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妹魚

第九章妹魚

兄熙走後,阿兄酋負手又站在原地觀了會景,才動了動腳,拾級上來,裳裾緩動間,帶起涼風。

「阿兄欲與娻談何?」待阿兄上了闕台,我這才攏了攏袖下雙手開口問道。

腳站得有些發麻了,革履雖暖,但也經不住如此天寒地凍。

本來打算散會步便回去的,沒想到會碰到兄熙,這才笑鬧一會。

現在阿兄酋將我留下卻不言語,一臉深沉不知所謂何事……又想起廚房處,我一早吩咐宰夫烹制的清淡小粥,出來這時便己隱有熱氣冒出,雖是文火,如此之久只怕粥食燉得己是差不多了……

這段時日國務繁重,客卿甚多。

聽人道君父用不下飯食,便想著幫他弄些開胃的,畢竟他是我君父,雖不滿他讓阿母備受委屈,但身為國君,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比方說女人……女人多了,總會厚此薄彼,這些改變不了的便順應了罷……

我所能做的盡量開導阿母找些法子讓她過得充實,在君父面前乖巧伶俐些,讓君父認為阿母教導有方,多得些好印象罷啦。

我有些慶幸君父非偏聽偏信之人,王畿流言,沒有影響到我在他心中地位,也確實,能上書天子,為我求夫的君父,而又求得如此及時的,想來,他是一早就想到我將面臨的窘境了,雖然我早就發覺落水之時,君父是真當我遇難才答應魚的婚事的……

這種讓人心涼的真相,我早己涼不起來了,君父如此……是想要彌補我罷。

紀的事情讓我明白,在這種環境下,除卻貧者,幾乎人人三妻四妾,要找專一的愛情,專一的良人,不過痴人說夢,如若再堅持下去,也得不了好處。

我忽然覺得夫君其人對我來說,只是為了順應這個時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不讓自己顯得那麼突兀而己了,其餘的,什麼都不是,比之我那些簡牘,都尚且不及,與他談感情,有點類似找虐了。

雖這般想著,心底卻又抑制不住地想起那雙灼熱的眼,那種唯爾一人的專註……我開始有些好奇,皋何以會如此,他的身上發生過什麼,才致使兩種性子,偏生隱瞞得如此周密,阿母如若知道我未來的夫君是如此性子,只怕又是一陣擔憂罷……

想罷,心底微嘆,看向身前城雉之外,一夜之間,廣袤無垠的魯國國土又有新雪覆蓋。不知何時,磬如流水,潺潺而來,畔著這美妙磬音,耳畔響起阿兄淡淡詢問,「娻此時為何所思?」

轉頭,阿兄仍舊看著宮外雪景,臉上淡然表情,想來,也不過隨意一問,不是真需答案。

但我還是笑笑,答了,「娻在想,娻之夫君將來可會眾婦盈室……」這個問題,我不過隨意問起,答案心中早己知曉。

阿兄愣了愣,轉頭看我幾眼,眼中掠過驚詫,「娻何以有此一問,皋乃宋候季子,殷氏子脈自經紂之暴虐,早己人丁單薄,宋皋自是眾婦盈室以豐子嗣。」

話剛說完,便見一片雪白之,阿兄膝下赤色蔽膝隨風飄飄,兩人之間又是一陣靜默。

此刻,他仍舊負手立我身側,兩人手臂之間,不過一尺距離,那摸不著的感覺讓我又是一陣悵然……我也說不清,為何明明阿兄待我如此冷淡己不是一日兩日,心中的失落卻仍舊徘徊不去,好似無法找到宣洩的出口般,每見著他,胸口便會有股隱痛。

還是有所期望罷……這份從小培養的親情,正夫人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便全部摧毀。

說到底,在阿兄心中,我也並非如此重要,每次稍稍與熙玩鬧,他便不高興,想來是認為我失了貴族禮數了。

在這魯宮之中……也只阿母真將我看得重要……我終於明白濤哥為何說永遠別指望自己在別人心中有何重要,你死了,地球照轉,能好好待你的,不過自己而己,所以活著的時候,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真正為自己活著,而不是拓拔,那時,我並未聽進耳過,因為我那時將拓拔當成了救贖,我做的那些事,全是為了他,至少,這樣想,我也會覺得不那麼難過了。

這頭心中隱痛尚未消逝,那頭阿兄終於再次開口,語速卻是極慢:「此事娻毋憂,今日尋你正為媵者一事,所選……宗女姪娣,具不願嫁宋皋……而宋太子此時己至長昊賓館,有書至君父處,除弔唁之外,另請求君父望見你一面……」

頓住,我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為何?即是君父所選,萬沒有拒絕之理.」

「太祝占卜,具貞凶,故此不願,此為其一。」怔住,真有如此湊巧之事?

阿兄又道,「其二,宋皋來書,乃太子裌亦不願有媵者至宋,至於原由,娻還是親往長昊詢問罷.」

心中笑笑,我可愛的小裌!果然沒白疼他,不管原因為何,這事做得,倒十分襯我的心了,世間因果循環,我前世作惡太多,定也做過何好事才讓我遇見了他罷!

