身此番言語甚為彆扭么?」

微微一笑,「娻並非陰陽怪氣,而是,畢竟嫡庶有別,娻不願再被人詬病,如此不過正席而己。」

阿兄走時,我沒有去看,仍舊專心去刻我前世學到的保宮方法……

大棗山藥粥,適當補食牛、羊、狗肉,以補陽滋陰、溫補血氣、增強體質抵抗力,更起到潤澤臟腑、養顏護膚的效果,鹿茸也需,冬蟲夏草,不過這方東西生在蠻貊,不知能否尋著,雞子一枚,青鹽少許,隔水蒸成蛋羹每日服食……

不過卻不知為何,刻畫的速度卻是極慢極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西周悠閑生活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西周悠閑生活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