雖然宋皋在我心中算不上喜歡,也沒有討厭,這種人做夫君也不會很抵觸,但身為自主獨立現代女性,雖無從一而終的貞操觀念,也不指望對方有忠貞之念。但能不與人共夫,便不與人共夫罷。

如若真共了,指不定依我脾性哪天忍受不了一大堆的鶯燕吵鬧,忽然來個拋家棄子,獨游塵外了,畢竟,將大周遊歷一趟是我很久以來的想法……當然,目前也只是想想……不敢真的去做,我心中明白這個時代女子地位極低,女子無親無故獨自在外遊歷,被當作野人奴隸也不一定。

沒有通關符節,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去。

不過,裌如此做,想必是偏著我的。我知道他的太子之位坐不了多久,宋候便會舍其孫裌而立其弟衍的,等他不做太子了,便誘拐他出去雲遊,看山看水看大海,也是不錯的,如若有他的陪伴,必是不同的……

兄熙後來話說得很少,兩人之間很快又靜默下來,我又站了一會,便告辭回了母親宮室。

從未發現,本極喜靜的我,也有忍受不了的安靜和冷淡,以往所處環境便是極為淡漠的,待人也是如此,人與人之間何時斷了聯繫,或者許久不說上一句話,我沒覺得什麼。

現在,那靜,卻是讓我極為難受,好似忽然之間,整個人變得極為彆扭,與兄酋之間的氣氛也甚為古怪。

按禮應該先給君父見禮的,但見他此時仍舊未醒,便與阿母請個早安,兩人一齊用了溫馨的一飯,便讓寺人端了粥食去阿父少寢。

進闈門時,己有寺人端陶盂從裡邊出來。

讓人通傳,阿父宣我入室。

叩首行禮。

君父道了句免,接著笑眯眯問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如此早,娻何以來了?」

「娻聞君父食欲不振,便讓烹人烹了些爽口開胃的漿食,請君父一嘗。」

「哦?」見君父一臉興趣,便讓後頭的人趕緊上了。

生滾白粥配上新漬腌菜,稍稍加了些香油,還有一豆醬制魚肉,君父一飯吃得不多,所以我備得也不多。

這次,君父未喚樂師,兩人難得靜靜用食,我主要是做個陪伴,不時幫君父舀舀粥食。

君父胃口還算好,只是,魚肉卻是紋絲未動。

兩人正吃著,外頭有寺人喚君父道,君主魚來了。

聽說魚來了,君父趕緊放下手中勺比,請她進來。

此次回國,兩人尚未得見,主要是作為新婦,她需入公宮學禮,而我,雖然阿母命我往公宮習禮,但我以她身子違和,待她好些,再學不遲為由拒絕了。

遠遠的,一陣環佩之音漸近,然後便見君主魚一臉溫柔,曲裾深深,登階上堂。

她,仍舊還是那樣,進退舉止之間十分有度。

「拜見君父,見過阿姊!」

「免吧,魚既然來了,便來嘗嘗娻給我做的粥食。」

魚答諾,便垂目上前坐了,執砒吃了會,道句甚好,便再沒說其他的,君父與她說何時,也是輕聲細語的答了。

對我,倒似有些刻意冷落的樣子。

因為每次我要同君父談事時,她便會適時開口說話,好似故意不讓我有機會插話。

這……好像我沒有得罪過她吧,宮中姐妹,我也不過偶爾串串門子,談得也不是什麼很深的話題,都是些十分客套有禮的話,所以並未深交,也就談不上怨仇了,除了辟。

從父親宮室中出來,走在廡廊之上,剛要出闈門,便讓人喚住。

「阿姊!」

立定,我就知道她有話說。

「魚喚我?」

「嗯,阿姊,能否與魚一談。」

點點頭,「至阿妹宮室,還是……」

兩人尋著一僻靜處站定,不遠處,我記得少時種著幾株梅的,也不知,是否己經全然怒放。

「魚有何事便直說罷,我還需去阿母宮室。」

「毋需多久,不過寥寥幾句,魚亦需往公宮。」

「那說吧……」

「阿姊,你……於陳磊一事,魚非有意。」

不在意一笑,「此事魚毋需往心裡去,娻與之婚姻,乃天不允,不怪魚。」

不過好似我的勸慰並不是對方需要的,或者說,魚真正要說的並不是此事,而此事,她明顯的並未真正內疚,她口中說出的話,溫柔之極,卻又剜得人心上有些痛。

她說,「阿姊,阿母去時有遺命與魚。道她若不在,婚事必會推后改期,讓我在出嫁之前,務必提醒阿兄毋與你過多接觸,此事,魚己與兄言,但他似乎聽不進,仍舊每日去尋你……因此,我想請阿姊看在此為母親遺命,毋再與兄熙見面.雖然,我知道這樣要求有些過份,但我所能求的,不過汝矣!」

說罷,本就寒冷的空氣凝滯下來,兩人之間一片死寂,心上冰冷得緊,而我知曉我的臉色也定是冰冷之極。

魚見我不答,看我幾眼,又等我一會。便欠了欠身,最後轉身離去,純白的雪景里,那道黃裳很快遠去,接著消失在長長的廡廊之後,那匆忙之姿,倒似讓人覺得身後有洪蛇猛獸追趕。

待她走後,我忽爾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

如此的莫明其妙,這番話,魚倒底想要說什麼?

我笑得前俯後仰,卻有晶瑩淚滴濺落白白的雪地里,不過片刻凝結成冰,這天氣太嚴寒了,而這些人,也太莫明其妙了,先不說阿兄待我己是冷淡之極,還時不時現出怒氣,明顯地不想看到我。

哪會每日去我宮室尋我……更何況,阿兄酋要做何,不是我能管的,魚憑什麼讓我避著他,難道只因為她是嫡女,我是庶出,真是笑話!

這才真真是傳承了正夫人之風的,哼!既然這嫡字如此好用,這繼夫人位置,我便說服阿母奪了,反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雖做不了嫡女,但那威風,我也還可以耍耍的,還真當我好欺,我阿妍何時如此窩襄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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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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